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安托万区,有一个人穿将军服装,骑一匹弗兰德尔大马,整天在区里闲逛,向左右两边的人握手致意,抱吻漂亮的姑娘,为小伙子付酒钱。

这是德·拉法埃特先生的六个继承人之一,国民自卫军总司令的钱柜子,就是营长桑泰尔。

在他的身边,正像是将军身边走着一名副官一样,有一个人骑着一匹壮马,从穿着的制服上可以认得出他是一个乡村的革命党爱国者。

他的前额上有一个伤疤,而且,当营长越是真诚地微笑,神情坦率,他越是眼神阴沉,面貌显得可怕凶狠。

“准备好,亲爱的朋友!要关心国家,叛徒阴谋反对它,但是,有我们在呢,”桑泰尔说。

“该怎么办?桑泰尔先生,”区里的人问,“您知道我们是支持您的!叛徒在哪里?您带我们去对付他们。”

“等着,”桑泰尔说,“那个时刻会来的。”

“那个时刻会来吗?”

桑泰尔自己也心中无数,不过,他还是随口回答:“会来的,会来的,别着急,有人会通知你们的。”

而跟着桑泰尔的那个人却将身子朝坐骑的颈部俯下来,对某些他从标记上认得出的人低声耳语,他说:

“六月二十日!六月二十日!六月二十日!”

而这些人就带着这个日期走了。在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处,他们被人们围成一团,而这个日期就此传开了:“六月二十日!”六月二十日到底要干些什么事?还没有人能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在六月二十日将会发生某种事。

在刚刚得到日期消息的这些人中间,可以认得出其中有几个人是前面已经讲到过的几桩事件中的熟面孔。

圣于吕热我们见过,在十月五日早上率领第一支部队从罗亚尔宫花园里出发去凡尔赛。圣于吕热是个被妻子欺骗的丈夫,后被投入巴士底狱,七月十四日被释放,他要为自己不幸的夫妻生活和他被非法监禁向贵族和王室复仇。

韦里埃—你们认识他,是吗?他以前曾经出现过两次,这个脸上裂口直达下巴的《启示录》中的驼子:一次是和马拉以及化妆成妇女的德·埃吉荣公爵一起在塞弗尔的酒店里,另一次,就在开火前那会儿在练兵场。

美国人富尼埃曾经从一辆车子的轮子后射击过拉法埃特,没有能命中,这一次他打算要打击比这位国民自卫军司令地位更高的人,而且为了使火枪不会打偏,将用剑来刺击。德·博西勒先生没有利用我们不让他露面的这段机会来改正自己。德·博西勒先生从垂死的米拉波手中夺回奥丽瓦,就像格里厄骑士那样,抓住曼侬·列斯科的双手,从泥淖中提起一会儿后,又重新让她掉进泥浆之中。

穆希是一个畸形人,瘸子、罗圈腿、身材矮小,一大块三色围巾怪里怪气裹着他的半个身子,是市镇官么,治安法官么,谁知道呢?

贡松是个平民米拉波,皮都认为他比贵族米拉波更为丑恶。

贡松在骚乱中失踪过,像在童话中一样,消失后又出现了,总是更加激动,更加可怕,更加恶毒。这是本书暂时还不需要提到的一个魔鬼。

接着,在巴士底狱废墟周围聚集起来的人群中,有一个青年像在阿万坦山那样走来走去,此人身材瘦削,脸色苍白,长着一头直发,双目炯炯有神,孤单得像头鹰,稍后些时候,他也把鹰作为标记。他不认识谁,谁也不认识他。

他就是炮兵中尉波拿巴,正好在巴黎休假。他那天出席雅各宾俱乐部会议时,卡格里奥斯特罗曾向吉尔贝对这个人作过那么奇异的预言。

是谁使整个人群感动,情绪激动,精神振奋的?是长着强壮的马脖子、狮像,声音犹如在咆哮的那个人。桑泰尔在回到家里时,就会看到此人在其店铺的后间里等待着他,这个人就是丹东。

这时正是这位可怕的革命家真正地在政治舞台上露面,舒展其巨人般手臂的时刻。他过去只有在法兰西剧院上演谢尼埃的《查理九世》时在正厅里引起过骚动,在科尔德利俱乐部里发挥他那可怕的雄辩,其他时候尚不为大家所熟悉。

这个人对主权给予那么大的致命打击,他的力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来自王后自身!

这个令人憎恨的奥地利女人,她不愿意德·拉法埃特担任巴黎市长,而选上了佩蒂翁,就是和王眷一同前往瓦兰纳的那个人,他一当上市长,就下令监视杜伊勒里宫,跟国王展开斗争。佩蒂翁有两个朋友,就是他入主市政厅那天,一左一右率领着的两个人:马尼埃尔在他的右边,丹东在他的左边。他让马尼埃尔当上公社的检察官,丹东则为他的替身。韦尼奥曾经在讲坛上指着杜伊勒里宫说:

“恐怖往往是以专制的名义从这座悲惨的宫般里出来,现在让它以法律的名义回进去!”

好吧,现在正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这个吉隆特派演说家的美好但又可怕的形象的时刻。应该在圣安托万区寻找这种恐怖,而且在它惊慌失措发出不协调的呼叫和被扭歪的胳膊时把它推进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的宫殿里去。

谁比这个大家称为丹东的可怕的革命魔法师更能把恐怖召来?

丹东长着阔肩膀,一双有力的手,强健的胸腔里跳着一颗强壮的心,丹东,他是革命的战鼓,他受到打击后,立即有一种有力发颤的回声,在群众中间传播,听了感到非常兴奋;丹东一方面通过埃贝尔接触群众,另一方面又通过奥尔良公爵接触王权,丹东置身于路边的小商人和御座边的亲王之间,面前则是一套完整的能拨动每根社会心弦的中心键盘。

瞧瞧这一套完整的音阶:它包含着两个八度的音符,与他有力的声调非常和谐。

埃贝尔、勒让德尔、贡松、罗西尼奥尔、莫莫鲁、布律纳、于格南、罗通多、桑泰尔、法布尔一德·埃格朗蒂纳、卡米尔·德穆兰、迪加宗、拉祖斯基、西耶利、让利、德·奥尔良公爵。

然后要注意这里只提到那些看得见的极限:现在谁能说清这个力量在我们目光所到的极限之外,上升到哪里,下降到哪里呢?

就是这个力量使圣安托万区爆发了起义。

从十六日起,一个拥护丹东的波兰人拉祖斯基,是公社委员会的成员,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向委员会提出:六月二十日,圣安托万区和圣马尔索区这两个区,就有关传教士法令否决问题向议会和国王请愿,在斐扬俱乐部的花坛里种植一棵自由树,纪念网球场会议和一七八九年六月二十日会议。

委员会没有批准。

“我们不需要批准。”丹东在拉祖斯基耳边低声说。而拉祖斯基则高声重复一遍:

“我们不需要批准。”

因此,六月二十日这个日子有一种公开的意义,还有一种不公开的意义。

前一种是借口:向国王请愿和种一棵自由树。

后一种只有几个熟悉内情的人知道:从拉法埃特和斐扬俱乐部手中拯救法兰西,还要提醒这个不可救药的国王,这个旧制度的国王,要发生强烈的政治风暴,就像一船的人与货都沉没在大海的旋涡里一样,君主连同他的王权、王冠、他的一家全会淹没在这场风暴中。

上文已经提到丹东在店铺的后间里等着桑泰尔。前一夜,他曾经通过勒让德尔转告桑泰尔:第二天他应该在圣安托万区发动暴动。

随后,那天早上,比约来到革命党人的啤酒商家里,跟他打了招呼,而且告诉他,委员会派他找了他整整一天。

以上看出比约看起来像是桑泰尔的副官,其实知道的事情比桑泰尔还多。

丹东在一幢坐落在马恩河右岸桥边的夏朗通的房子里,应约而来与桑泰尔会面商量第二天夜里的事。

在这里可以碰到在骚乱活动中充当领导,过着与众不同、不为人知的生活的那些人。

每个人都准时赴约。

每个人的热情各不相同,这些热情的产生根由是什么?要说起来可以写出一部阴沉的故事小说。有些人是为了酷爱自由;许多人例如比约是为了报复受到侮辱性的遭遇;还有更多的人是由于仇恨、贫困和恶劣的本能。

在二楼,有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只有领袖人物才有权出入。这些领袖人物带着明确、实在而又最为权威性的指令走出房间下楼来。可以说一个圣体柜子,某个不知名的神灵在里面作出了这些决定。

一张很大的巴黎平面图摊放在桌子上。

丹东的手指在上面指划着人组成的江河洪流的起点、支流、流程和交会点。在后天,这股人流就要淹没巴黎。

巴士底广场被指定为集合地点,通过圣安托万区、阿尔塞纳尔区、圣马尔索区,可走到那里;议院只不过是个借口,而目的地则是杜伊勒里宫。

林荫大道是条宽阔而畅通无阻的大路,汹涌的人流将在那里通过。

把各自的岗位指定后,每个人答应准时与会后,大家散会走了。

统一的口令是:“消灭城堡!”

用什么方法来消灭呢?

还很模糊。

十九日整整一天,一群群人停留在巴士底那个地方,在阿尔瑟纳尔附近;在圣安托万区。

突然在这一群人中间出现一个豪放而可怕的巾帼丈夫,她身穿红衣服,围着一条备有手枪的腰带,身边还悬挂一口军刀,该刀后来捅了十八处创伤后,寻找到了絮洛的心。

她是美丽的列日女人泰洛瓦涅·德·梅里库。

十月五日在凡尔赛的公路上已经见到她。但这以后她的遭遇又怎么样呢?

列日发生了起义:泰洛瓦涅很愿意为祖国出力,她在公路上被雷奥波特的军队抓住了,而且在奥地利监狱关了十八个月。她是逃出来的?还是被释放出来的?她是锯断了栅栏的铁条?还是诱惑了狱卒?这一切都像她生命的开始那么神秘,像她的生命结束那么可怕。

不管怎么说,她是回来了!她不是在那里嘛!她从富裕的高等妓女成为一个民众的娼妓,贵族给她金子,她用来购买优质淬火刀剑,镶嵌金银丝的手枪以打击自己的仇敌。

因此,民众都认识她,高声呼唤来迎接她。

她来得正是时候,美丽的泰洛瓦涅为了第二天这个流血的节目,穿着这件红色衣服,就在这一天的晚上,王后看到骑着马沿着斐扬俱乐部平台疾走,她是从巴士底广场到香榭丽舍去,从参加民众集合到参加爱国宴会。

王后听到呼喊声登上杜伊勒里宫的顶楼,她从顶楼上看到那里的桌子摆上宴席,酒在横流,不时唱起革命党人的歌曲,每次为议会、为吉隆特派人、为自由祝酒时,宾客们都向杜伊勒里宫挥着拳头。

演员迪加宗唱起内容反对国王和王后的歌曲,而在王宫里,国王和王后都能听到唱完一段后响起的掌声。

这些来宾是些什么人?

这是些由巴尔巴罗率领的马赛联盟派,他们是在上一夜抵达的。

六月十八日,八月十日事件已在巴黎显露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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