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逍遥团骑士一个一个象影子似的溜到巴隆大道上,在树荫底下一边散步一边低声谈话。

每走近一个人,第一句话总是:“咱们干些什么呢?”

弗朗索瓦道:“我想玛克斯不过是请我们吃一顿。”

“不会的;对他和搅水女人来说,眼前的形势太严重了。他准是想好什么计策对付巴黎人……”

“把他们赶跑倒也很好玩呢。”

巴吕什道:“我外公看见家里多了两个人吃饭,已经着了慌,一定很高兴借机会……”

“喂,弟兄们,”玛克斯走过来轻轻叫道,“望着天上的星星干吗?又不会给我们斟出杂合酒来。走,上科涅特酒店!”

“走,上科涅特酒店!”

众人那一阵叫喊传到城里象军队的冲锋喊杀,叫人听着毛骨悚然;随后又寂静无声,什么都没有了。第二天好几个人问邻居:

“半夜一点光景,你有没有听见一阵可怕的叫喊?我当着什么地方起火来着。”

帮口的全班人马都出席了;科涅特备下一顿名不虚传的半夜餐,叫二十二双眼睛看了就舒服。清早两点,正当众人象逍遥团的辞汇说的舔嘴咂舌,小口小口的品赏好酒的时候,玛克斯发言了:

“亲爱的弟兄们,今天早上为了跟法里奥开一次大可纪念的玩笑,你们的大统领受到低三下四的粮食商侮辱,再加是个西班牙人……叫我想起集中营来……他大大的损害了我的名誉,我非向这混账东西报仇不可,当然不越出咱们寻开心的范围。我想了整整一天,想出一条妙计,准会叫西班牙人急得发疯。这计策一方面能报我个人的仇,也就是报我们逍遥团的仇;另一方面也赈济了埃及人敬重的小动物,它们同样是上帝造的,却受着人类无理的迫害。善生恶,恶生善,善恶相生原是千古不易之理!所以我命令全体弟兄——可不能违背你们大统领的意旨!——每个人用极秘密的方式搜集二十只耗子,或是二十只怀胎的老鼠,假如可能的话。捉来的耗子要关三天。能捉得更多当然欢迎。你们把那些高明的破坏分子收在一边,不让它们吃到一点儿东西,最要紧是叫这些小宝贝饿得发慌。小老鼠和田鼠,一律照收。二十二个人每人捉二十只,咱们就有四百多党羽,放进法里奥储藏麦子的嘉布遣会老教堂,①会报销不少粮食。但是咱们手脚要快!八天之内,法里奥就得送出一大批货色;他如今在四乡接洽买卖,我要他回来的时候仓库损失浩大。”玛克斯看见众人一致表示钦佩,便说:“诸位,想出这条妙计不能算我的功劳。恺撒的东西总是恺撒的,上帝的东西总是上帝的。我是抄袭《圣经》上参孙捉放狐狸的故智。②参孙当初放火,未免不讲人道;咱们的作风却象婆罗门教徒,保护被迫害的弱小民族。弗洛尔·勃拉齐埃小姐已经把全部老鼠笼打开,我的得力助手库斯基正在捉田鼠。我的话完了。”

①上文已提及这所教堂(即圣帕泰尔讷教堂)已由政府拍卖给私人,改作它用。

②参孙因岳父(非利士人)将他妻子改配与他的同伴,有心报复,捉了三百只狐狸,尾巴用绳子连做一处,中间夹着火把,点上火,狐狸冲入非利士人的田园,所有的庄稼都被烧尽。见《旧约·士师记》第十五章。

高代儿子道:“我能找到一样动物,一只抵得上四十只耗子。”

“什么东西?”

“松鼠。”

一个新加入的团员说:“我贡献一只小猴子,它会把麦子吃得不亦乐乎。”

玛克斯道:“不行!这些东西都查得出来历。”

鲍西埃家的儿子说道:“咱们可以到近边农庄上去捉鸽子,每个鸽棚捉一只,夜里把教堂屋顶开个窟窿放进去,不久就会招来几千只。”

玛克斯对高个子的鲍西埃儿子笑了笑,说道:“一个星期之内,咱们夜里就拿法里奥的仓库做目标。你们知道圣帕泰尔讷教堂里的人起身很早。要不倒穿着布底鞋,一个人都不能去。鲍西埃骑士既然发明鸽子的把戏,就专管鸽子。报销麦子的事归我负责。你们个个人都得替耗子当一下管家。要是看守仓库的伙计睡在教堂里,弟兄们就得用些手段把他灌醉,调虎离山,好让耗子们大开筵席。”

高代儿子道:“你不跟我们提巴黎人么?”

玛克斯道:“噢!还得把他们研究一下。我先出一个赏格:我有一支皇帝钦赐的超等猎枪,凡尔赛厂制造的精品,值两千法郎;谁要想出一个捉弄巴黎人的办法,使他们跟奥勋先生奥勋太太闹得不欢,给两位老人打发走,或者自动滚蛋,当然不能太损害我两位朋友巴吕什和弗朗索瓦的祖宗,我就把猎枪奉送。”

“行!让我去想,”高代儿子说;他是最喜欢打猎的。

玛克斯又道:“出计策的人要不愿意得我的枪,我就把我的马奉送。”

吃过那顿夜宵,二十个脑子用足苦功,要想出一个跟阿伽特母子捣乱的计划。可是附带的条件太严格了,事情太难了,除非魔鬼或者机会凑巧才能成功。

第二天早上十点前一会儿,阿伽特和约瑟夫下楼预备吃第二顿早饭。所谓第一顿早饭是在床上或一下床就吃的一块牛油面包,一杯咖啡牛奶。奥勋太太虽然上了年纪,梳洗的周到仍不亚于路易十五时代的公爵夫人;大家正在等她下来。

约瑟夫忽然看见冉-雅克·鲁杰站在对面大门口,便指给母亲看;母亲看了竟认不得,她哥哥和她离开的时候模样儿差得太远了。

阿道菲娜扶着外婆下楼,对阿伽特说:“看见没有,你哥哥出来啦!”

约瑟夫叫道:“一副蠢相!”

阿伽特合着手,望着天,说道:

“想不到他给人摆布到这个田地!我的天哪,怎么还象一个五十七岁的人呢?”

她想细瞧一下哥哥,不料弗洛尔·勃拉齐埃就站在老头儿背后,光着头,镶花边的纱围巾底下露出雪白的背脊,耀眼的胸脯,收拾得象个有钱的交际花,窄腰身羊蹄袖的薄绸衫是当时最时行的一种绸料子,腕上戴着华丽的手镯。搅水女人胸口挂着一条湛亮的金项链,正在拿一顶黑绸便帽递给鲁杰,防他伤风:这一幕显见是有心做给外人看的。

约瑟夫叫道:“好一个美女!难得难得!……照我们的说法,她是天生‘上画’的!……那种肉色!调子多美!那个分界的部分,那种丰满,还有那肩膀!……真是了不起的柱子上的人像!①……画起提善一派的维纳斯来,的确是最理想的模特儿。”

①古希腊神庙外部的走廊往往用女子的塑像作廊柱。

阿道菲娜和奥勋太太好象听人说着外国话;阿伽特站在儿子背后向她们俩做手势,表示这种行话她是听惯的。

奥勋太太道:“那个婆娘抢了你家私,你还觉得她好看么?”

“那不相干,反正是个出色的模特儿!肥得恰到好处,并没破坏身段……”

阿伽特道:“孩子,这儿不是你的画室,况且还有阿道菲娜在场……”

“对,我忘了;可是从巴黎到此地,一路看见的女人都是丑八怪……”

阿伽特道:“亲爱的干妈,哥哥和这个女的在一起,叫我怎么能去看他呢?……”

约瑟夫道:“噢!我愿意去……既然他会欣赏一个提善的维纳斯,我倒不觉得他怎么蠢了。”

奥勋先生闯过来说:“他要不糊涂,早已安安分分娶了亲,生了孩子,轮不到你们来得遗产了。这也叫做有弊必有利。”

奥勋太太道:“约瑟夫的主意不错,让他先去看舅舅,要鲁杰明白你上门的时节不能有别人在场。”

奥勋先生道:“你们不怕得罪勃拉齐埃小姐么?……不行,不行,太太;还是忍着这口气吧……你要得不到遗产,至少想法弄一笔小小的赠与……”

奥勋夫妇不是玛克桑斯·吉莱的对手。这儿中饭吃到一半,库斯基奉主人鲁杰先生之命给勃里杜太太送来一封信。奥勋太太叫丈夫念出来:

亲爱的妹妹:

我从外人嘴里知道你到了伊苏屯。你不住在我家而住在奥勋先生府上的理由,我猜想得到;但要是你来看我,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招待。我身体不好,不能出门,否则先来看你了。为此我向你道歉。我请外甥今天来吃晚饭,我很乐意见见他,年轻人对于同桌的人不象妇女们挑剔。希望他由巴吕什·博尼希和弗朗索瓦·奥勋两位先生陪着一同来。

爱你的哥哥冉-雅克·鲁杰。

奥勋先生吩咐女佣人说:“告诉来人,说我们在吃饭,勃里杜太太等会写回信。勃里杜先生准定过去吃晚饭。”“)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