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五年五月底前后,吕西安已失去全部生气。他不再出门,与埃雷拉一起用餐,终日若有所思,写作,阅读外交文件集,象土耳其人那样坐在长沙发上,一天抽上三、四次土耳其式水烟筒。他的马夫现在更忙于清洗这漂亮器具的烟管,给烟管里加上香料,而不是梳理马毛,用玫瑰花装饰马匹以备去布洛涅森林跑动。那一天,西班牙人看到吕西安额头惨白,由此发现了被压抑的爱情痴狂中的病态痕迹,他打算探明这个男子的隐情,他自己一生的希望已完全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了。

一个晴朗的黄昏,吕西安坐在一张扶手椅上,透过花园的树木无意识地注视着夕阳西下,一面吸着水烟筒,象那些专注地干这种事的吸烟人一样,长长地均匀地一口一口地喷云吐雾。一声长叹将他从沉思默想中惊醒。他扭过头去,见神甫交叉着双臂站在那里。

“你在这儿啊!”诗人说道。

“已经好大一会儿了,”教士回答,“我的思绪追随你的思绪驰骋……”

吕西安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从来没把自己看作你那样的铁石心肠。生活对于我先是天堂,后又转成地狱。碰巧这生活既非天堂也非地狱时,就使我厌倦,我很烦闷……”

“一个人前途无量,怎么会烦闷呢?……”

“对前途没有信心时,或浮云蔽日时……”

“别说傻话了!……”教士说道,“向我敞开你的心扉,对你对我都相宜。我们之间发生了永远不应该发生的事:一桩秘密!这桩秘密已经有十六个月了。你爱着一个女子。”

“后来……”

“一个不洁的少女,叫电鳗……”

“那又怎样?”

“孩子,我允许你找一个情妇,但必须是宫中贵妇,年轻,貌美,有影响,至少是一位伯爵夫人。我为你挑选了德·埃斯巴夫人,以便毫无顾忌地把她当成交上好运的工具。她永远不会腐蚀你的心灵,她会让你自由……当你并不象国王那样有权赐给她贵族头衔时,爱一个最下等的妓女,是大错特错。”

“放弃雄心,顺着无度情爱的斜坡滑下去,难道我是第一个么?”

“好嘛!”教士说道,一面将吕西安落在地上的水烟筒bo-chettino①拾起,还给他,“我明白这俏皮话的意思。难道不能雄心与爱情得兼么?孩子,老埃雷拉对你就是一位母亲,绝对尽心尽力……”

①意大利文:烟嘴,或称烟袋锅。

“我知道,老朋友,”吕西安说道,拉住他的手摇晃着。

“你过去想要富有的各种玩意儿,你现在有了。你要出人头地,我在权势的道路上指引着你。我亲吻一些很肮脏的手好让你地位上升,你一定会飞黄腾达。再过一些时候,讨男人和女人喜欢的东西,你就一样也不缺了。你的任性使你软弱无力,你的才情使你大有气魄:我全为你设想好了,我原谅你的一切。你只要说句话,只持续一天的激情就会得到满足。我使你的生命更加伟大,在你的生命中注入了使绝大多数人倾慕的东西,政治和制约别人的标记。你现在怎么渺小,你将来就怎么伟大。但是绝对不要碰坏我们用来制造硬币的冲压机。除了毁掉你前程的错事,你做什么事我都允许。在我为你打开圣日耳曼区的客厅时,我不许你到臭水沟里去打滚。吕西安!在有关你的利害问题上,我将好比一根铁棍。我将忍受你给我的一切折磨,为你忍受一切折磨。就这样,我把你在人生赌场上的过失变成了精明赌徒的机灵……(吕西安骤然大怒,猛然抬头。)我除掉了电鳗!”

“是你?”吕西安大叫失声。

诗人野兽般咆哮起来。他站起身,将镶金镶宝石的水烟筒嘴朝教士脸上掷过去。他猛力一推,将那个大力士推倒在地。

“是我,”西班牙人说道,一面站起身来,而且保持着他那可怕的庄重严肃。

黑色的假发掉下来了。死人头一般的秃脑壳使这个人恢复了他的真实面容。那面容真是可怕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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