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罗托好不伤心地回到家里,还没发觉那些银行家把他当作羽毛球似的抛来抛去。倒是康斯坦斯心下明白,款子是借不到的了。已经有三个银行家回绝,大家对一个象副区长这样显要的人物,还有不打听清楚的么?所以法兰西银行也不会有什么希望的。

她道:“还是想办法把票子展期吧。去找你的合伙老板克拉帕龙先生;凡是月半到期的债主,你都得去跟他们商量展期。商量不通,再拿包比诺的票据去贴现还来得及。”

皮罗托垂头丧气地说道:“明天已经十三了!”

用他仿单上的话来说,他是多血质的人,情绪和思想的波动对他是很大的消耗,必须靠睡眠来补足。赛查丽纳带父亲到客厅里,把埃罗尔德①作的一支很美的乐曲,《卢梭的幻梦》弹给他听,给他解闷。康斯坦斯坐在他身边做针线。可怜的家伙把脑袋倒在沙发背上,每次睁开眼睛望老婆,老婆都挂着温柔的笑容。他就这样睡着了。

①埃罗尔德(1791—1833),法国作曲家。

康斯坦斯道:“可怜!不知有多少苦难等着他啊!……要他顶得住才好!”

赛查丽纳看见母亲哭了,问:“哎,怎么啦,妈妈?”

“亲爱的孩子,我看破产就在眼前了。要是你爸爸非摊出账簿不可,咱们决不能求人家哀怜。孩子,你得准备去做个女店员。你要能勇气十足的挑起你的担子,我也就有勇气从头再来。我知道你父亲的性格,他不会私藏一个钱的;我也要放弃我的权利,①样样东西都交给他们去拍卖。你呀,孩子,明天把你的首饰和衣服送到叔公家里去,你用不着负责。”

①法律规定妻子的财产不需要用来偿还丈夫的债务;但妻子可放弃此项权利,帮助丈夫了清。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朴素十分真诚,赛查丽纳听了惊恐万状,打算去找昂赛末,但是又顾到体统,不敢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皮罗托到了普罗旺斯街,心中的苦闷跟前几天又是不同。向人借款在生意上是常事,要做买卖,每天都需要资金。但要求把票子展期却是走向破产的第一步,两者之间的关系仿佛轻罪法庭之于重罪法庭,犯过小案子就有犯大案子的可能。提到展期的话,你的窘迫和周转不来的秘密就给别人知道了,你是缚手缚脚听另外一个生意人摆布了;而在交易所里是不作兴发善心的。

从前,花粉商走在巴黎街上眼神饱满,信心十足;现在却心里疑疑惑惑的不大敢踏进克拉帕龙的家。他开始懂得银行家的心不过是身上的一个器官。克拉帕龙嘻嘻哈哈的快活劲儿多么粗野,言语举动又多么下流,要去见他实在有些害怕。

“他平民气息重一些,说不定还有点儿心肝。”

这是赛查被处境逼出来的第一句牢骚。他迸着最后几分勇气,走上又小又破落的中层楼。从底下望去,楼上的绿窗帘已经被太阳晒得发黄。门上钉着一块椭圆形的铜牌,刻着办公室三个黑字。他敲了几下,没人答应,便自己推门进去。

这地方不仅简陋,而且寒酸、小气、邋遢。隔做办公用的房间,下半截是白木板,上半截钉着铜丝网;里面一个办事员都没有,只有几张木头发黑的台子和斜面的书桌。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堆着墨水瓶,墨水已经发霉,鹅毛管的笔杆扭成月牙形,乱糟糟的鹅毛象小娃娃的头发;另外还有些文书夹、纸张和没用的印刷品。走道里地板的破旧、龌龊、潮湿,象公寓里的会客室。

门上标着账房二字的第二间屋子,跟第一间那个不三不四的怕人样儿正好相配。屋子的一角有一个橡木做的大笼子,围着铜丝网,开了扇活动小窗,笼内放着一口其大无比的大铁箱,大概除了给耗子在里头翻筋斗,不会再有别的用处。笼子的门开着,摆着一张奇形怪状的办公桌,一把颜色发绿,全是破洞的椅子,钻在外面的马鬃和主人的假头发一样乱七八糟,卷成一个个小圈儿。这间房没有改作办公室之前,分明是间客厅,主要的家具是一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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