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蒂涅存心和这位太太结交的时候就看出她是一个巧妙的工具,但还没有加以利用;他非但没能力操纵,倒反被这工具压倒了。这位长于斗智的青年冒险家,象拿破仑一样不得不永远作战,知道只要打一次败仗就会断送终身大业,这一下却在保护人身上遇到了一个劲敌。在他骚动的生涯中,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和一个才力相当的敌手正式对垒。他觉得如果能征服德·埃斯巴太太,当个部长决无问题;所以他没利用她以前,先让她利用;当然这种开场是很危险的。

埃斯巴的府第需要大批仆役,侯爵夫人的排场也很大。重要宴会在楼下大厅里举行,侯爵夫人自己却住在二层楼上。气概不凡、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楼梯,颇有当年凡尔赛宫气息的许多情雅的房间,先就显出主人的巨万家私。法官看着内侄的轻便两轮车一到,大门立即打开,便把门房,门丁,院子,马房,屋子的分配,供在楼梯上的鲜花,栏杆,墙壁,与地毯的整洁,很快的打量了一番,又把那些听到铃声而跑出来的,穿号衣的当差数了一数。上一天,他在接待室里从平民溅满泥浆的衣服上估量贫穷的伟大;如今他用同样清明的目光,在走过的各个房间中把家具陈设细细研究,以便发掘出豪华之下的贫穷。

“包比诺先生!——毕安训先生!”

这是仆人在内客室门口通报的。内客室对着花园,十分精雅,最近新换过家具。侯爵夫人坐着一张由公爵夫人兴起来的,洛可可式的靠椅。拉斯蒂涅靠近着她,坐在左手里一张烤火的矮椅子上,活象意大利贵妇身边的primo①。壁炉架的转角上还有一个男人站着。博学的毕安训猜得不错,侯爵夫人是个性情冷酷,非常神经质的女人:要没有她那种养生之道,连续不断的火气早已使她的皮肤变成土红色了;但她身上穿的,屋子里被挂的,都是色调强烈的料子,把她人工培养的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格外鲜明。带红的褐色,栗色,带金色闪光的锖色,对她特别相宜。内客室的糊壁花绸与窗帘幔子,仿照当时在伦敦走红的某爵士夫人家里的款式,用的是棕色丝绒,但她加上许多点缀,用美妙的图案把那过于富丽的宫廷色彩冲淡一下。头发的式样梳得象少女,一绺绺的挂着,底下打着卷,烘托出她微嫌太长的椭圆形脸蛋:但滚圆脸越是显得呆板蠢笨,细长脸越是显得雍容华贵。能够使脸蛋拉长或扁平的双面镜,对于上面那个可以应用在人相学方面的规则,便是极显明的证据。

拉丁文:第一。这里的意思是第一侍从。

包比诺站在房门口象一头受惊的野兽,伸着脖子,左手插在背心袋里,右手拿着里子满是油腻的帽子;侯爵夫人当下带着嘲笑意味向拉斯蒂涅递了个眼色。老头儿愣头傻脑的神气,跟他可笑的态度与受惊的表情非常配合,毕安训又在旁哭丧着脸,觉得为了姑丈受利很大的委屈;控斯蒂涅看着不由得掉过头去笑了。侯爵夫人对来客点点头,好不费劲的从靠椅中抬起身子,又很有风度的倒了下去,表示身体衰弱,希望人家原谅她失礼。

这时,站在壁炉架与房门之间的男人微微行了个礼,推过两张椅子,向医生与法官让坐;看他们坐下了,他又抱着手臂,背靠着墙壁站着。

我们且把这个人物介绍一下。

当代有个画家叫做德康①,最擅长使所画的东西,不论是一块石头或一个人物,引人注意。在这一点上,他运用铅笔比运用彩色画笔的技术更高。比如说,他用素描画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把笤帚靠在壁上;只要他高兴,自有本领使你看了不寒而栗:你会觉得那笤帚是染过血迹的,才犯过罪的工具,仿佛庞卡寡妇杀了菲亚尔代斯①以后扫除屋内的血迹用的。画家能使那笤帚上每根棕都竖起来,象一个人怒发冲冠一样;他会叫笤帚在他心中隐藏的诗意和在你想象中发展的诗意之间,作一个媒介。今天他用这把笤帚吓了你一下,明天会另画一把,旁边睡着一只大有神秘意味的猫,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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