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指一八三〇年七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的武装起义,被称为“光荣的三天”。七月革命结束了查理十世的统治,为七月王朝的建立铺平了道路。
②拉丁文:断然、顽固地。
这些对骑士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耻于洗刷自己的过错,坚决否认有这等事。请不要说他们固执吧,这些人对自己的尊严是看得很重的。政府已经为这种美德作出了表率,这就是不给自己的失败唱感恩赞美诗,趁夜间把死者埋葬。骑士任凭自己采取这狡猾的一招,倒可能给他带来人们对德·格拉蒙骑士①的尊敬,对德·弗乃斯特男爵②的微笑,与德·象卡德侯爵③的握手。即使真有此事,难道他就不再是使阿朗松人倾倒的和蔼可亲的食客,谈吐风趣的人士,坚持不懈的赌徒,令人陶醉的讲故事专家了吗?再说这种行为本不超出自决规则范畴,又在哪一条、哪一点上有违一个绅士的雅俗呢?现在有多少人不得不把终身年金送给别人,有意给自己的知心好友弄一份,还有什么比这更为自然的事呢?可是拉伊俄斯已经死了……④。过了十五年左右这样的生活以后,骑士积了一笔钱,有一万多法郎。他对别人说,波旁王朝复辟时,他的一个老朋友、前黑马火枪手中尉、德·蓬布勒通侯爵还给他一千二百皮斯托尔⑤,这是他从前供给蓬布勒通让他亡命国外的。这件事极为轰动,此后《宪政报》对某些流亡国外的人使用这种还债方法大加揶揄,他自然也是目标。
①格拉蒙骑士(1621—1707),典型的花花公子,热衷于女人和赌博。
②弗乃斯特,阿格里帕·德·奥比涅的哲理小说《弗乃斯特男爵奇遇记》中的主人公。
③蒙卡德侯爵(1586—1635),军事家、外交家,一六三三年曾任西班牙军队大元帅,远征荷兰。
④这是伏尔泰所写的《俄狄浦斯王》剧本中的一句话。巴尔扎克用来说明瓦卢瓦骑士现在已经去世。
⑤法国古币名,一个皮斯托尔相当于十个利勿尔。
当某人在骑士面前谈及德·蓬布勒通侯爵这一高尚行为时,这个可怜的人连右半边脸都红了起来。每个人当时都为德·瓦卢瓦先生感到高兴,瓦卢瓦先生便去征求经营银钱生意的人的意见,询问应该怎样使用这往日财富的残余。他相信复辟时期命运不会坏,便将自己的钱存入国库,那时定期利息是五十六法郎二十五生丁。他还说,他认识勒农库先生,德·纳瓦兰先生,德·韦纳伊先生,德·封丹纳先生和德·拉比亚迪埃先生。这几位先生为他从国王金库中谋得一百埃居的津贴,而且给他寄来了圣路易十字勋章①。
①圣路易十字勋章为路易十四于一六九三年所设立,专门授予天主教军官,法国大革命时期取消,一八一四年又恢复,一八三一年又取消。但是从前的骑士仍保有继续佩带勋章的权利。
对他的头衔和身分这两项郑重其事的认可,老骑士是用什么办法得到的,人们始终不甚了了。但是凭着他在西部天主教军队中服役的历史,搞到圣路易十字勋章;授勋证书又使他拿到了退休上校的军衔,这倒是确切无疑的事。到了这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人为他终身年金的神话而感到心神不定了。除了终身年金以外,骑士真的有了一千法郎的固定收入。虽然他的经济状况有了这样的改善,他的生活和举止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红绶带在他的栗色上衣上显得越发威武耀眼,简直可以说,使他的绅士面貌更加完美无缺了。从一八〇二年开始,骑士加盖信件用的是一方极其古色古香的金印。印章刻得相当糟糕,但是从这方金印上,卡泰朗家族,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特雷维尔家族的人都可以看到,纹章上刻的图案是对分为二,一边为直纹红色,另一边为直纹红色带五个金色菱形,连接处成十字形。整个盾形纹章的上部为黑色,并间以银十字。纹章上部的冠冕图案是骑士帽。纹章上的题铭是Valeo①。带着这样高贵的纹章,这个所谓瓦卢瓦家族的私生子应该而且可以登上世界各地的每一辆王室马车。很多人羡慕这个老光棍的舒适生活。他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玩波士顿牌,下西洋双六棋,玩贺维西②,玩惠斯特纸牌,玩皮克牌玩得好,就是晚餐消化得好,就是用优美的姿态嗅鼻烟,就是悠闲地漫步。阿朗松城的人差不多全都以为,这种生活已经完全排除了野心和重大的利害关系。但是,实际上没有哪一个人的生活会象羡慕他的人为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在为人遗忘的村庄里,你会发现一些有气无力的人,表面上好象是已经死亡的轮虫类,但是他们狂热地研究着鳞翅目或贝类学,为了搞清一种什么我叫不上名字的蝴蝶或者什么conchaVeneris③,绞尽脑汁,备尝艰辛。骑士不仅有他自己的贝壳,而且还胸怀一桩大志。他追求这个大志向的那股藏而不露的劲儿,简直可以与西克斯特五世④相提并论。这就是他想和一个富有的老姑娘结婚,意图当然是以此为台阶以接近宫中最高的阶层。他装束阔气并在阿朗松居住,其秘密动机正在这里。
十六年⑤——这是骑士的说法——仲春时节一个星期三的清晨,骑士正将他的半新半旧绿色带花的锦缎室内便袍穿上身,虽然耳朵里塞了棉花,仍然听见一位少女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上楼梯。稍顷,便有人在他的门上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然后,不待回答,一个美人儿便象一条鳗鱼一样溜进老光棍的房门。
①拉丁文:强大。
②贺维西是一种旧式纸牌戏,以吃牌和得分最少为胜。
③拉丁文:维纳斯贝。
④西克斯特五世(1521—1590),一五八五至一五九〇年间任第二百二十五任教皇。在此之前,他曾在十三年间装病装老。
⑤即一八一六年。
“啊!是你啊,苏珊,”德·瓦卢瓦骑士说道,一面没有中断已经开始的活计,手握剃刀在一块皮上磨来磨去。“亲爱的小淘气宝贝,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我来跟您说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叫您又高兴又难过。”
“是关于赛查丽纳的事么?”
“我才不管你的赛查丽纳呢!”她说道,那神情既顽皮,又庄重,又无忧无虑。
这个可爱的苏珊姑娘,是拉尔多太太手下的一名女工。她那滑稽可笑的艳史,对我们这个故事中主要人物的命运将产生极大的影响。现在让我们对这所房屋的情形简要说上几句。
作坊占据了整个楼下。小院子用来在马鬃绳子上晾晒绣花手绢,细布绉领,无袖女式胸衣,衬衣的活袖口,带襟饰的衬衣,领带,花边,绣花长裙等等,一言以蔽之,是城里上等人家优质柔软的内衣。骑士声称,从税务局长老婆的无袖女式胸衣数目上,便可以知道她与什么人私通,因为有的带襟饰的衬衣和领带与无袖女式胸衣和细布给领有连带关系。虽然通过这种衣着配对的方法完全可以推测出城里的各种幽会,但是骑士从未多嘴多舌过,从未说过一句讽刺挖苦的话,叫人家对他关上大门。(他这不是很聪明吗!)所以,请你们将德·瓦卢瓦先生看成是一位行为高尚的人,只是他的才能也象其他许多人的才能一样,由于生活圈子狭小而没有得到发挥。他也任凭自己与女人飞上几个颇有挑逗性的眉眼,叫女人浑身颤栗。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个男人嘛!所有的女人首先都承认他非常小心谨慎,承认他对女人的风流失足具有极大的同情心,所有的女人也都爱过他。拉尔多太太手下的杂工,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姑娘,其丑无比,跟骑士住对门。他们楼上,就只有阁楼,冬季也在阁楼里晾晒衣物。每套房子都与骑士的住房相同,由两间可透进阳光的房间组成,一间朝街,另一间朝着花园。骑士的下面,住着一个瘫痪的老人,是拉尔多太太的祖父,从前是海盗,名叫格勒万。他曾经在西默兹海军元帅名下在印度服过役,现在已经耳聋。拉尔多太太本人占据着二层的另一套房子。她对有钱人极为偏爱,对骑士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视而不见。在她看来,德·瓦卢瓦先生是一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对的绝对君主。如果有人说她手下的哪个女工失足了,和骑士有了勾搭,她就会说:
“怎么会呢!他对人那么好!”所以,这幢房屋虽然也象外省的每一幢房屋一样,简直就是玻璃做的①,但是对于德·瓦卢瓦先生来说,这幢房屋却象大盗储存赃物的山洞一般不会走漏消息。洗衣作坊里的鬼心眼女人们都把骑士当作天生的知己。作坊的大门大部分时间都敞着,骑士从没有一次经过门前而不给他的那些小猫咪带点东西的:巧克力啊,糖啊,缎带啊,花边啊,金十字章啊,一言以蔽之,是小女工②所醉心的各种玩意儿。所以这位好心的骑士受到这些小姑娘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