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勒猛然猜透了老太太口出怨言,精打细算的原因。他更加确信,格吕热寡妇会同意他提出的交易。
“那么,夫人,您就接受我出的这个价吧!”
“先生,您刚才是说两千法郎现钱和六百法郎的终生年金吗?”
“夫人,我改变主意了。我答应只给您三百法郎终生年金。这么办,似乎更符合我的利益。但是我给您五千法郎现金。你是不是更愿意这样?”
“当然喽,先生。”
“您生活会更富裕些,您可以坐出租马车上昂必居喜剧院,去弗朗柯尼游乐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便。”
“啊!我一点不喜欢弗朗柯尼,在里面不能说话。不过,先生,如果我接受了,对我孩子倒是大有好处。总之,我可以不再拖累她了。可怜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她吃喝玩乐,我倒不嫉恨她。先生,年轻人就是应该玩嘛!对了,如果您能向我保证这不损害任何人……”
“绝不损害任何人,”于勒反复说道,“您看,您准备怎么办?”
“好办,先生。今天晚上我给弗拉居斯先生喝点罂粟花头泡的茶。这位亲爱的先生,会睡得死死的!他也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受了不少罪,疼得怪可怜的。不过,也真是,我说,也真想得出来!一个人好好的,把后背烫坏,就是为了去掉两年才会发作一次的什么肌肉抽搐病!再回过头来谈咱们这事吧:住我头顶上的邻居,有一间房和费拉居斯睡的屋子共一堵墙。她到乡下去了,要住十天。我有她的钥匙。夜里,我请人在界墙上打个洞,您就能舒舒服服自自在在地听见他们讲话,看见他们的动作了。我跟一个建筑装配工很熟。这个人满热心,说起话来跟个天使似的。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把这活干了。”
“这一百法郎给他。今天晚上您到公证人德马雷先生家去。这是他的地址。九点,文件就会准备好。不过,……mo-tus!”
“知道了!正如您说的,momus①!再见吧,先生!”
于勒回家去了。他确信第二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心情几乎已经平静下来。到家时,他在门房那里看到了重新封得好好的那封信,没有任何破绽。
①老太太模仿于勒用拉丁文说这个字时,说错了。
“身体怎么样?”尽管某种冷淡已使他们疏远,他仍然这样向妻子发问。
情感上的习惯是多么难以改变!
“还好,于勒,”她娇媚地回答道,“你愿意在我身边吃晚饭么?”
“好,”他回答道,一面把信交给她。“给,这是富克罗交给我的,你的信。”
克莱芒丝本来苍白的面孔,见信立即涨得通红。这突如其来的红晕在丈夫心上激起深切的痛苦。
“高兴吗?”他笑着说,“正是期望之物吧?”
“噢,有不少事呢!”她一面看着印章,一面说着。
“你看信吧,夫人。”
他下楼来到书房,就准备付给格吕热寡妇年金的事,给他哥哥写了一封信。待他回到楼上,见晚饭已在小桌上摆好,放在克莱芒丝床边。若瑟菲娜准备上菜。
等若瑟菲娜出去,只剩他们两人时,克莱芒丝说道:
“要是我不生病,由我来服侍你吃饭,该多好!唉!哪怕跪着也好!”她用苍白的手抚摸着于勒的头发,接着说,“亲爱的,你心地真好。刚才你对我那么亲切和气,你的信任使我觉得好过多了,这比世界上任何医生开的处方都灵验。你象女人一样感情细腻,因为你懂得象女人那样去爱,你……总之,你的温存体贴使我的心得到难以名状的安慰,差不多治好了我的病。我的病痛已经停止。于勒,你的头过来点,让我亲亲。”
于勒无法拒绝拥抱克莱芒丝的快乐。然而,心头也并非没有某种悔恨滋味:他一直倾向于相信这女子是清白的。在她面前,他感到自己很渺小。她似乎喜中含悲。透过悲戚的表情,她脸上又闪烁着纯真的希望。看上去,他们不得不相互欺骗,其实两人都同样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