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波士顿,一种纸牌游戏。

②法文中的赛查就是拉丁文中的恺撒,古罗马有名的独裁者就叫做裘里斯·恺撒。

有心埋怨人家的人总是说几句,停一下,开起口来象连珠炮,静默的时候又那么含蓄。皮罗托虽然用了这个手法,但口气仍表现出对老婆一片深情,叫皮罗托太太听了心中感动。可是她跟一般的女人一样,还想利用对方的感情来取胜。

她说:“皮罗托,你要是爱我,就让我自得其乐的过日子吧。你我都没受过教育;咱们不会说话,不会象上流人物那样请安行礼,进官场怎么会得意呢?我吗,我只要能住在特雷索里就快活了,我向来喜欢牲口,小鸟;我养养鸡啊,管管庄稼啊,日子可以过得挺好。我劝你把铺子出盘,把赛查丽纳嫁掉,别想你那个伊摩日纳①了。咱们每年到巴黎来过冬,住在女婿家里,多么逍遥自在!政界商界出什么事都跟咱们不相干。为什么要压倒别人呢?咱们眼前的产业还嫌不够么?做了百万富翁能多吃一顿夜饭么?是不是你还想另外弄个女人?看看咱们的叔叔皮勒罗吧!他只有一份小小的家私,却是很知足,经常做点儿好事。他几曾想要什么漂亮家具?我料定你已经替我定了家具:我看见勃拉雄来过,他决不是来买花粉的。”

①伊摩日纳是莎士比亚悲剧《辛白林》中女主人公的名字。康斯坦斯记不住“科马热讷”这个古怪词,说成发音相近的伊摩日纳。这个细节说明她没有什么学问。

“是啊,我的美人儿,你的家具已经定下了。屋子明天就动工装修,一切归建筑师负责,他是德·拉比亚迪埃先生介绍来的。”

皮罗托太太嚷道:“哎哟,我的上帝!可怜我们吧!”

“你这是不讲理了,我的宝贝。难道你在三十七岁上,一个这样娇嫩,这样漂亮的女人,就躲到希农乡下去不成?我吗,谢谢上帝,还只有三十九岁。运道来了,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前程,我就闯进去。只要谨慎小心,我在巴黎的布尔乔亚中间可以开创一个光荣的门第;过去的例子多得很,我可以叫皮罗托成为一个世家大族,象凯勒,象于勒·德马雷,象罗甘,象科香,象纪尧姆,象勒巴,象纽沁根,象萨亚,象包比诺,象玛蒂法,他们都在本区出过名,或是正在出名。你放心,这桩买卖要不象金条一般靠得住……”

“靠得住!”

“当然靠得住。我已经盘算了两个月。我装做若无其事的向市政府,建筑师,承包商,把营造的事都打听过了。替我们改装屋子的青年建筑师葛兰杜,因为没有钱加入我们的投机生意,懊恼死了。”

“将来有营造生意好做,他自然撺掇你,好敲你一笔了。”

“象罗甘,皮勒罗,克拉帕龙这些人可是哄骗得了的?这桩赚钱的生意和女苏丹雪花膏一样稳,告诉你!”

“可是朋友,罗甘盘进事务所的钱早已付清,家业也挣起来了,干吗还要做投机生意?有时我看见他走过,心事比当部长的还要重;他低着眼睛瞧人的样子,我就不喜欢:他怕人看出他心中有事。这五年来,他脸孔变得象个老色鬼。谁告诉你,他不会拿了你们的钱溜之大吉?这是常有的事。咱们知道他的底细么?尽管他和咱们交了十五年朋友,我可不愿意为他把手伸到火里去。①啊,我想起了,他害着鼻窦炎,不跟太太同居,一定私下养着女人,被她们蛀空了;要不然他没有理由垂头丧气。我早上梳妆,从百叶窗里望出去,看见他走回家,知道他从哪儿来!我看他是另外有个家,管着两处开销。这种生活可是公证人的生活?要是收进五万,花掉六万,二十年下来,他的家业不就完了?还不是光杆儿一个,象初出世的小约翰么?但是他阔绰惯了,便老实不客气抢劫朋友:精明的慈善家总是先照顾自己的。他跟咱们的老伙计——那小流氓杜·蒂耶——很亲热,这就不是好兆。倘若他识不透杜·蒂耶,他是瞎子;倘若识透了,干吗要那样讨好他?你会说他的女人爱着杜·蒂耶吧?哼!一个男人在有关老婆的问题上不要面子,决不会作出什么好事来。再说,那些地产的业主竟那么傻,肯把值到一百法郎的东西只卖一百铜子么?你碰到一个孩子不知道一个路易值多少,你不是会告诉他么?照我看来,你们那买卖,你听了别生气,竟是一种抢劫。”

①典出拉封丹寓言诗《猴子和猫》,诗中猫写猫为猴子火中取栗,自己却没得到任何好处。

“天哪!女人家有时候真古怪,念头会这样七颠八倒的!罗甘不参加吧,你会说:‘喂,喂,赛查,罗甘不搭股,那买卖靠不住。’罗甘加入了,应该有保障了,你又说……”

“加入的不是罗甘,是什么克拉帕龙。”

“当公证人的不能出面做投机生意啊。”

“那么他为什么要干一桩法律禁止的事呢?你向来尊重法律,你怎么说?”

“让我说下去好不好?罗甘加入了,你又说买卖靠不住。有这道理么?你又说:‘他这么做是违法的。’可是必要的话,他尽可以出头露面。你还说:‘他已经有钱了。’人家不是也可以这样说我么?倘若拉贡和皮勒罗来问我:‘你已经象贩猪的一样赚饱了,干吗还做这笔生意?’咱们听了欢迎么?”

皮罗托太太说:“生意人的地位跟公证人不同。”

赛查接口道:“反正我良心很太平。卖主有不得不卖的理由;我们并没抢他们,好比你买进七十五法郎的公债,并没有抢劫抛出的人。今天我们照今天的市价买进地产;两年以后,行情不同了,跟公债一样。告诉你,康斯坦斯-巴勃-若瑟菲娜·皮勒罗,①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一点儿不清白,我赛查·皮罗托一辈子也不会做,不管是犯法的还是违背良心的,还是犯嫌疑的。真想不到,成家立业十八年了,还被老婆疑心做人不老实!”

①皮罗托太太娘家姓皮勒罗,康斯坦斯-巴勃-若瑟菲娜是她的全名。

“得啦,得啦,赛查!别生气。跟你相处了这么些年,还识不透你的心么?归根结底,你是当家的。这笔产业不是你挣来的么?既然是你的,你尽管花吧。哪怕弄到山穷水尽,我们母女俩决没有半句怨言。可是你听我说:当初你发明女苏丹雪花膏和润肤水的时候,你冒的险不过五、六千法郎。现在你把全部家私都押在一副牌上,赌的又不止你一个,你有合伙老板,说不定比你精明。你要开跳舞会就开吧,要装修屋子就装修吧,花上万把法郎虽然冤枉,还不至于伤元气。至于那笔玛德莱娜的生意,我坚决反对。你是花粉商,就做花粉商,别做地皮生意。我们女人天生有股灵性,不会错的!我的话说完了,随你怎么办吧。你当过商务裁判,懂得法律;你当家当得很好,我跟你走就是了。不过咱们的财产还没安排妥当,赛查丽纳还没有称心如意的嫁出去,我总觉得提心吊胆。但愿上帝保佑,我的梦不要是个预兆才好!”

康斯坦斯表示就范了,皮罗托倒也不大好受;遇到这类情形,他就喜欢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他道:“康斯坦斯,我话还没有说出去呢;不过说不说都是一样。”

“噢!赛查,话都说尽了,不用再提。总之,名誉比财产要紧。来,朋友,睡觉吧,咱们柴火也烧完了。你喜欢谈天,床上谈舒服得多。……噢!那个恶梦!我的天哪,看见自己变成那副情景,多可怕!……我要跟赛查丽纳去好好的念一台九日经,保佑你的地产生意成功。”

皮罗托一本正经的说道:“有老天爷帮忙自然没有害处;可是太太,榛子油也是一股力量呢!我这个发明,象我从前发明女苏丹雪花膏一样是碰巧。上回是随便翻开一本书,这回是看到一幅版画,题目叫做《海洛与利安德》①,画着一个女人在情人头上洒香油,你想多有趣!最可靠的投机生意是利用人的虚荣心,利用人的自尊心和爱打扮的心理。这些心理是永远不会消灭的。”

①据希腊神话传说,爱神阿佛洛狄忒的女祭司海洛与希腊青年利安德相爱。利安德每晚游过海峡与海洛相会。某夕风浪大作,利安德中途溺死,海洛闻讯后蹈海殉情。画家德洛尔姆在一八一四年沙龙画展上展出《海洛与利安德》和《利安德之死》,众口交誉。根据这两幅油画制作的版画流传甚广。

“唉!是啊,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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