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缪索太太挽着公爵夫人的臂膀,带着她穿过城里比较偏僻的街道,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不愿意遇见的人,就到了老法官勃龙代的门口。卡缪素这时候正在悄悄地带领谢内尔去监狱里会见年轻的伯爵。在外省早起的厨娘、仆役和别的人都看见卡缪索太太和公爵夫人绕道行走,他们都认为这个青年男子是从巴黎来的情郎。果然不出塞西尔-阿美莉所料,到了晚上她的越轨行为便在城里流传,还添油加醋地传出不少坏话。卡缪索太太同她的所谓情郎在温室里找到了老勃龙代,法官向同僚的老婆和她的伴侣问好,却用不安和探索的眼光盯着那个漂亮的青年男子。

“我很荣幸地向您介绍,他是我丈夫的堂弟,”她指着公爵夫人对勃龙代先生说,“他是巴黎最杰出的园艺家之一,刚从布列塔尼回来,只能同我们一块儿过一天。他听说过您的花和树,我斗胆带他大清早就来了。”

“啊!这位先生是园艺家,”老法官说。

公爵夫人鞠躬,但是没有开口。

“这就是我的咖啡树和茶树,”法官说。

卡缪索太太说:“院长先生为什么走了呢?我敢打赌他离开此地同卡缪索先生有关。”

“一点不错。先生,这是一株最特殊的仙人掌,”他边说边指着一盆植物,这植物有点象发霉的棕榈,“它是从澳大利亚来的。先生,您当一个园艺家还太年轻。”

“不要再谈您的花儿了,亲爱的勃龙代先生,”卡缪索太太说,“现在的事情关系到您,关系到您的希望和您儿子同布朗迪罗小姐的婚事。您上了院长的当了。”

“是吗?”法官带着不相信的神气说。

“是的,”她继续说,“如果您多培植一下外边的事务,少培植一下您的花儿,您就会知道您花了心血去种植、灌溉、锄土、除草所培植出来的嫁妆和别的希望之花,就要给最阴险狡猾的手摘去了。”

“太太!……”

“啊!城里没有人敢同院长扯破脸皮来告诉你。我,我不是本城的人,而且谢谢这位年轻人帮忙,我不久就要回到巴黎去了;我来告诉您吧,谢内尔的受盘人已经正式为小杜·隆斯雷向克莱尔·布朗迪罗求婚了,她的父母给她十五万法郎陪嫁。至于法比安,他已经答应充当律师,以后争取被任命为法官。”

老法官正拿着一盆花要给公爵夫人看,听到这里,那盆花不禁失手跌落到地上。

“啊!我的仙人掌!啊!我的儿子!布朗迪罗小姐!……唉,仙人掌的花碰碎了!”

“不,一切还可以挽回,”卡缪索太太笑着对他说,“如果您愿意看见您儿子在一个月内当上法官,我们就来告诉您应该怎样做……”

“先生,请走这边,您可以看看我的天竺葵,它们开花的时候真是奇妙的景象。”他又转过身来对卡缪索太太说,“为什么您要当着堂兄弟的面谈这些事?”

“因为一切全靠他的力量,”卡缪索太太回答,“关于这位年轻人,如果您对别人提起一个字,您儿子就永远失去了当法官的希望。”

“是吗?”

“这位年轻人是一朵花。”

“啊!”

“她是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由王上派来援救年轻的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昨天由于杜·克鲁瓦谢的控告以伪造票据嫌疑罪被捕。公爵夫人得到掌玺大臣的口头保证,他将批准她对我们许诺的一切……”

“我的仙人掌得救了!”法官端详着他那株珍贵的植物说,“请吧,我听你们说。”

“只要您同卡缪索和米许商量好,尽快把这桩案件压下来,您的儿子就能被任命为法官。他的任命状可以及时到达,使您能够揭穿杜·隆斯雷在布朗迪罗处玩弄的阴谋。令郎不仅可以任候补推事,他在一年以内还可以接替卡缪索先生的位置。检察官今天就回来,索瓦热先生由于在这桩案件中措置不当,非辞职不可。我的丈夫可以在法院给您看许多文件,这些文件能证明伯爵的清白,证明所谓伪造票据完全是杜·克鲁瓦谢所设的陷阱。”

老法官走进摆着六千天竺葵的环形阶梯,在那里向公爵夫人致了敬礼。

“先生,”他说,“如果您的要求是合法的,这可以办得到。”

“先生,”公爵夫人回答,“明天您就把您的辞职书交给谢内尔先生,我答应您一星期之内把令郎的任命状给您送来,但是在检察官先生向您证实我的话以前,请您不忙交上您的辞职书。因为你们司法人员之间更容易互相了解。您只要告诉他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答应过您,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儿,”她说。

老法官吻了她的手,毫不惋惜地着手采摘几朵最美的花儿献给她。

“您怎么想的!应该把花送给这位太太,”公爵夫人对他说,“一个青年男子手挽着一位标致的太太时,手里不应该拿着花。”

“到法院去以前,”卡缪索太太对他说,“先到谢内尔的受盘人那里去,问问他代表杜·隆斯雷先生和夫人,提出了什么样的建议。”

院长的两面派作风使老法官目瞪口呆,他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倚在铁栅栏门上,眼看着两位夫人绕着道走了。他眼看十年来他为心爱的儿子辛苦经营的大厦一下子坍倒了。这可能吗?他怀疑其中有诈,就奔到谢内尔的受盘人那里去。九点半钟,未开庭以前,副院长勃龙代,预审推事卡缪索和米许非常准时地在会议室里碰了头,老法官看见卡缪索和米许一同走进来,就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好呀!副院长先生,”米许说,“索瓦热先生不经过检察官同意就发出逮捕状逮捕一位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为的是满足一个名叫杜·克鲁瓦谢的人的欲望,这个人是王国政府的敌人。这真是胡来。院长却在这关键时刻离开法院,这样就使预审工作停顿下来!而我们对这案件还一无所知!是不是人家想逼我们照他们的安排办呢?”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谈起这个案件,”老法官非常气愤,因为他已经弄清了院长到布朗迪罗家奔走的目的。

谢内尔的受盘人是杜·隆斯雷一派的人,刚才老法官要了一个狡计,把他骗了,他就一五一十地把真情说了出来。

“幸亏我们告诉了你,亲爱的副院长,”卡缪索对勃龙代说,“否则你就永远没有希望使你的儿子坐上法官席和娶布朗迪罗小姐了。”

“可是问题不在我的儿子,也不在他的婚姻,”法官说,“问题在年轻的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他到底有罪还是无罪?”

“据说,”米许先生说,“钱已经由谢内尔交还给杜·克鲁瓦谢夫人,人家是把手续不符当成了犯罪。根据控告状,这个年轻人似乎把有杜·克鲁瓦谢签名的下半截信纸,做成了一张要凯勒银行付款的票据。”

“轻率的行为!”卡缪索说。

“可是既然杜·克鲁瓦谢已经收到那笔垫付的款子,”勃龙代说,“那他为什么还要控告呢?”

“他还不知道那笔钱已经交给他的老婆,或者他假装不知道,”卡缪索说。

“这就是外省人报仇的方法,”米许说。

“我看倒象是伪造票据罪,”老勃龙代说,在他身上任何情感的激动都不能破坏他的司法良心所产生的明察秋毫。

“你这样想吗?”卡缪索说,“首先,假定年轻的伯爵没有权利向杜·克鲁瓦谢开出票据,那就没有伪造签名的事。就是由于谢内尔通知他已经交付了这笔款子,所以他才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

“那么,伪造罪怎么能成立呢?”老法官说。“从民事上来说,伪造罪的本质在使别人蒙受损失。”

“啊!那就清楚了,即使杜·克鲁瓦谢的说法是事实,那也无非是把他的签名改作别用,用来支取一笔款子,而这笔款子是杜·克鲁瓦谢禁止他的银行家支付的,如此而已,”卡缪索说。

“先生们,”勃龙代说,“依我看来,这是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收了我的钱,我也许要等你开一张票据给我,可是我,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我急着等钱用,我就……呸!你的控告完全出自私情,出自报仇的愿望!伪造罪要能成立,立法者规定必须有窃取一笔款项的企图,必须有意将自己无权占有的利益据为己有。而在我们的这件案子中,无论根据罗马法的规定也好,按照现行判例的精神也好,都不构成伪造罪;我们在这里指的始终是民事的范围,因为这里控告的不是伪造公文书罪。在民事范围,伪造罪必须有窃取款项的企图,在这案子里这个企图在哪里呢?先生们,我们生活在什么时代?院长离开我们,使得应该结束的预审不能进行!我从今天起才算认识清楚了院长先生,我要还清我对他错误认识所欠下的债;从今以后他要自己起草判决书了。卡缪索先生,你应该尽快结束这个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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