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就用牙把绳子啃断。”羊腿子说。

“您的牙挺锋利的!”高布赛克补上一句。

“就这些吗?”德·吕卜克斯说。

“我们把这些文书保留在我们手上,直到这债券得到承认,”羊腿子说着把一张单子放到秘书长眼前;“如果六天之内得不到委员会的承认,这上面您的名字就要换成我的了。”

“您真精啊!”秘书长叫道。

“不错。”高布赛克说。

“就这些吗?”德·吕卜克斯说。

“就是。”高布赛克说。

“说定了吗?”羊腿子问道。

德·吕卜克斯点点头。

“好吧,那就在这张委托书上签字吧,”羊腿子说。“两天之内,任命包杜阿耶;六天之内,债券得到承认,然后……”

“然后怎么样?”德·吕卜克斯说。

“我们向您保证……”

“什么?”德·吕卜克斯越来越惊奇了。

“您的任命。”羊腿子趾高气扬地答道。

“我们是多数,有五十二张工人、农民的票,他们都唯您的债主之命是从。”

德·吕卜克斯握住了羊腿子的手。

“只有在我们之间才不可能发生误会。”他说,“这才叫做生意呢!我也一定会让你们尝到这里面的甜头。”

“不错。”高布赛克说。

“那会是什么呢?”羊腿子问。

“给您那蠢才侄儿一枚勋章。”

“好!”羊腿子说,“您挺了解他。”

于是两个高利贷者向德·吕卜克斯行礼告别,他把他们一直送到楼梯口。

“这两个人大概是哪个外国派来的秘密使节吧!”两个仆人心里说。

两个高利贷者走在路上,借着路灯的亮光相视而笑。

“他一年欠我们九千法郎的利息,而那块地净值不过五千法郎!”羊腿子叫道。

“他会长久攥在我们手心里的。”高布赛克说。

“他一定会在上面盖房子,干傻事,”羊腿子答道,“然后法莱克斯会把地买过来。”

“他的事情是当议员,其余的事儿这条狼就不在话下了。”

“咳,咳!”

“咳,咳!”

这两小声干嚎对两个高利贷者说来就算是笑了。他们向忒弥斯咖啡馆走去。

德·吕卜克斯回到客厅里,发现拉布丹夫人正风头十足,丰姿嫣然,而平时愁眉苦脸的大臣此时也皱纹舒展,笑容可掬。

“她能创造奇迹,”德·吕卜克斯想道,“多难得的女人!一定要钻透她的心底。”

“她真好,您这位可爱的夫人,”侯爵夫人向秘书长说,“她就缺您的姓氏了。”

“对了,她唯一的过错就是生为一个定价专员的女儿,她将因投错了门庭而沉沦。”德·吕卜克斯答道,神情之冷淡同他不久以前谈起拉布丹夫人来那种热情形成鲜明对照。

侯爵夫人把眼睛盯着德·吕卜克斯。

“您向他们投过去一个眼光,可没逃过我的眼睛,”她指着大臣和拉布丹夫人说,“他擦掉了您眼镜上的云雾。你们两个真有趣,抢这块骨头。”侯爵夫人正走过门口,大臣赶上去给她带路。

“怎么样,”德·吕卜克斯对拉布丹夫人说,“您觉得我们的大臣如何?”

“他很有魅力。真的,”她答道,故意抬高声音,让大臣的夫人听到,“这些可怜的大臣们,只有认识他们,才能给予评价。那些小报和反对党的诽谤歪曲了多少政治人物的形象,弄得人家终于也受了他们的影响;但是一旦见到了他们本人,这些先入之见倒反而对他们有利了。”

“他是很好的。”德·吕卜克斯说。

“是啊,我敢说,人们是可以喜爱他的。”她天真地说。

“亲爱的孩子,”德·吕卜克斯说,这回轮到他做出一副天真而调皮的样子来,“您做了一件常人办不到的事情。”

“什么呢?”她说。

“您使人起死回生了。我本来不相信他还有感情,不信您问他的夫人!他的感情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刚够用在一桩想入非非的奇遇上;您就尽量利用这一点点吧,到这边来,别奇怪!”

他把拉布丹夫人拉到小套间去,同她一起坐在长沙发上。

“您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而我因此更爱您了,我悄悄跟您说,您是个出类拔萃的女人。我德·吕卜克斯把您带到这儿来,一切都得实话实说,对吗?而况,当一个人是为了利益而恋爱时,那还是宁可要一个六十多岁的大臣而不要四十多岁的秘书长,这样好处多而烦恼少。我是个戴眼镜、头上扑粉,让花天酒地的生活淘干了身子的男人,多漂亮的情人!哦,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定要承认我的实用价值,我决不会同时又让人觉得可爱,是不?除非是糊涂蛋才理会不到自己的处境。您尽管对我说真话,把您的底亮给我:我们现在是两个合伙人,而不是情人。如果说,我有点儿变化无常的话,象您这样秉性高贵的人,是不会斤斤计较这种小事,会放过我的;否则您就象寄宿学校的女学生,或是圣德尼街上的小市民一样小心眼儿了!咳,不过你我是超乎这一切之上的。您看,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走了。您认为她不这样想吗?两年前我和她还很相投呢,(我这个花花公子!)她只需给我写一张条子,不长:我亲爱的德·吕卜克斯,您如能为我做某事,将不胜感激!那我就一定立即照办,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堵住她丈夫的嘴。你们女人只需牺牲一点欢乐就可以得到你们要的东西。好吧,去勾引大臣吧,好宝贝,我帮您忙,因为这对我有利。是的,我愿意有一个能影响他的女人,他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了。现在他有时逃过我的手,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现在我只是用理智牵制他,而如果同一个漂亮的女人达成谅解,我就可以用他的痴情来牵制他,那是很牢靠的。所以,让我们做朋友,分享您将得到的报酬吧。”

拉布丹夫人怀着极大的惊奇听着这一番奇特的自白。政治商人的天真幼稚驱散了一切惊奇的想法。

“您认为他真的对我有心吗?”她问道,已经落入了陷阱。

“我了解他,我可以肯定。”

“拉布丹的任命真的一定会签字吗?”

“我今天早晨把文件交给他的。可是当司长还不算什么,应该当稽查长。”

“是的。”她说。

“好吧,回去向大臣阁下卖弄风情吧。”

“真的,”她说,“我今天晚上才了解您,您一点也不庸俗。”

“就这样,”德·吕卜克斯回答说,“我们从此是老朋友,再不搞那含情脉脉,平添烦恼的爱情了,而是象摄政王时代那些明智之士那样理解问题。”

“您真坚强,我佩服您,”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去,“您知道,一个人为他的朋友做的事总是超过为他的……”

她没把话说完,就回到了客厅。

“小宝贝,”德·吕卜克斯望着她向部长走去,自言自语道,“德·吕卜克斯现在可以问心无愧地转过来反对你了!明天晚上,你向我献茶的时候,献给我的将是我不再想要的东西……一切都说清楚了!啊!人到了四十岁,还是会迷上女人的,可是已经没人爱了。”

他照着镜子顾影自怜一番,认为自己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还相当漂亮,可是到了西岱岛上①,却是个十足的残废人。然后,他走进客厅,此时拉布丹夫人正在收场。她精心准备好这场告辞,努力给每一个人留下最后的,优雅的印象,做得的确很成功。等她走后,一反沙龙的惯例,人人都赞叹:“真是个迷人的女人!”大臣则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

①西岱,爱琴海中一小岛,相传有美神维纳斯的庙,在古典诗文中为爱情之乡的代名词。

“我相信您明天一定会想到我的。”他暗指那项任命。大臣回去后说,“高级职员的妻子讨人喜欢的太少了,所以我为我们的收获而高兴。”

“您不觉得她稍嫌主动一点吗?”德·吕卜克斯酸溜溜地说。

女客们互相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光。大臣和秘书长之间的争风吃醋使她们开心。这是巴黎女人最能心领神会的一种逗趣。她们之精于此道,实在令人叹服。她们故意议论拉布丹夫人来激一激大臣和德·吕卜克斯。一个说她锋芒太露,追求太切;另一个把小家碧玉的风韵和大家闺秀的仪范作一番对比,以此来贬低赛莱斯蒂娜;而德·吕卜克斯则象沙龙里人们通常维护仇人那样维护他所谓的情妇:

“夫人们,也要对她公道一点!一个定价专员的女儿能这样,不是也就够不寻常的了吗?要看看她的起点,再看她今天的地位:她还要到杜伊勒里宫去呢!她有这个打算,她亲口告诉我的。”

“如果她是一个专员的女儿,”德·埃斯巴夫人微笑着说,“这对她丈夫的提升有什么妨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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