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就是吉尔贝医生。
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在发生大悲剧的几个高潮中都能看到他。
“啊!医生,是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国王和王后同声问。
“陛下,”吉尔贝说,“有人冲进王宫来了,您听到的声音是民众发出来的,要求见您。”
“啊!”王后和伊丽莎白夫人同时高声叫起来,“我们决不离开您!陛下。”
吉尔贝说:“国王是否给我一小时的权力,能像暴风雨中船舶的船长一样行事。”
“我给您这个权力,”国王对他说。
正在这个时候,国民自卫军指挥官阿克洛克也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苍白,但决心誓死保卫国王。
“先生,”吉尔贝高声说,“这就是国王,他决定跟着您去,您要保证国王的安全。”
然后,他对国王说:
“请您去吧,陛下,请您去吧!”
“但是,我呢!”王后高声说,“我呢!我要跟丈夫在一起,”
‘还有我,我要跟我的哥哥在一起!”伊丽莎白夫人高声说。
“跟着您的哥哥去吧,夫人,”吉尔贝对伊丽莎白夫人说,“但是,您,夫人,请留下来!”他向王后说。
“先生!……”玛丽一安托瓦内特说。
“陛下!陛下!”吉尔贝大声说,“以上帝的名义,请您请求王后按我所说办事,不然我就什么都不能负责了。”
“夫人,”国王说,“请您听从吉尔贝先生的劝告,而且,必耍的话,您得听从我的嘱咐。”
然后他对吉尔贝说话。
“先生,”他说,“您要为我负责王后和王太子的安全?”
“陛下,我保征他们的安全,不然我就跟他们死在一起!一个海员在暴风雨中能说的也只是这些了。”
王后要想作最后一次努力,但是吉尔贝伸出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他对她说,“真正遭到危险的是您而不是国王。不管对还是不对,他们说国王的抵制是您的过错,画此您的在场不但不能保护他,反而会使他处于危险的境地。请您作一次避雷针吧,如果可能的话,转移雷电的袭击!”
“那么,先生,就让雷电只轰击我一个人吧!别碰到我的那些孩子!”
“我向国王保证过您和他们的安全,夫人,请随我来!”随后,他转身对着朗巴尔夫人和王后的其他女侍从。朗巴尔夫人在一个月前才从英国来到法国,而且三天前才从维农到这里。
“请跟着我们!”吉尔贝说。
王后的其他几名女侍从是:德·塔朗特王妃、德·拉特雷穆伊王妃、德·国尔泽尔夫人、德·马科夫人和德·拉罗舍·埃蒙夫人。
吉尔贝熟悉宫殿内部,他在找寻方向。
他要寻找的是一间大家都能看得见内情、听得到说话的大厅,这是要跨越的第一道障碍物,他将王后、她的孩子、那些夫人放在这道障碍物的后面,而他自己则站在它的前面。
他想起了内阁会议厅。
很幸运,那个地方还没有人。
他把王后、孩子、朗巴尔亲王央人推进一个窗户的窗洞里,时间是那么宝贵,根本没有时间讲话,已经有人在敲门了。他把厅内一张沉重的桌子拖到那扇窗前,障碍物就筑成了。长公主直立在桌子上,就站在她那坐着的兄弟旁边。王后则躲在他们的后边。纯洁的人捍卫着不得人心的人。相反,玛丽一安托瓦内特愿意置身于孩子们之前。
“这样就很好,”吉尔贝大声说,声音像个指挥一个决定性措施的将军,”别乱动!”
因为,有人在猛烈敲门,他认出在这群人流中还有一批妇女。
“进来吧!女公民!”他一边拔去插销一边说,”王后和她的孩子在等着你们!”
门打开了,人流像决堤的潮水一样涌入。
“她在哪里?这个奥地利女人!她在哪里?否决夫人!”五百个人叫嚷着。
这可是个可怕的时刻。
吉尔贝懂得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切权力就从人类的手中转到上帝的手里。
“要镇静!夫人,”他对王后说,“我不用再关照您要和声和气.”
有一个女人满头乱发,手里挥舞着军刀,可能是非常愤怒,也非常饥饿,走在众人的前面。
“那个奥地利女人在哪里,”她大声嚷着,“她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吉尔贝拉住她的手臂,把她领到王后面前。
“这就是她!”他说。
这时,有一种最温柔的讲话声。
“我个人对您犯了什么错误吗,我的孩子?”王后问。
“没有,夫人,”这个郊区妇女回答,对玛丽一安托瓦内特表现的温柔而又尊严感到非常惊奇。
“哎!那么,您为什么要杀我呢?”
“有人对我说过,是您把国家毁了。”吃惊的年轻姑娘嗫嚅地说,一面把手中军刀的尖头指向地面。
“那么,这是骗了您,我和法国国王结了婚,我是王太子的母亲,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瞧……我是法国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祖国。我幸与不幸都在法兰西了……天哪!当你们爱我时,我是多么幸福啊!”
王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年轻姑娘手中的军刀掉在地上,而且哭了起来。
“啊!夫人,”她说,‘我不了解您,请原谅我,我看您非常善良!”
“请您就这样说下去,夫人,”吉尔贝低声说,‘这不但已经使您得救,而且在片刻之后,这些人都会跪倒在您的脚下。”接着,他把王后托付给正在向他们奔过来的两三个国民自卫军和刚刚跟民众一起来的国防大臣拉耶尔后,就向国王那边跑过去。
国王方才的遭遇几乎也一样。路易十六朝声音奔去。在他进入圆窗大厅时,门的面板被挤得碎开了,刺刀的刀尖、矛头、斧头的刃口都在裂口处捅进来。
“打开,”国王大声说,“打开!”
“公民们,”德·埃维里高声说,“冲门是没有必要的,国王要人把门打开的。”
同时,他拔去插销和扭动钥匙,半破的大门上的铰链发出了响声。
阿克洛克先生和德·穆希公爵乘机把国王推到一扇窗的窗洞里,原来在那里几个掷弹兵急忙把长凳翻过来,堆放在国王面前。
国王看到人群又是呼喊,又是诅咒,又是吼叫着冲进大厅,不禁叫了起来:
“救救我,先生们!”
有四个掷弹兵立即抽刀出鞘,在他身边排成一排。
“军刀回鞘,先生们,”国王嚷道,“站在我身边,我要求你们的是这个。”
差一点太晚了,军刀闪烁的光芒似乎是一种挑衅。有一个衣衫槛褛的人,裸着双臂,嘴里冒着泡沫,冲向国王。“啊!你在这里,否决!”他对国王说。
而且他想用一根头上装着刀子的木棍打他。
虽然国王下令军刀回鞘,有一个掷弹兵还没有来得及插回去,用军刀把木棍压了下去。
国王在完全清醒过来后,亲自用手推开掷弹兵,一面说:“别管我!先生,我怎么会怕自己的民众呢?”
路易十六向前走了一步,以一种大家原来认为他不会有的威严,鼓起直到那时对他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勇气,挺起胸膛迎向朝着他的各种武器。
“安静!”在这阵可怕的喧闹声中有一个人以洪亮的声音说,“我有话要讲。”
在这些喧哗和叫骂声中,即使是炮声也无法让人听见,但是,这个人一发言,叫骂声和喧哗声就低下来了。
这是屠夫勒让德尔在讲话。
他朝国王走过去,近得差不多要碰到国王的身体了。大家把国王给围了起来。
这时候有一个人站在圈子的最外层,站在丹东的可怕替身之后,国王认出这是吉尔贝医生的苍白而又显得从容的脸庞。国王以一种询问的眼色向他道:“您把王后安排得怎么样?先生。”
医生以微笑作答:“她非常安全!陛下。”
国王用手势表示对吉尔贝的感谢。
“先生!”勒让德尔问国王。
这一声先生似乎表明了废黜,国王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转过身去。
“对,先生……否决先生,我是在对您说话,”勒让德尔说,“听我们说,因为您生来是听我们说的。您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您一直在欺骗我们,现在还在欺骗我们。但是,您得留点神!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民众已经不甘心受您的摆布和成为您的牺牲品。”
“那么,我听您讲,先生,”国王说。
“好极了!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我们要求您批准法令和召回大臣……这里是我们的请愿书。”
勒让德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读着那份曾经在议会里读过的带有威胁性的请愿书。
国王双目盯着宣读人听着,随后,在宣读完毕时,他显得一点也没有动情,至少外表上没有。
“先生,我应该做的,”他说,“是法律和宪法命令我做的-切。”
“啊!对,”有一个人说,“这就是你的论据—宪法!九一年的宪法,它允许你卡住整个机器,把法兰西拴在死刑架上,使你等待着奥地利来扼杀法国。”
国王转过身来朝着这个新的讲话人,因为他懂得这边来的攻击要厉害得多。
吉尔贝的身子也动了一下,要想把手放在方才讲话的人的肩头上。
“我曾经见到过您,我的朋友,”国王说,“您是谁?”
他注视着这个人,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好奇,虽然这个人的脸部表情果断可怕。
“对,您曾经见到过我,陛下。您曾经见到我三次:一次是七月十六日从凡尔赛回来,一次在瓦兰纳;另一次就在这里……陛下,记得我的名字吗,我有一个不祥的名字:我叫比约!”正在这个时候,叫嚷声加剧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长矛想对国王投掷。
但是,比约抓住这支矛,从杀人者手里夺下来,用膝盖把它折断。
“别杀人,”他说,“只有一把刀有权碰到这个人,法律的刀!有人说有一个英国国王因为背叛,受民众的审判而被砍了头。你,路易,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别把他给忘了!”
“比约!”吉尔贝低声说。
“啊!这是徒劳的,”比约摇着头说,“这个人将要作为叛徒受到审判和惩罚!”
“对,叛徒!”上百个人大声说,“叛徒!叛徒!叛徒!”
吉尔贝投身到国王和民众之间。
“别怕.陛下,”他说,“争取用某种行动来满足这些狂怒的人。”国王拿起吉尔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您看我一点也不怕,先生,”他说,“今天早上我受了圣事,就让他们随心所欲地对我干什么吧!至于您要我有具体的行动来表达,注意,您满意吗?”
说着,国王将一个无套裤汉戴在头上的红色便帽拿下来,戴到自己的头上。
人群中马上爆发起掌声。
“国王万岁!国家万岁!”所有的人都大嚷起来。
有一个人把人群分成两半,走到国王身边,他手里拿着一瓶酒。
“你如果像你所说那样爱你的民众,大块头否决,那么你为民众的健康喝了它来作为证明。”
接着,他把酒瓶交给了国王。
“别喝,陛下,”有一个人说,”这酒中可能下了毒。”
“喝吧,陛下,我可以保证,”吉尔贝说。
国王拿起酒瓶。
“为民众的健康干杯!”他说。
他喝了。
再一次响起了“国王万岁”的高呼声。
“陛下,”吉尔贝说,“您再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请允许我回到王后那边去。”
“去吧,”国王握着他的手说。
在吉尔贝出去时,伊斯纳和韦尼奥进来了。
他们离开议会,亲自到这里来要用他们的声望,在必要时用他们的身体来保护国王。
“国王呢?”他们问.
吉尔贝用手指给他们看后,这两个人就向国王那里奔过去。为了到王后那边,吉尔贝必须穿过好几个房间,其中也有国王的房间。
民众冲进了王宫内各个房间。
“啊!”那些坐在国王床上试试的人说,“大块头否决!说实话,他的这张床要比我们的好得多。”
这一切表明不再令人担心了,骚乱的开端已经过去了。吉尔贝回到王后身边比较安静。
在进入他原先离开的大厅时,他向里边飞快地扫了一跟,松了一口气。
王后还是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小王储的头上像他的父亲一样戴着一顶红色便帽。
在邻室里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嘈杂声,使吉尔贝的目光转向门那边。
这是桑泰尔在向这边走过来的声音。
这个巨人走进了大厅。
“啊!啊!”他说,“那个奥地利女人在这里吗?”
吉尔贝斜穿大厅向桑泰尔走过去。
“桑泰尔先生!”他说。
桑泰尔转过身来。
“嗳!”他高兴地大声说,“吉尔贝医生!”
“我没有忘记,”吉尔贝说,“您是打开巴士底狱大门的人中的一个……让我来把您介绍给王后,桑泰尔先生。”
“给王后?把我介绍给王后?”啤酒商低声咕哝说。
“对,介绍给王后,您不同意?”
“不,说实话,”桑泰尔说,“我原来就是要向她作自我介绍的,但是,既然您在这里……”
“我认识桑泰尔先生,”王后说,“我知道在发生那次饥荒时,他个人独力养活了半个圣安托万区的人。”
桑泰尔惊得停了脚步,接着以困惑的目光盯着王太子,看到这可怜的孩子的脸颊上淌着大滴大滴的汗珠。
“啊,”他对民众说,“快把这孩子头上的便帽拿掉,你们看他要热死了。”
王后用目光来对他表示感谢。
随后他俯身对着她,而他的身体则靠着桌子。
“您有很多很不高明的朋友,夫人!”这个正直的弗兰德尔人低声对她说,“我认识几个,他们会很好为您效劳的!”
一小时后,这群人走了,国王在他的妹妹伴同下回到了那间王后和孩子们等候着他们的房间里。
王后朝他疾走过去,投身跪倒在他的脚下。两个孩子则抓住他的双手,他们像在海上遇难后一样抱吻在一起。
这时国王自己发觉头上还戴着那顶红色便帽。
“啊!”他大声说,‘我把它给忘了!”
他一把抓了下来,以一种厌恶的心情把它扔得远远的。
有一个青年炮兵军官,大约刚满二十二岁,身体靠在水边平台上一棵树上,目击了这个场面的全过程,他隔着窗户看到发生的种种危险景象,看到了国王遭受的屈辱。但是,红色便帽的那一段播曲使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啊!”他喃喃地说,“我只要有一千二百人和两门大炮,就能很快地使这位可怜的国王从这些恶棍手中摆脱出来。”但是,因为他没有一千二百人和两门大炮,因为他对这可憎的情景再也看不下去了,就走开了,这个青年军官就是拿破仑·波拿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