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行这些手续的工夫,卡缪索对邮票进行核实,邮票上有收信、送信的日期和时间。这封信是爱丝苔死后第二天送到吕西安寓所的,那么无疑是发生祸事当天书写、当天投邮的了。

卡缪索读这封信时该多么吃惊,诸位可以想见。写这封信和在信后签名的人,法院一直以为她是被人谋害的呢!

爱丝苔致吕西安函:

(我生命的最后一天,上午十时)

我的吕西安:

我再活不上一个小时了。到十一点时,我已经死掉,而且我要不受任何痛苦地死去。我用五万法郎买了一颗漂亮的小黑豆,内含一种毒素,能转眼间致人死命。这样,我的宝贝,你心里就可以这样想:“我的小爱丝苔没受罪……”是的,只有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才感到难过。

用高价将我买到手的那个魔鬼——纽沁根刚走,心醉神迷,象个灌醉了酒的大熊。我自视从属于他的日子,是不会有第二天的,这一点他也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得以将我从前的妓女生涯与爱情生活加以比较,将在无限之中绽开的温情之花与对义务的厌恶重合在一起。这种厌恶希望自己化为乌有,以便不给亲吻留下位置。非感到这样的厌恶,才会觉得死亡可爱……我洗了一个澡,本来打算将我受洗的修道院中的忏悔师请来,在他面前忏悔,洗清我的灵魂。但是象这样多次卖淫,作临终圣事可能是渎圣行为。再说我觉得自己已经在诚恳的悔罪之水中洗浴过了。上帝想怎样处置我,就怎样处置我吧!

还是不再说这些感伤的话吧!我希望直到最后一刻仍是你那个爱丝苔,不用我的死亡、前途、善良的上帝这些东西来给你增添烦恼。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尝尽了这么多的痛苦,如果到了另一个世界上,上帝还要来折磨我,那他就不善良了……

弥尔贝尔夫人①为你画的那幅精美的肖像,就放在我的面前。你不在我的身边,这张乳白色的纸给我许多安慰。此刻,我一面向你道出我最后的思念,向你描述我最后几次心脏的搏动,一面如醉如痴地望着这幅画像。我把这幅画像放在这封信里寄给你,因为我不希望别人抢走它或将它卖掉。一想到构成我的快乐的物品要在商人的橱窗里与一些贵妇人、帝政时代的军官或者中国的古怪古董混在一起,就叫我心碎。宝贝,这张小像,你把它擦掉吧,不要送给任何人……除非这件赠物能把那个会走路、穿着衣裙的木板条——那个克洛蒂尔德·德·葛朗利厄的心还给你。她浑身尖利的骨头,跟你睡觉时会弄得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对,如果是这样,我同意,我死后还能象我活着时对你有点用。啊,为了叫你高兴,或者仅仅为了博得你一笑,我甚至会嘴里咬着一个土豆,站在烈火前面把土豆给你烤熟!所以我的死对你仍是有益的……否则,我可能会扰乱你的夫妻生活……啊,这个克洛蒂尔德,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了能当你的妻子,姓你的姓,日夜不离开你,属于你,装模作样!真得是圣日耳曼区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可她骨头上还没有十斤肉……

①弥尔贝尔夫人(1796—1849),著名的微型画家。

可怜的吕西安,不得志的亲爱的人,我在想着你的前途!去吧,你会不止一次地怀念你这条可怜的忠实的狗、这个好心肠的姑娘。她为你去作盗贼,为保证你的幸福,可以任凭别人将她拖上重罪法庭;她唯一的牵挂就是幻想你的享乐,为你创造享乐机会;她的秀发、双足、脚趾上都充满了对你的爱;她是你的芭蕾演员,每一顾盼都是对你的祝福;她在六年的时光中,心里只想着你一个人;她是属于你的物品,正如太阳放射出光芒一样,我一直只是你的灵魂的流露。但是,归根结底,可叹,我既没有钱,也没有名,我不能作你的妻子……我一直将我所有的一切都送给你,好让你有个前程……接此信后,请你立即前来,将我枕下的东西取走,因为我对家中下人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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