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完了中学,非常遗憾的是,他亲爱的姑父没有参加亨利四世中学的授奖仪式,因为他也得了奖。姓于松的学生受到表扬,我们希望他将来不辱没他的姓氏……”
“喔唷!喔唷!”小老头站住说。
克拉帕尔太太和奥斯卡陪着他在橙子树、香桃木树和石榴树前面的一个平台上散步。
“他得了什么奖?”
“他哲学得了第四名,”母亲得意地回答。
“啊!这小家伙要弥补浪费的时间,还得走一大段路呢,”
卡陶姑父嚷着说,“毕业时只有一门课得了个第四名……这可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和我一道吃午饭吧?”他又说道。
“我们听您吩咐,”克拉帕尔太太说,“啊!我的好卡陶先生,看到自己的子女在人生的道路上迈开了步子,做父母的是多么惬意啊!在这方面,象在其他方面一样,”她赶快修正说,“您是我所认识的最有福气的父亲了……您好心眼的女婿和惹人爱的女儿经营的‘金茧’绸缎铺,直到现在还是巴黎头一家大商号。您大儿子的公证人事务所,十年来在首都一直位居第一,而且他还阔气地结了婚。您的小儿子又刚和发了大财的药房结亲。再说,您还有可爱的孙女儿。您亲眼看到自己成了四个大户人家的家长……奥斯卡,不要听大人谈话;你到花园里去玩玩吧,但是不要摘花。”
“他不是十八岁了吗!”卡陶听见她嘱咐奥斯卡就象嘱咐一个小孩一样,不由得微笑了。
“唉!是的,我的好卡陶先生,能够把他带到现在这么大,既不驼背,又不瘸腿,身心都算健康,说来真不容易!为了他的教育,我已经牺牲了一切,要是他没有出息,那我真要难过死了!”
“那位莫罗先生呢?他不是给您在亨利四世中学弄到过一笔半官费补助吗?他会帮奥斯卡找一条好出路的,”卡陶姑父装出一副老好人的神气,敷衍地说道。
“莫罗先生也不能长命百岁呀,”她说,“何况他和他的东家德·赛里齐伯爵又闹翻了,简直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喔唷!喔唷!……听我说,太太,我看您是来……”
“不,先生,”奥斯卡的母亲突然打断了老头子的话,老头子本来会生气的,但是看在漂亮的太太分上,他并没有发作。“唉!您一点也不了解一个母亲的难处,七年来,我不得不从我丈夫一千八百法郎的年薪里,拿出六百法郎来给我儿子交学费……啊!先生,我们就只有这么一点财产。因此,我能帮我的奥斯卡做些什么呢?克拉帕尔先生这样讨厌这个可怜的孩子,我不可能把他留在家里。一个可怜的女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她不该来找找她儿子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吗?”
“您说得对,”老好人卡陶答道。“不过您可从来没有对我谈过这些事呀……”
“啊!先生,”克拉帕尔太太自负地接着说,“不是万不得已,我怎肯来找您诉苦啊!全都怪我自己,我嫁了一个这样不中用的丈夫,他的无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啊!我实在太不幸了!……”
“听我说,太太,”小老头认真地接着说道,“不要哭了。
看见一个漂亮的太太伤心落泪,我也会难过得要死的……说来说去,您的儿子到底也是于松家的人,要是我亲爱的亡妻还活着的话,她也会给她父亲和她哥哥一家人帮点忙的……”
“她对她哥哥多么好啊!”奥斯卡的母亲叫道。
“不过我的财产全都给了我的子女,他们对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老头子继续说,“我把我的两百万财产都分给了他们,因为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他们有钱,幸福。我自己只留下一点养老金,到了我这种年龄,生活习惯也很难改了……您晓得应该要这个小家伙走哪条路吗?”他又把奥斯卡叫来,拉住他的胳膊说,“让他学法律吧,我替他付注册费和讲义费。把他安插到一个诉讼代理人那儿去学习出庭辩护的本事;要是他学得好,要是他干得出色,要是他喜欢这一行,要是我还活着,到适当的时候,我会要我的子女每人借给他四分之一的款项,我自己借给他一笔保证金。这样一来,从现在起,您只要管他吃饭穿衣就行了;当然他要稍微吃一点苦,但是这样可以学会过日子。嘿!嘿!我当年离开里昂的时候,身上只有祖母给我的两个双路易①,我是步行到巴黎的,瞧我现在怎么样。生活苦点反而对身体有好处。年轻人,谨慎点,诚实点,勤快点,你会有出息的!自己挣钱发财才是一件乐事;到了晚年,只要你牙齿还咬得动,你爱怎么吃用就怎么吃用,也可以象我这样,高兴起来就唱唱戈迪雄大妈。记住我说的话:诚实,勤快,谨慎。”
①一个路易等于二十法郎,双路易等于四十法郎。
“听见没有,奥斯卡?”母亲问道,“你姑父用三个词概括了我的千言万语,尤其是最后那两个字,你一定要象用火漆封住似的,牢牢记在心上……”
“啊!我记住了,”奥斯卡答道。
“那好,谢谢你姑父吧;你没有听见他说,你的前程由他负责吗?总有一天,你会在巴黎当上律师的。”
“他还不知道他的前程远大呢,”小老头看见奥斯卡迟钝的神气,就这样说道,“他只是刚从中学毕业出来。听我说,我不是个喜欢罗嗦的人,”姑父接着又说,“记住,在你这个年纪,一定要经得起考验,才能得到好名声,而在巴黎这样一个大都市里,每走一步,都会碰上歪门邪道的。所以还是在你母亲家里住一间阁楼吧;每天出了家门就进学校门,出了学校门又进书房门,早晚都要在你母亲家里刻苦用功;到了二十二岁要当上二等帮办,到了二十四岁就可以做首席帮办;要精通业务,那你的事业就大有可为。要是你不喜欢这个职业,也可以进我儿子的公证人事务所,做他的接班人……因此,勤快,耐心,谨慎,诚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吧。”
“上帝保佑您再活三十年,好亲眼看到您的第五个孩子实现我们对他的期望!”克拉帕尔太太高声说道,她拉住卡陶姑父的手,风度不减当年。
“我们吃午饭去吧,”好心的小老头拉着奥斯卡的一只耳朵说。
午饭的时候,卡陶姑父不露声色地观察他的内侄,发现他对人生一无所知。
“隔些时候就打发他来一次,”他送克拉帕尔太太走的时候,指着奥斯卡说,“我来帮您教他做人。”
这次拜访使这个可怜的女人不再伤心了,她没有料到会有这样好的结果。在以后的半个月里,她一直带着奥斯卡散步,对他管得几乎是过分的严格,就这样到了十月底。一天早上,奥斯卡看见那个使他害怕的总管来了。总管碰到樱桃园街这个贫穷人家正在吃午饭,吃的菜只有一个腌鲱鱼凉拌莴苣,饭后再喝一杯牛奶。
“我们已经搬到巴黎,不再象在普雷勒那样过日子了,”莫罗说,他想这样告诉克拉帕尔太太,在奥斯卡闯祸之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不过我在巴黎的时间也不多。我和丽山的莱杰老爹,还有马格隆老头合伙做地产生意。我们一开始就买进了佩尔桑的土地。我是我们这家公司的经理,我用我的财产抵押,已经为公司筹集了一百万法郎资金。一有生意,莱杰老爹和我就商量着办,我的合伙人每人分四分之一的红利,我分一半,因为一切事都由我操持,所以我总是东奔西走。我的妻子住在巴黎鲁勒郊区,一切从简。等我们做了几笔大生意,不必再动本钱,只消用利息去冒风险的时候,要是奥斯卡表现得叫人满意的话,我们也许还可以雇佣他。”
“好哇,我的朋友,我可怜的孩子不小心闯下的大祸,说不定会叫你发一笔大财呢;因为,说实在的,你在普雷勒真是埋没了人才……”
然后,克拉帕尔太太就讲起她拜访卡陶姑父的事,目的是向莫罗说明,她和她的儿子可以不再要他负担了。
“他说得有理,这个老好人,”前任总管又说,“对奥斯卡一定要严加管束,强制他走这条路,那他的确会当上公证人或者诉讼代理人的。但是不要让他越出这条开辟好了的道路!
啊!有了。地产商人也免不了要和法律打交道,有人对我谈起过一个诉讼代理人,他刚买了一个空头资格,这就是说,买了一个没有主顾的事务所。这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强的年轻人,他埋头工作,象一匹马似的苦干;他的名字叫德罗什;我可以把我们的法律事务全都交给他办,只要他附带替我管教奥斯卡;我去提出我们出九百法郎要他把奥斯卡收下来,这九百法郎里面我出三百,那么你的儿子就只要花你六百法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