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绍利厄小姐致德·莱斯托拉德夫人:

喔,勒内!你使我难过了好几天。你那美妙的身体,漂亮而高傲的脸蛋,天赋的优雅举止,才智横溢的头脑,为心灵提供爱情之源的眼睛,充满着隽永细腻感情的心田,宽广的精神世界……所有这些罕见的才能,加上大自然的陶冶和我俩的相互熏陶,能为激情和欲望提供独特资源和诗情画意的这些宝贵秉赋,连同几小时抵得上若干年的时光、颦笑间能把男人变成奴隶的那种乐趣,这一切全都要消失在庸俗平淡的婚姻之中,淹没在生活的空白里面!你会感到这种生活无聊透顶的!我现在就已经在憎恶你未来的孩子;他们将会缺乏教养。你既没有什么可指望,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甚至无痛苦可言:在你的生活中,一切都已经预见到。那么,万一在某个光辉灿烂的日子里,你遇上一位使你如梦方醒的人呢?……啊!一想到这里,我的背上就冒出一股凉气。但说到底,你总还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你无疑将成为那个山谷的精萃,你将逐渐领略到它的美,你将和那里的大自然共同生息,体会到万物的宏伟,植物生长的缓慢,思想发展的迅速;当你观看那含笑的鲜花时,你将会反躬自问。继而,你会和丈夫、孩子一起外出;你的丈夫走在前面,孩子们跟在身后,尖叫着,呢喃着,嬉戏着;你丈夫默默无言,怡然自得;我事先就知道你这时会在信中给我写些什么。你那雾气腾腾的山谷,大树满坡或寸草不生的丘陵,如此珍奇的普罗旺斯草地,那分成涓涓细流的清泉,那色彩丰富的光线,总之,你置身于上帝使之变幻无穷的那个无垠天地,将深感内心无限单调乏味。不过,我的勒内,那时还有我呢,你还可以找到这样一位朋友;她的心永远不会受到社会上任何卑劣习气的侵蚀,她这颗心永远是属于你的。

一月。

亲爱的勒内,我的西班牙人伤感得令人赞叹:他身上有着难以名状的镇定、严峻、尊贵和深沉,使我感兴趣极了。他那经久不变的庄严态度,以及把自己包藏起来的那种沉默,足以刺激人的灵魂。他象个丧失了王位的君主,缄默而傲慢。我和格里菲思都非常注意他,把他看作一个谜。我已经见识过所有的名门子弟,从大使到使馆随员,从将军到少尉,从贵族院议员直至他们的子侄,总之,所有的宫廷显贵和市政官员,都没有一个人象这位外语教师那样引起我的注意。这是多么古怪的事!他那冷冰冰的态度真惹人生气。他试图并且果然在我们之间设置了一片荒漠,荒漠中充满他那深奥莫测的傲气;总之,他用不动声色的办法把自己的真面目遮盖起来。现在是他在忸怩作态,倒是我在大胆进逼。这种怪现象使我觉得好玩,尤其是因为这一切不致引起严重的后果。一个男人,一个西班牙人,一个外语教师,这算得了什么?我对于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即使他是一位国王。我觉得,我们比所有的男子都强,就连货真价实的社会名流也不例外。

喔!就是拿破仑,我也能向他发号施令!如果他爱上了我,我一定要他明白,他是受我摆市的!

昨天,我说了一句俏皮话,不料这一下触到了埃纳雷斯老师的痛处;当时,他一言不发。他已经上完课,拿起帽子向我躬身告辞,临行前还瞟了我一眼,使我以为他不会再来。

这对我可太刺激了:这里面有一种不祥之兆,似乎《新爱洛伊丝》①的故事要重演。我刚读过冉-雅克·卢梭的这部作品,它使我把爱情视若畏途。争争吵吵和有口无心的爱情叫我受不了。克拉丽莎②也是高兴得过了头,才写下了那封微不足道的长信;但是,父亲对我说,理查逊描写英国女子的心理实在令人叹服。而卢梭那部作品给我的印象却是用文学形式进行哲理说教。

①《新爱洛伊丝》,卢梭(1712—1778)的书信体小说,描写贵族小姐朱丽和出身平民的家庭教师圣普乐的爱情悲剧。

②克拉丽莎,指英国小说家理查逊(1689—1761)的书信体小说《克拉丽莎·哈洛》的女主人公。

我认为,爱情纯粹是一首属于个人的诗篇。作家们为我们描写爱情的时候,没有一点东西不是真假掺半的。我亲爱的美人,事实上,你除了夫妇之爱,不可能再对我谈别的,我想,为了使我俩双重性的生活过得完美,我必须永不嫁人,又要热烈地爱上一个人,这样我们才能正确地认识生活。把你那里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吧,特别要告诉我,你和那个被我称为“蠢货”的丈夫一开始是怎么过的。万一我被人所爱,我也会如实地写信告诉你。再见吧,可怜又可爱的沉沦者。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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