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洛·埃雷拉消失了以后,看守们,典狱长,登记员,执达吏本人,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象在彼此询问各人的见解。所有的面孔上,都显出怀疑的神色。但是一见另一个犯人的模样,所有这些观众又都恢复了掩盖于无动于衷神情之下的那种惯常的不置可否。附属监狱的职员,除个别情况外,是没有好奇心的,犯人之于他们就和顾客之于理发匠一般。所以,一般人想象起来十分可怕的各种手续,在这里办起来要比银行家的银钱事宜还要简单,而且常常比那还要彬彬有礼。

吕西安露出心情沮丧的犯人的面容。他任人摆布,象机器一样听凭别人操作。自枫丹白露以来,诗人凝望着自己的毁灭,心中暗想,赎罪的钟声已经敲响。他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对于他外出这段时间内爱丝苔住所中发生的一切,他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在逃苦役犯的亲密伙伴。这一处境已足以使他预料到比死亡还要糟糕的大灾大难。他的思想中产生了一个计划,那便是自杀。他希望无论如何避开耻辱。象噩梦的奇异景象一样,他已经依稀望见了这种前景。

雅克·柯冷作为这两名犯人中最危险的犯人,被置于一间完全用大石块砌成的牢房里。这牢房位于检察长办公室所在的那一侧。大厦围墙内有一些内部小院落,这间牢房的光线便从一个这种小院落里而来。这个小院是女犯部的放风院子。吕西安也被带着走过同一道路,根据预审法官的命令,典狱长对他格外照顾,把他安排在与皮斯托尔紧挨着的一间牢房里。

一般来说,与司法部门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对于被关进单人囚室会产生非常悲观的想法。一想到刑事法院,从前那些古老的概念,什么严刑拷打呀,监狱损害健康呀,渗出泪水的冰冷的石壁呀,狱卒粗暴呀,饮食粗劣呀,这些悲剧必不可少的伴随物必然接踵而至。在这里指出下列事实恐怕是有益的:那就是这些言过其实的东西只存在于戏剧之中,只会使法官、律师、出于好奇参观过监狱的人或者来观察过监狱的人淡然一笑。有很长一段时间,监狱是糟糕透顶的。原来的最高法院和路易十三、路易十四治下,犯人被胡乱扔进原来边门楼上一处中二层牢房之中,这也是确切无疑的。监狱是一七八九年声讨的罪行之一。只要看看王后和伊丽莎白夫人的牢房,对从前的审判形式就会感到深恶痛绝。到如今,虽然慈善事业给社会造成了无法估算的祸患,但是,对个人也做了一些好事。我国的刑法法典应归功于拿破仑。民法法典在几个问题上急需改革,但是刑法法典胜过民法法典,它是那么短暂的统治时期所建立的一座丰碑。这部新刑法结束了无尽的痛苦。至于上层社会的人一旦置身于司法机关的掌握之中,精神上受到可怕的折磨,则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排除这个,可以肯定地说,司法权的实施是非常温和而明了的,因其出人意外,就显得更加温和而明了。被指控的人,被拘留的人当然没有在自己家里居住条件那么好。但是巴黎监狱中,必要的一切是应有尽有的①。再说,由于人的心情沉重,生活中的装饰品也就失去了平时的意义。忍受痛苦折磨的从来就不是肉体。精神处于那样紧张的状态之中,即使在所处的环境中遇到什么不便,粗暴,大概也都能泰然忍受。应该承认,特别是在巴黎,无辜的人很快就会得到释放。

①改善原来君主制时代以及大革命时期的监狱条件,从帝政时代开始,到复辟时期仍在继续。

吕西安走进他的牢房,发现与他来巴黎后住的第一个房间、克吕尼旅馆的房间一模一样。一张床,与拉丁区最寒酸的配有家具的旅馆中的床十分相象,用麦草充填的椅子,一张桌子,几件日常器皿,就是这类房间的全部器物了。如果两名犯人生活习惯比较随和,罪行又属于令人放心的那种,诸如伪造文书和破产之类,则常常将两人放在一间屋内。吕西安那充满天真无邪的起点与达到羞耻与堕落顶峰的终点如此酷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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