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退出?买卖是好的,不过时间长一些;靠得住的生意全是这样。我的五万法郎端整好了,就在银行里;出盘铺子的最后五千法郎,昨天已经收齐。拉贡他们可是把全部家私都押上去了。”

“以后他们怎么过日子呢?”

“放心,他们不会饿死的。”

“我懂了,叔叔,”皮罗托非常感动,握着古板老头儿的手。

皮勒罗突然问道:“这笔交易怎么分配呢?”

“我认八分之三,你和拉贡两人合认八分之一。公证契约的问题没决定以前,你们的款子先收在我账上。”

“好吧。不过,侄儿,你真有那么多钱,能投资三十万么?我觉得你在本行之外太冒险了些;不影响买卖么?当然,这是你的事儿。你要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卖掉二千法郎整理公债,行市已经到八十法郎。那是我预备给你女儿的。你还是小心点儿好,侄儿。万一要我帮忙,就得动用你女儿的财产了。”

“叔叔,多么了不起的事,你说得这样轻描淡写!我真感动。”

“刚才我念了富瓦将军的演说才感动呢!行,就这样,你去把事情定下来吧。地产是飞不走的,咱们将来好占到一半;就算等上六年,还是有好处,那边的工场也得付咱们租金,所以没有什么可损失的。只有一个危险,说起来也不可能,就是罗甘把咱们的资金拿走……”

“昨天夜里我女人就这么说过,她怕……”

皮勒罗笑道:“怕罗甘拿走我们的资金?为什么拿走?”

“她说他太痴情了,凡是弄不到女人的男人都拼命想……”

皮勒罗微微一笑表示不信;接着从一本小册子上撕下一页纸,写上数目,签了字。

“这十万法郎的支票是我和拉贡两人的股款。可怜拉贡他们,直要把伏钦矿山的十五股股票卖给你那个混账伙计杜·蒂耶,才凑起这个数目。我看见好人落难,心里真难过。夫妻俩做人多正派,多高尚,完全是老一辈布尔乔亚的精华!拉贡太太的兄弟包比诺法官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景况;他们瞒着他,省得多费周折谢绝他的帮助。这些人象我一样干活干了三十年……”

皮罗托叫道:“但愿上帝保佑,让我的科马热讷油做成功!那我才格外高兴呢。再见了,叔叔;星期天你来跟拉贡、罗甘和克拉帕龙一同吃饭,咱们都要在合同上签字;明天是星期五,我不愿意……”

“你还迷信这些么?”

“叔叔,神的儿子被人处死的那一天,我永远不相信是什么吉利的日子。正月二十一①,我们什么事都得暂停一下。”

①路易十六于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上断头台。

皮勒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星期日见。”

皮罗托走下楼梯,心里想:“要没有他那些政治主张,象叔叔这样的人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其实政治跟他有什么相干?丢开那些念头不是很好么?他这样固执,可见天底下没有一个完人。”他回到家里,说道:“嘿!已经三点了。”

赛莱斯坦拿着伞店老板的一叠零碎票子,问:“先生,你收下这个吗?”

“是的,六厘起息,不取手续费。——太太,替我准备衣服,我要去看沃克兰先生了,你知道为什么事。别忘了白领带。”

皮罗托关照了伙计们几件事,没看到包比诺,心里想这个未来的合伙人一定在换衣服,便急忙回到房里。德累斯顿的圣母像果然照他的意思,配上了富丽堂皇的框子。

他对女儿说:“嗯,你看,好玩吗?”

“爸爸,应该说美得很;要不然人家会笑你的。”

“啊!女儿教训起爸爸来了!……依我的心思,我倒是喜欢《海洛与利安德》。圣母是宗教题材,最好挂在教堂里。可是《海洛与利安德》,啊!我一定去把它买来,装油的瓶子叫我想起了……”

“爸爸,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赛查剃好胡子,嗓子很响亮的叫道:“维吉妮,去雇辆马车!”那时怯生生的包比诺也下来了,他为了赛查丽纳特意拖着脚走路。

可是多情的包比诺没有发觉,他的残废在情人眼中早已不存在了。这一类爱情的证据最是回味无穷,也只有生理上有缺陷的人才体会得到。

他说:“先生,压榨机明儿可以用了。”

赛查看见昂赛末红着脸,问道:“什么事啊,包比诺?”

“先生,我太高兴了;我在五钻石街找到一个铺面,有后间,有厨房,有货栈,楼上还有卧室,一年只要一千二百法郎。”

皮罗托说:“那就得想法订十八年租约。咱们先去看沃克兰先生,路上再谈。”

赛查和包比诺上了马车。伙计们看着耀眼的服装和不平常的车子,好不诧异;玫瑰皇后的主人在心里盘算的大事业,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花粉商说道:“榛子到底怎么样,这一下可以弄清楚了。”

“榛子?”包比诺问。

花粉商道:“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你了,包比诺。我说榛子,对啦,关键就在这上头。只有榛子油对头发有用,就是没有一家花粉铺想到过。我一看见《海洛与利安德》那幅版画,就心上想:古人为了头发用那么多油,必有道理;因为古人到底是古人!不管现在的人怎样自命不凡,我对古人的意见还是跟布瓦洛①一样。我这么一想,马上想到榛子油。也亏得你那个在医学院念书的亲戚小毕安训提醒我,说他的同学要胡子和鬓脚长得快,都是用的榛子油。现在只消大名鼎鼎的沃克兰先生给证实一下就行。由他指点过了,我们就不会欺哄主顾。刚才我在中央菜市场向一个卖榛子的女人收了原料;如今为了从原料中提取精华,又要去见一位法兰西最了不起的学者。俗语说的好:极端也会碰在一起。孩子,你瞧,商业就是蔬果和科学的中间人。安杰莉克·玛杜管收割,沃克兰先生管提炼,咱们管出卖油精。榛子卖五个铜子一斤,经过沃克兰先生的手,价值就提高一百倍,而且说不定咱们还造福人类呢。大家既然为了虚荣,心里烦恼,发明一种灵验的化妆品当然是做了一件好事。”

①十七世纪末叶至十八世纪初叶,法国文坛上有厚古与厚今两派的论战。诗人兼批评家布瓦洛是厚古派的健将。

包比诺听着他赛查丽纳的父亲说话,非常钦佩;皮罗托看了,谈锋越来越健,凡是布尔乔亚所能想到的古怪词儿都用上了。

皮罗托一拐进沃克兰住的那条街,就说:“昂赛末,你态度要恭敬;咱们马上要踏进科学的圣殿了。你等会把圣母像放在饭厅里椅子上,地位要显着,可不能象是故意摆的。啊!但愿我说话不要结结巴巴的把意思搅糊涂了!”皮罗托很天真的嚷着。“包比诺,这个人物对我有种化学作用,听见他的声音,我的五脏六腑就会发热,甚至有点儿肚子痛。他是我的恩人;再过几分钟,昂赛末,他也是你的恩人了。”

包比诺听了这些话觉得身上发冷,走路战战兢兢的仿佛脚下踩着鸡蛋;他神色不安的瞧了瞧屋外的墙。沃克兰先生在书房里,门上给皮罗托通报了。法兰西研究院会员知道花粉商当了副区长,非常走红,马上接见了。

学者说:“承你的情,得意了还想到我。不过化学家和花粉商本来也很接近。”

“哎哟!先生,您是天才,我是凡人,跟您比真是天差地远了。您说我得意,那是您赏赐的,不管在这个世界上还是那个世界上,我都永远忘不了。”

“噢!在那个世界上,咱们一律平等,不分什么国王和鞋匠了。”

“就是说做人正直的国王和鞋匠,”皮罗托补上一句。

小包比诺在化学家的书房里没看见什么神怪的东西,既没有大得吓人的机器,也没有会飞的金属,会动的物质,倒反呆住了。沃克兰瞧着包比诺问皮罗托:“这位可是令郎?”

“不是的,先生。我很喜欢这个青年,特意带他来求您照应。您的好意不是跟您的天才一样没有穷尽吗?”皮罗托说着,装出一副机灵的神气。“十六年前我请教过您,今天又要来讨教一个重要的问题,那是我做花粉生意的完全不懂的。”

“什么事啊?”

“听说先生正在研究头发。您为了您的荣誉而想到这个题目,我是为了商业而想到的。”

“亲爱的皮罗托先生,你要问我什么呢?是不是分析头发的结果?”

他拿起一张字条儿,说道:“我正要向科学院宣读一篇关于这个问题的报告。头发的成分包含相当多的粘液,少量的白油,很多青黑色的油,还有铁质,还有几颗酸化物的分子,有锰,有磷酸石灰,有极少量的炭酸石灰,有二氧化硅和大量的硫磺。这些物质的比例不同,头发的颜色就跟着不同。红头发含的青黑色油就比别的头发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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