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罗西尼所作歌剧《奥赛罗》第三场的曲名,又称《柳树浪漫曲》。
②意大利文:她坐在柳树下。
①玛利勃朗(1808—1836),西班牙女歌唱家,缪塞曾在他的诗《献给玛利勃朗》中赞扬她演唱这个曲子。
②芭斯塔(1797—1865),意大利女歌唱家,斯丹达尔在论述罗西尼时曾谈到芭斯塔杰出地扮演了苔丝德蒙娜。
“亲爱的,你怎么啦?哦!可怜的孩子,你身体一定很不舒服!看到你做力不从心的事,我一直感到胆战心惊……”
歌声中断了。①朱丽败兴之余,鼓不起勇气再唱,只好忍受情敌假意的同情。女人们窃窃私语,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结果她们猜出侯爵夫人和德·赛里齐夫人在争风吃醋,少不了风言风语,中伤一番。常常使朱丽心神不定的奇怪的预感突然变成了现实。每当想到亚瑟,她总是心满意足地相信,一个外表如此温雅的男子必定忠于他最初的恋人。有时她很得意自己是这个美好的爱情的对象,这种爱情是一个年轻男子纯洁诚挚的激情的表现,他一心一意想着心爱的人,把每时每刻都贡献给她;他对心爱的人一片赤诚,使女人脸红的事也会使他脸红,女人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他不会给她树情敌,完全献身于她,毫无野心,将名利置之度外。朱丽为了排遣忧烦,曾在幻梦中把种种优秀品质加在亚瑟身上,现在突然之间她以为梦想实现了。她从英国青年近乎女性的脸上看到了深沉的思想、淡淡的哀愁、痛苦的牺牲,她对这种克已牺牲有着切身的感受。在他的身上,她认出了自己。不幸和忧伤是爱情最有力的表现,快得难以置信地使两个痛苦的人心心相印。他们在思想深处对事物和观念有全而正确的反映和认识。所以侯爵夫人从自己受到的震动之强烈看到了未来的种种危险,她乐得借口健康欠佳,歌没唱好,听任德·赛里齐夫人喋喋不休、花言巧识地表示关怀。朱丽的演唱未能终曲,成了许多人谈论的一件大事。有些人哀怜朱丽的不幸,觉得社交界倘若失去一位如此杰出的女子未免令人惋惜,有些人则决意要把她为什么痛苦、为什么总是孤独地生活弄个水落石出。
①在原剧中,苔丝德蒙娜由于悲痛和哭泣,中断过歌声。这里是巴尔扎克安排的一个巧合,念来格外动人。
“喂,亲爱的龙克罗尔,”侯爵对德·赛里齐夫人的兄弟说,“你一见到德·哀格勒蒙夫人便羡慕我幸福,你还骂我不该对她不忠,你看见了吧?得了,你要是象我一样跟一位美人儿呆上一、二年,连她的手都不敢吻一下,生怕把它折断,那么你就觉得我的命运不怎么值得羡慕了。有些精巧的首饰只配放在玻璃罩里,千万别去亲吻,要知道它们易碎、珍贵,迫使我们永远敬而远之。你不常把好马牵出去吧?据说你怕它遇上暴雨和大雪。我的情况也一样。我确信我的妻子品行端正,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我的婚事是件摆设品,要是你以为我已结婚,那你就错了,因此我的不忠在某种程度上是情有可原的。先生们,你们就会笑,我倒想知道,要是你们处在我的地位会怎么样?很多男人都不会象我那样体贴妻子。”
他低声补充道,“我肯定德·哀格勒蒙夫人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要是我抱怨,我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很幸福……不过,对一个富有感情的男子来说,没有比看到他所依恋的苦命人儿痛苦更烦恼的了……”
“这么说你是很富有感情的喽?”德·龙克罗尔先生说,“你可是很少住在家里呀。”
在场的人听了这个友好的俏皮话都笑起来,但是亚瑟却冷静而不动声色,保持着以严肃为主要特征的绅士风度。年轻的英国人听了德·哀格勒蒙先生这一番不寻常的表白一定产生了某些希望,他耐心地等待,想单独跟德·哀格勒蒙先生谈一谈。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他对这位丈夫说:
“先生,我看到侯爵夫人的健康状况感到非常难过。您知道,要是不经过特殊的治疗,她会悲惨地死去,我想您是不会拿她的病痛当儿戏的。我之所以对您这么说是因为我几乎确信能治好德·哀格勒蒙夫人的病,使她恢复健康,重获幸福。象我这种阶层的人当医生是很罕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学了医。我现在无所事事,无聊得很,”他冷冰冰地装出一副为他自己考虑的自私的样子,“所以我乐意用我的时间和旅行来为一个病人效劳,而不至于去干些荒唐的傻事。这种疾病痊愈的例子是极少的,因为需要充分的护理、时间和耐心,尤其需要好运气,需要旅行,需要一丝不苟地遵循一天一变然而并不叫人讨厌的医嘱。我们俩都是绅士,”他特别强调了来源于英文的绅士一词,“所以我们能彼此了解。我预先告诉您,如果您接受我的建议,您随时都可以考查我的行为,在没有跟您商量和取得您的监督之前,我不会采取任何步骤;如果您按我的意见行事,我向您保证成功。是的,如果您同意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不做德·哀格勒蒙夫人的丈夫的话。”他凑在德·哀格勒蒙先生耳旁说道。
“爵士先生,”侯爵笑着说,“肯定只有英国人才会向我提如此奇怪的建议。请允许我既不拒绝也不接受,我得考虑考虑。再说,我得先把您的建议告诉我的妻子。”
这时候,朱丽重新出现在钢琴旁,她唱起了《塞米拉米德》中的Sonreging,songuerriera①。全场鼓掌,尽管掌声不响亮,可以说是圣日耳曼区礼貌的反应,但终究证明她赢得了人们的赞扬。
①意大利文:我是王后,我是女侠。罗西尼的歌剧《塞米拉米德》于一八二三年在威尼斯首次上演,一八二五年才在巴黎演出,这里时间上有出入。
德·哀格勒蒙把他的妻子送回公馆,朱丽看到自己的尝试获得迅速的成功感到又喜悦又不安。她丈夫被她刚才扮演的角色撩得兴起,想和她重归一时之好,他欲火上升,紧紧搂住她,好象搂一个女演员。朱丽见自己这个操守谨严的女人在婚后受到丈夫这样的对待,感到很有趣。她设法运用自己的权力,但在第一个回合的斗争中,她善良的心地使她再一次屈服了,这确实是命运留给她的最可怕的教训。凌晨两、三点,朱丽坐在双人床上,忧郁、迷惘,一盏摇曳不定的烛光照得卧室半明半暗,万籁俱寂。将近一个小时以来,侯爵夫人悔恨不已,泪水簌簌往下落,其苦楚惟有经历过同样处境的女子方能体会。只有朱丽这样的心灵才会象她那样厌恶盘算好的抚摸,才会象她那样厌恶冷冰冰的接吻。一次痛苦的卖身加深了她对丈夫的嫌恶。她蔑视自己,诅咒婚姻,情愿早死,要不是她女儿的一声啼哭,她也许就跳楼自尽了。德·哀格勒蒙先生安稳地在她身旁熟睡,没有被妻子洒在他身上的眼泪惊醒。第二天朱丽又显得很快活。她打起精神,强作欢颜,不仅成功地掩盖了她的忧伤。而且掩盖了难以抑制的恶感。从这一天起她不再把自己看作洁白无瑕的女子了。她不是对自己说谎了吗?往后她不是会掩饰自己了吗?将来她若不守妇道,行事之隐秘不也能令人吃惊吗?她的婚姻是她产生邪恶的先验的原因,尽管这种邪恶还没有导致任何实际后果。不过她已经在寻思何苦要抵制心爱的情人,同时却违心地、勉为其难地委身于一个她已不爱的丈夫。一切错误,一切罪过可能都是这样,从根本上说都是思想误入迷途或者过分自私的结果。只有个人遵从法律的要求作出牺牲,社会才能生存。承认权益不就是用行动来维持社会生存的条件吗?不过,没有面包却被迫尊重财产所有权的穷人令人同情的程度,并不亚于那些心愿不能实现、崇高的天性受到伤害的女人。这件被秘藏在夫妻生活中的事情发生几天以后,德·哀格勒蒙向他妻子介绍了葛兰维尔勋爵。朱丽冷漠而有礼貌地接待了亚瑟,她的态度说明她已经有了不动声色的本领。她压抑住心声,遮掩住眼神,说话语气坚定,这样她便掌握了自己的前途。然后,运用这些无妨说是女性天生的手段,认清了她在亚瑟心中唤起的爱情的深度,她才对希望很快病愈的话报以微微一笑,不再反对他丈夫逼她接受这位年轻医生的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