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早已有言在先了吗?……”柯尔维尔对他说,“我不是拿破仑,亲爱的,如果我是拿破仑,我甚至会深感遗憾,但我却有我的约瑟芬皇后……真是个无价之宝!”

部里的秘书长德·吕卜克斯曾一度成为柯尔维尔沙龙的上宾,柯尔维尔太太对他的影响估计过高,后来她总说:“那是我的一大失误。……”不过,由于他没能使柯尔维尔获得布瓦-勒旺司的任命,弗拉薇便机智地借口他对拉布丹太太献殷勤而生了气。拉布丹太太是某办公室主任的妻子,是个装腔作势的女人,从不请她作客,而且两次失礼地不去参加她的音乐会。柯尔维尔太太对年轻的贡德维尔之死哀思难忘,无以自慰,她说她感到了上帝的责罚。到一八二四年,她循规蹈矩起来,说要省钱,不再会客,要照料子女,当个好主妇。她的朋友们再也看不见她有任何宠臣。她上教堂,改变装束,穿灰色的衣裳,谈论天主教和宗教礼仪。这种神秘主义在一八二五年生出了一个惹人喜爱的娃娃,她叫他泰奥多尔,就是上帝的礼物的意思。所以,在一八二六年,圣会①的全盛时期,柯尔维尔被任命为克莱若司的副司长,而到一八二八年,他又成了巴黎某区的税务官。柯尔维尔获得了荣誉勋位十字勋章,这使他将来能够把女儿送到圣德尼街去培养。凯勒把在一八二三年为柯尔维尔的长子夏尔谋得的半份奖学金给了老二;夏尔转到了圣路易中学,变成了全份奖学金;老三得到太子王妃的庇护,也获得了亨利四世中学四分之三的奖学金。

①圣会,法国波旁王朝复辟时期左右政权的宗教组织。

一八三〇年,柯尔维尔幸运地保全了他所有的子女,自己却因忠于下台的王室长支而不得不提出辞呈。但他善于讨价还价,结果凭他的资历得到二千四百法郎退休金,他的继任者给了他一万法郎补贴,还让他荣膺荣誉勋位团军官的称号。然而他仍感境况拮据。于是,一八三二年,蒂利埃小姐建议他搬来同住,并暗示他有可能在区政府谋得一官半职。两星期后,他得到了这个价值一千埃居的职务。夏尔·柯尔维尔不久前进了海军学校。另外两个小柯尔维尔所就读的中学都在那个地区。最小的孩子以后要进的圣絮尔皮斯神学院离卢森堡宫也很近。总之,蒂利埃和柯尔维尔是要一起度过晚年了。一八三三年,当时三十五岁的柯尔维尔太太带着小莫黛斯特和小泰奥多尔到地狱街和两教堂街的交叉路口住了下来。柯尔维尔家离区政府和圣多明各街一般远近。这一家子在先后经历了辉煌的、没有条理的、花天酒地的、悠闲的、宁静的生活之后,发现自己破落到默默无闻的小市民的境地,全部财产惟有五千四百法郎年金。小莫黛斯特当时十二岁,她很漂亮,需要教师调教,一年至少要花两千法郎。她母亲感到需要把她放在教父、教母眼皮底下,因此立即接受了蒂利埃小姐明智的建议。蒂利埃小姐没有作出任何保证,但相当明白地暗示柯尔维尔太太:她弟弟、弟媳和她自己的财产都将留给莫黛斯特。小姑娘在奥特依一直住到七岁,朗普伦老太太对她钟爱异常。老太太于一八二九年去世,留下两万法郎积蓄和一座房子。房子以二万八千法郎的高价卖掉。小调皮很少见到自己的母亲,却经常见到蒂利埃小姐和蒂利埃太太。从一八二九年她回父亲家,直至一八三三年,她才由母亲管教。她母亲努力尽责,结果做得过分了,大凡悔恨自己往日行为的女人都是这样。弗拉薇不是个坏母亲,但她管束女儿极其严格。她回想起自己所受的教育,暗自发誓要把莫黛斯特教育成一个正派女人,而不是一个轻佻女人。于是她带她去望弥撒,让她在一位巴黎神甫主持下领第一次圣体。那位神甫后来成了主教。莫黛斯特信教极诚,尤其因为她的教母蒂利埃太太是个女圣徒,小女孩很爱教母,感到那位可怜的、受冷落的女人比母亲更爱她。

从一八三三年到一八三九年,她受到极其出色的教育和市民思想的熏陶。第一流的音乐教师使她颇通乐理,她能画得一笔好水彩画,舞艺出众,学了法语、历史、地理、英语、意大利语,总之她受到了一位淑女所应受到的一切教育。她中等身材,略显富态,轻度近视,不丑也不美,皮肤白皙,脸色鲜润,然而完全不知如何算是举止高雅。她富于感情,但含而不露。她的教父、教母,蒂利埃小姐,还有她父亲,都一致认为她是感情丰富的,这是母亲们的巨大宝藏。她身上最美的是那一头出色的纤细的灰发,但她的手脚都显示出她的市民出身。莫黛斯特最突出的是她具有一些珍贵的品质,她善良、朴实、不怨天尤人,她爱她的父母,必要时能为他们作出牺牲。她自幼在对教父的无限崇拜中长大,抚养她的布里吉特(布里吉特要她称自己为布里吉特姑姑),蒂利埃太太,还有她母亲(她母亲和那位帝政时代的美男子越来越亲近),都使她高度评价那位前副处长。她印象中的圣多明各街那座楼阁,犹如一位新王朝廷臣①眼中的杜伊勒里宫。行政机构的等级有一种轧钢机似的作用,一个人级别越高,身子就越单薄,蒂利埃当然在劫难逃。他被枯燥乏味的工作耗尽了精力,他的艳遇也损坏了他的健康。前任副处长来到圣多明各街时已经身心交瘁,然而他那疲惫的面容却傲气十足、洋洋自得,颇似高级职员自命不凡的神气,给了莫黛斯特以强烈的印象。惟有她才能使这张灰白的脸高兴起来。她知道自己给这座住宅的主人带来了欢乐。

①指七月王朝,其廷臣多是些粗鄙的店主和资本家,故云。

蒂利埃小姐野心勃勃地在弟弟周围组织起一个社交圈子,柯尔维尔夫妇和他们的子女自然成了这个社交圈子的核心。有位从前在拉比亚迪埃司当过职员的国民自卫军营长菲利翁先生,三十年来一直住在圣雅克街区,前税务官与前副处长乍一搜寻,就迅速发现了他。菲利翁是本区最受敬重的人物之一。他有一个女儿,在拉格拉夫寄宿学校当过学监,嫁给了圣依阿桑特街的一位小学教员巴尼奥勒先生。菲利翁先生的长子是一所王家中学的数学教员,他讲课,辅导学生,并且,按他父亲的说法,潜心研究纯数学。次子在桥梁公路学校。菲利翁有九百法郎退休金,九千几百法郎年金,是他和妻子三十年来勤奋工作,省吃俭用积蓄起来的。他还是斐扬巷(三十年来他一次也没有用过“死胡同”的旧称)那座他所居住的花园洋房的房主。

治安法院书记官杜托克也曾是财政部的职员。过去,他由于代议制政府常有的迫不得已的情况而被牺牲,他同意充当一笔暧昧交易中的替罪羊,从而得到一笔秘密的报酬,买下了书记官的职位。这个不大光彩的人物、机关里的奸细,自以为应当是蒂利埃家的座上客,却并未如愿。然而房东的冷淡却使他坚持去拜访他们。这人始终是个光棍,恶习甚多,他小心翼翼地隐瞒自己的生活经历,善于溜须拍马、逢迎上司,以保全自己地位。治安法官很喜欢杜托克。这个可耻的人物靠下贱粗俗然而颇为有效的奉承得到蒂利埃家的容忍。他对蒂利埃的生平,他与柯尔维尔,特别是与柯尔维尔太太的关系全都了如指掌,大家怕他那个令人生畏的舌头,虽不与他深交,却也只好容忍他。成为蒂利埃客厅上宾的则是一个可怜的小职员家庭,米纳尔从前是职员们怜悯的对象,后来在贫困的逼迫下,于一八二七年离开行政机关,凭着一个主意,投身工业界。

米纳尔看到有种邪门歪道可以使他发家致富。这种邪门歪道使法国商业信誉扫地,不过在一八二七年还没有被公开揭露。

米纳尔买进茶叶,掺上一半用过又重新晾干的茶叶;后来又在巧克力的成份上大做手脚,贱价卖出。这种始于圣马塞尔街的殖民地商品买卖使米纳尔成了商人,他有了一家工厂,靠老关系可以直接找到原料产地。于是,他堂而皇之大规模做起他当初不择手段地干过的买卖。他酿制烧酒,经营大宗商品。到了一八三五年,他被看作莫贝尔街一带最富有的商人,买下了索尔篷泥瓦匠街一座最漂亮的房子。先是当副区长,到一八三九年成了正区长和商务法庭法官。他有自备马车,在拉尼附近有一块地产,他妻子参加宫廷舞会时佩带钻石首饰,他则在上衣翻领饰孔上戴一枚荣誉勋位的玫瑰花形徽章引以自傲。此外,米纳尔和妻子非常乐善好施,也许是想把他们从公众那里刮来的钱财细水长流地还给穷人。

菲利翁、柯尔维尔和蒂利埃在选举中找到了米纳尔。泽莉·米纳尔太太看来很乐意让“她的小姐”与莫黛斯特·柯尔维尔相识,因而他们与蒂利埃家和柯尔维尔家过从更加密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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