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洛尔①

但愿为我提供这一场景主题的、杰出而又谦逊的灵魂,能获得她应有的荣誉。

她的哥哥。

①洛尔·絮尔维尔(1800—1871),作者的妹妹,也是他的挚友,这篇小说的题材就是她提供的。

在距今不远的将来,铁路会使某些行业销声匿迹,又使另外一些行业改弦易辙,尤其是那些和巴黎郊区形形色色的交通工具有关的行业。因此,不久以后,本书中的人和物,也许就只具有考古学的价值了。我们的后辈将来会把这个时代叫做旧时代,但是,他们难道会不乐意知道旧时代的社会文物吗?被人们诗意地称作布谷鸟的双轮公共马车,盛行了一个世纪之久,停在协和广场上,挤得王后大道水泄不通。一八三〇年,这种马车还多得不计其数,现在却不见踪影了;到一八四二年,即使乡间有最引人入胜的盛会,也难得在路上看见一辆这样的马车。

在一八二〇年,巴黎和以风景闻名的郊区之间,并不都有定时的班车来往。然而,在巴黎方圆十五法里以内人烟稠密的市镇中间,图沙父子车行却垄断了客车运输,并且成了圣德尼城郊大道生意最兴隆的车行。虽然它牌子老,资金多,办事勤快,经营有方,有统筹划一的种种方便,但它却发现圣德尼城郊的双轮公共马车,在和它拼命争夺周围七、八法里以内的生意。巴黎人对郊游的兴致是这样高,因而郊区的小车行也利用当地的便利条件,和图沙父子的小运输行竞争起来了。把图沙车行叫做小运输行,那是和蒙马特尔大街的大运输行相对而言的。这个时期,图沙车行生意兴隆,使得许多投机商人眼红。于是不管到巴黎郊外哪个小地方去,都有一些车行会派出漂亮、快速、舒适的马车,定时从巴黎出发,定时回巴黎去。结果,在巴黎周围十法里以内,在各条城镇交通线上,都出现了激烈的竞争。那种叫做“布谷鸟”的双轮公共马车被挤垮了,不能再走五、六法里的长途,它就改走短程,这样又维持了几年。最后,四轮公共马车显示了用两匹马拉十八个旅客的优越性,双轮公共马车才不得不服输。今天,这种行动不便的鸟儿如果还能幸存,那也只是在专门拆卖马车零件的旧货店里,才偶尔看得见一辆,它的结构和装备都成了文物研究的资料,就象居维埃①从蒙马特尔石膏矿里找出来的古生物化石一样。

①居维埃(1769—1832),法国生物学家,自然史教授,比较解剖学的创立者。

从一八二二年起,投机商人就和图沙父子车行展开竞争,同时使当地的小车行也受到威胁,好在小车行的车辆往来于城镇之间,通常都能得到当地居民的同情和支持。小车行老板一般是车夫兼车主,又兼旅店老板,对当地的人情世态、利害关系全都了如指掌。他做生意非常精明,常帮旅客一些小忙,却并不要求相应的代价,这样一来,他赚到的甚至比图沙运输行还多。他会逃关漏税。在必要时,他还会违犯规章,多捎几个乘客。总而言之,他和老百姓有交情。因此,即使在有竞争的时候,老车夫虽然不得不和他的对手平分一个星期的生意,但是总有些人宁愿晚点动身,也要和他们熟悉的老车夫作伴同行,尽管他的车马在安全方面并不太叫人放心。

有一条路线图沙父子车行企图垄断,结果竞争更加激烈,那就是从巴黎到瓦兹河畔的丽山那条线。直到今天,有人还在和图沙的继承人图卢兹竞争。这条路上的生意好得出奇,在一八二二年,已经有三家车行同时跑这条线。尽管图沙运输行降低票价,增加开车班次,购置美观的车辆,竞争还是没有停止;因为这条路线的收益非常大,路上有圣德尼和圣布里斯这样的小市镇,还有皮埃菲特、格罗莱、埃库昂、蓬塞尔、穆瓦塞勒、巴耶、蒙苏尔特、马伏利耶、弗朗孔维尔、普雷勒、努万泰尔、内尔维尔等村镇。图沙运输行后来把这条路线延长到尚布利,竞争也就延伸到尚布利。今天,图卢兹运输行竟把这条线一直延长到博韦了。

在这条通往英国的大路上,有个地方名叫地窖,从地形的观点看来,这个名字取得相当妙。这里有一条路,通过瓦兹河流域一个风景秀丽的峡谷,直到亚当岛。这个小城出名的理由有两层:一来它是绝了后嗣的伊勒-亚当家族的发祥地,二来它是波旁-孔蒂王族的老家。亚当岛是个美得迷人的小城,两旁有两个大村子:诺让村和帕尔曼村。这两个村子都因产优质石矿而远近闻名,矿石不但运到巴黎,而且供出口,去建筑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比如布鲁塞尔大剧院圆柱的基石和雕饰就是用诺让石做的。这一带地方虽然风景美妙,还有一些王公、高僧或者杰出的画家修建的著名堡邸,例如卡桑、斯托尔、勒瓦尔、努万泰尔、佩尔桑等地便是,但在一八二二年,这一带地方的交通运输居然没有出现竞争,而是由两个马车夫商量好了来共同经营的。这一带地方处在竞争之外的理由不难解释,因为它不在通往英国的大路上,而只有一条石子路从大路上的地窖通到亚当岛。这是孔蒂王族出钱铺的路,全长只有两法里;没有哪家车行愿意从大路绕这么大的弯子到这里来,何况那时亚当岛又在路的尽头,石子路到这里也就完了。最近几年,有一条大路把蒙摩朗西峡谷和亚当岛峡谷连了起来,从圣德尼起,沿着瓦兹河,经过圣勒-塔韦尼、梅鲁、亚当岛,一直通到丽山。但在一八二二年,到亚当岛的唯一道路,就是孔蒂王族筑的这条石子路。

因此,皮埃罗坦和他的同行垄断了从巴黎到亚当岛的交通运输,地方上的人都喜欢他们。他们的马车来往于斯托尔、勒瓦尔、帕尔曼、香槟、穆尔、普雷罗尔、诺让、内尔维尔、马伏利耶等地之间。皮埃罗坦是这样出名,以致处在大路上的蒙苏尔特、穆瓦塞勒、巴耶和圣布里斯等地的居民,也来搭他的车,因为在他的马车里找到座位的机会更多,而驶往丽山的班车却老是满座的。皮埃罗坦和他的同行相处得很好。

他们一辆马车从亚当岛出发,另外一辆就从巴黎开回来,交叉往返,其实谈不上什么竞争。皮埃罗坦已经得到了当地人的好感。再说,在这两个马车夫之中,只有皮埃罗坦一个人在我们这个并非完全虚构的故事里出场。因此,只要知道他们两个一面进行正大光明的竞争,客客气气地争取乘客,一面还是和睦相处,也就够了。他们为了节省开支,在巴黎住的是同一家旅店,合用一个院子,一个马房,一个车棚,一个营业处,一个办事员。这些细节也足以说明皮埃罗坦和他的同行,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是怎样一对随和的人了。

他们住的旅店叫做银狮旅馆,坐落在昂吉安街的拐角上,现在还在那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家旅店就专门接待马车夫。旅店老板自己也开了一家车行,专走达马尔坦一条线,他的车行地位如此巩固,连它对门的邻居图沙小运输行也不敢派车去抢它的生意。

虽然到亚当岛去的马车应该有固定的开车时刻,皮埃罗坦和他的同行在这方面却总有点拖拖沓沓,如果说这种推沓使他们得到了本地人的好感,却也的确该受到习惯于按时开车的外地客人的严厉批评;但他们的马车是半公半私的班车,所以他们在老主顾里面总找得到为他们说好话的人。下午,四点钟的班车一直要拖到四点半才出发;早上,虽然规定是八点开车,却从来没有在九点以前开出过。此外,他们自己的这套规矩还有非常大的伸缩性。夏天,那是马车夫的黄金时代,开车时刻是要陌生旅客严格遵守的,对本地人却有伸缩的余地。这个办法使皮埃罗坦有可能把一个座位卖两次钱,如果有个本地人临时来买票,而又有一个订了座的旅鸟①来晚了的话。在循规蹈矩的人看来,这种伸缩性当然是不足为训的;但皮埃罗坦和他的同行却推说世道艰难啦,冬天亏了本啦,不久要买新马车啦,最后,还推说应该严格遵守章程上的规定,其实章程只有极少几份,而且只给那些硬要看的旅客看看。

①“旅鸟”,过路客的俗称。

皮埃罗坦是个四十岁的人,已经是一家之主了。一八一五年军队遣散的时候①,他离开骑兵队,继承了父亲的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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