“那么您明天叫一辆马车,我明天早上可以搞到一张去看那座房子的证明。……”

“明天中午见。”布里吉特答道,向泰奥多兹伸出手击掌成交,但他却吻了一下她的手。那是布里吉特受到过的最温柔、最恭敬的一吻。

“再见,我的孩子。”他走到门口时,布里吉特说道。她使劲打铃唤来一名女仆,那女仆一露面她就说:

“约瑟芬,马上去柯尔维尔太太那里,叫她来跟我说话。”

一刻钟以后,弗拉薇走进客厅,布里吉特正在激动万分地踱来踱去。

“亲爱的,这是件与我们心爱的莫黛斯特有关的事情,要请您帮个大忙。……您认识蒂丽娅,歌剧院的女舞蹈家,当年我兄弟总提起她,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是啊,亲爱的,不过她不跳舞了,她成了杜·勃吕埃伯爵夫人。她丈夫不是法国贵族院议员吗?”

“她跟您还有交情没有?……”

“我们不再来往了。……”

“我知道,那个有钱的承包商沙法鲁是她叔父,……”老小姐说,“他又老又有钱,您去看看您的旧友,让她给叔父写张便条,就说您有桩买卖向她请教,请他惠予指教,并说这将是给她帮了个天大的忙。我们明天下午一点去他家找他。叫她请她叔父严守秘密!去吧,好孩子!我们心爱的闺女莫黛斯特会成为百万富翁,而且,您知道吗,我还要给她找个会使她平步青云的乘龙快婿。”

“您要我说出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吗?”

“说吧……”

“泰奥多兹·德·拉佩拉德!”

“完全正确!”

“这人在您的支持下能够当上大臣!……”

“是上帝把他送到我们家来的!”那老小姐叫道。

这时候,蒂利埃先生和太太回来了。

五天以后,召集选民以便推举市议会议员的勅令于四月二十日刊登于《箴言报》上,并在巴黎广为张贴。其时,所谓的三月一日内阁①已经就职一个月了。布里吉特心绪极佳,她发现泰奥多兹所说的情况属实。老沙法鲁从上到下看过那座房子,认为那是一件建筑中的杰作。建筑师葛兰杜在公证人和克拉帕龙的买卖里入了伙,可怜他还以为是为自己造的房子。杜·勃吕埃夫人的叔父则以为事关她侄女的利益,他说他用三万法郎就能让房子竣工。所以,一个星期以来,拉佩拉德成了布里吉特的上帝,她以天真的歪理对他证明,有发财的机会就该抓住不放。

①指一八四〇年三月一日组阁的梯也尔内阁。

“假如其中有什么罪过,”她在花园里对他说,“您去忏悔一下就行了。……”

“好了,我的朋友,”蒂利埃叫起来,“见鬼!对自己的亲人应当……”

“我会下决心的,”拉佩拉德用激动的声音说,“但我有一些条件。我不愿意在娶莫黛斯特的时候被人说成是贪图钱财……假如你们要我干一件问心有愧的事情,那至少要让我在众人眼里还是原来的我。而您呢,我的老蒂利埃,只能把我为您弄到的房产的虚有权给莫黛斯特。……”

“对……”

“不要剥夺您自己,”泰奥多兹又说,“我亲爱的小姑妈,在婚约中也要这样才是。把可供支配的资本的余数买回公债放在蒂利埃太太名下,由她随意处置。我们一家子就这样过,一旦无须担心将来,我自会努力上进。”

“我同意,”蒂利埃叫道,“这样说话象个正派人。”

“让我吻吻您的额头,小东西。”老小姐叫道,“但嫁妆总该要的,我们会给莫黛斯特六万法郎。”

“给她买衣服吧。”拉佩拉德说。

“我们三个都是讲信义的。”蒂利埃说,“就这么说定了,您帮我们买房子,咱俩一起写我的政治著作,您尽力帮我得到授勋。……”

“那将是五月一日的事,和您就任市议会议员同一天!不过,好朋友,还有您,小姑妈,你们要给我守口如瓶……等到所有被我耍弄过的人反过来攻击我的时候,不要听信那些诽谤我的谗言。……你们知道吗?我会变成一个乞丐、一个骗子、一个危险人物、一个伪君子、一个野心家、一个图谋别人家产的人,你们听到这类指责能无动于衷吗?……”

“您放心吧!”布里吉特说。

从那天起,蒂利埃成了“好朋友”。泰奥多兹称他为好朋友时,声调变化无穷,表现出种种不同的情感,连弗拉薇也惊叹不已。“我的小姑妈”这个称呼使布里吉特十分受用,但只在蒂利埃姐弟之间这么叫,在大家面前则仅在耳边叫叫而已,有时则是叫给弗拉薇听的。泰奥多兹、杜托克、赛里泽、巴贝、梅蒂维埃、米纳尔一家、菲利翁一家、洛迪日瓦一家、柯尔维尔、普龙、巴尼奥勒,以及他们的朋友都拼命活动,上上下下一齐努力。卡德内在他的分选区拉到了三十张票,有七个选民的票是他代写的,他们只会在上面画十字。四月三十日,蒂利埃以绝大多数票被宣布为塞纳省议会议员,只差六十票便是全票通过了。五月一日,蒂利埃与市议会成员一起去杜伊勒里宫恭贺王上的圣名瞻礼日。他回来时满面春风:他已经尾随着米纳尔进了宫。

十天以后,一张黄色的布告宣布那座房产自愿拍卖,起价为七万五千法郎,最终的拍卖定于七月底进行。关于这个问题,克拉帕龙和赛里泽之间有一项协议,根据协议,赛里泽答应(当然是口头答应)给克拉帕龙一万五千法郎,只要他能哄骗那个公证人拖过抬价的期限。蒂利埃小姐从泰奥多兹那里得知了协议内容,完全赞同这一秘密条款,她知道必须付钱给这一无耻叛卖行为的执行者。钱款将由可敬的律师转交。克拉帕龙曾在半夜和他的同伙、那位公证人,在观象台广场碰头。那位公证人的事务所已根据巴黎公证人纪律委员会的决定予以出售,但还未售出。那年轻人是莱奥波德·阿讷坎的继任,他想一蹴而就,不想按部就班地积聚财富。他仍以为可以挽回败局,试图保全一切。碰头时,他出价到一万法郎,以确保这桩肮脏买卖不生变故。他要等出面买房的买主在一份秘密文件上签字以后才付给克拉帕龙这笔钱。那年轻人知道,这笔钱将是克拉帕龙东山再起的唯一资本,因此,他以为可以对他放心。

“全巴黎有谁能为这么桩买卖给我这么个美差!”克拉帕龙对他说,“您就放心睡觉吧,我会找一个名义上的买主,是那种规矩人,傻得根本动不出咱们这种脑筋。……他是个退休的老职员,您把钱交给他买房子,他会在您的秘密文件上签字的。”

当克拉帕龙看到,他只能从公证人那里得到一万法郎时,赛里泽便提议给他一万二千法郎,然后向泰奥多兹要一万五千法郎,并打定主意只交给克拉帕龙三千法郎。这四个人之间演出的一幕幕场景无不伴随着关于感情、信义,以及相互共事并后会有期的人之间所应遵守的准则等等甜言蜜语。在这些有利于蒂利埃的秘密活动进行的同时(泰奥多兹向蒂利埃说明这些活动时,表现出对自己涉足于这些诡计深感厌恶),两位朋友又共同构思“好朋友”将要发表的大作。那位塞纳省议会议员深信自己若无这位天才则将一事无成,其才智使他赞叹,其才干使他惊服,日益感到必须招他为婿。所以,自五月份以来,泰奥多兹每星期七天中倒有四天要和“好朋友”共进晚餐。那是泰奥多兹在那个人家毫无争议地占有支配地位的时期,当时他得到这家人所有朋友的赞许。事情是这样的:菲利翁一家听到布里吉特和蒂利埃对泰奥多兹赞不绝口,生怕得罪这两位有力人物,即使这没完没了的赞扬使他们生厌或显得过分夸张时,大家也决不流露出心里的想法。米纳尔一家也是如此。况且,那位朋友的表现总是极为出色,他处处谦恭退让,以这种办法消除了他们的戒心。他象是一件摆设,让菲利翁一家和米纳尔一家以为布里吉特和蒂利埃已经掂量过他,觉得他分量太轻,除了成为一个受人恩惠的好青年之外,不足以成为别的什么人物。

“他也许以为我姐姐会把他写进自己的遗嘱,”蒂利埃有天对米纳尔说,“他不怎么了解她。”

这句话是泰奥多兹的主意,它平息了怀有戒心的米纳尔的疑虑。

“他对我们忠心耿耿,”老小姐有一天对菲利翁说,“但也该感激我们,我们免去了他的房租,而且,他几乎是在我们家包伙了。……”

老小姐这番言谈也是出于泰奥多兹的启发,经常出入蒂利埃客厅的那些人家把这话传了开来,驱散了大家的疑云。而泰奥多兹也做出一副食客的卑躬屈膝的样子,以证实蒂利埃和他姐姐脱口而出的话之不妄。打惠斯特牌时,他为“好朋友”的错牌辩解。无论那姐弟俩说了什么小市民的蠢话,他总是露出象蒂利埃太太一样和善的呆笑。他得到了他所热切盼望得到的效果:他的真正的敌手们的轻视,他以这种轻视作为掩盖自己才干的外套。在四个月中,他是一副正在消化和吞咽猎物的蛇的脸相。所以,他和柯尔维尔或弗拉薇跑到花园纵情大笑,放下面具,休息一下,在他未来的岳母身边神经质地发泄一通感情,使她害怕或者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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