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王来到杜伊勒里宫才两个星期,但在他的套房里有两间屋子已经堆满了东西,家具和什物也一应俱全。

这两间屋子,一间是他的锁匠作坊,另一间是他的书房.以后,等有机会,当命运对这位不幸的君主折腾不大时,我们会请读者到王室的锁匠作坊去参观,但是现在,我们关心的是他的书房,让我们跟随着夏尔尼进去吧,他正站在国王刚坐下的写字台旁边。

这张写字台上堆满了地图、地理书、英国报纸,以及其他各种纸张,在这些纸当中,有些上面有着路易十六的笔迹,密密麻麻、一行又一行的字把纸都写满了,上下以及边上都不留一点空白。

从这件最最细微的小事上可以看出路易十六的性格:这位精打细算的人,非但不浪费半点白纸,而且还把他手边每一张纸上都尽可能多地写上字。

三四年来,夏尔尼已经摸透了这对威严的夫妇的脾气和作风,对他们身上所有这些特点已经习以为常,不会对我们刚刚写下的这件事加以注意。所以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在任何一件东西上停留,只是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国王开口。

尽管如此,国王,虽说早已向夏尔尼吐露过衷情,但还是流露出一副不知从何说起是好的样子。

国王的第一个动作,仿佛想给自己添点勇气似的,他拉开写字台的抽屉,从抽屉的秘密分格里抽出几张套在信封里的信件,把信件放在桌子上,压在自己的手下面。

“夏尔尼先生,我注意到一件事……”他终于开口了。说到这儿,他停下来,紧紧地盯住夏尔尼看,后者毕恭毕敬地等着,希望国王继续讲下去。

“我想说的是,十月五日至六日的那个夜晚,您在选择给王后还是给我守卫时,我见您安排您的弟弟待在王后身边,而您自己却一步也不离开我。”

“陛下,”夏尔尼说,“我是一家之长,正如您是一国之王一样,因而,我有为君主献身的权利。”

“这就使我想起,”路易十六接着说道,“一旦我有什么既秘密又艰巨的使命需要完成时,我可以完全放心地交付给一个像您这样忠心耿耿的法国人,一个像您这样真诚的朋友。”

“噢!陛下,”夏尔尼高声说,“陛下这样夸奖我,我认为除了鼓励我成为一个忠贞不渝、知道感恩戴德的臣民之外,不会有其他意思。”

“德·夏尔尼先生,您是个严肃的人,尽管您顶多只有三十六岁,您经历了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连串事件,不会得不出结论,尽管……德·夏尔尼先生,您对我目前的处境有什么想法?假如您是我的首相,您将提出什么建议来加以改善?”

“陛下,”夏尔尼用犹豫多于困惑的口气说,“我是个军人……是个海军士兵……这些深奥的社会问题超越我的智力范围。”

“先生,”国王神态庄严地把手伸向夏尔尼,这种神态仿佛突然从他目前所处的情境中显露出来似的,说道,“您是一个人,而我,是另一个人,他把您当作他的朋友.坦率地向您这个性情耿直、身心健康、赤胆忠心的人请教,假如您处于我的地位,您该怎么做?”

“陛下,”夏尔尼回答说,“王后有天也曾在不亚于当前的严重局势下给过我这份荣誉,就像陛下现在一样征求我的意见。我记得,那是在巴士底狱被攻占的那一天,她想用七八千外籍士兵抵挡住像一条铁和火铸成的巨蟒在林荫大道和圣安托万的大街小巷里游动的那十万全副武装的巴黎市民。如果王后陛下对我不了解,看不到我的一片忠心,不知道我对她的无限尊敬的话,我的回答肯定会使她感到不满……唉!陛下,今天您屈尊下问,难道我不担心我那过于直爽的回禀会伤害您的尊严吗?”

“您是怎样回答王后的,先生?”

“我说,‘陛下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像一个统治者那样进入巴黎,那倒不如以父辈的身分进去为好。’”

“那么说,先生!我是不是也该接受这个意见呢?”

“是的,陛下。”

“现在,剩下的问题是我这样做是否行得通,因为,这一回,请您告诉我,我是以国王的身分还是以俘虏的身分去巴黎呢?”

“陛下,您是否允许我坦率地直说?”

“您就直说吧,先生,我征求您的意见,正因为我想知道您的见解。”

“陛下,我不赞成凡尔赛的盛宴,我也曾恳请王后陛下在您不在的情况下别去剧场;当她把国家的帽徽扔在脚下踩踏,以便炫耀黑帽徽,即奥地利帽徽时,我感到十分失望。”

“德·夏尔尼先生,您认为这就是导致十月五日至六日事件的真正原因吗?”国王问道。

“不,陛下,可这至少也是个借口,您对人民大众是不会不公平的,是吗?人民是好的,他们也爱戴您,因为他们是保王主义者;尽管人民在受苦,在忍饥挨冻,不幸的是他们周围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这些人唆使他们往前冲,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去,把一切都扰乱,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量,一旦失去约束,放任自流,那就像发生了一场水灾或火灾,把一切都淹没或烧毁。”

“噢,德·夏尔尼先生,如果我既不想淹死,也不想烧死,这是很自然的事,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陛下,那您就不要给泛滥的洪水和熊熊的烈火有产生的机会……请原谅,”夏尔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忘了说,即便要陛下下达命令……”

“您的意思是要我恳求吗?德·夏尔尼先生,您继续说吧,我的确是在恳求您。”

“唉!陛下,您也看到,巴黎的民众已经好久没有君主了,他们多么盼望能重新见到他。陛下在凡尔赛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纵火焚烧.杀人行凶,或者说得确切一点,陛下自认为看到他们这样,因为在凡尔赛,这不是真正的民众!在杜伊勒里宫难道您没有看到在双阳台下面,那些中央菜市场的妇女代表、国民自卫军的代表、市镇团体的代表在向陛下、王后以及王室成员致敬,并且涌进您的套房吗?难道您没看到那些不是代表、没有福份进入陛下的套房与您交谈的人,拥到餐厅的窗前来看您,做母亲的隔着窗向里面作出各种亲善的姿态,她们不是还让孩子们向贵宾们送飞吻吗?”

“是啊,”国王说,“这一切我全都看到了,可就因为这样我反而疑惑不解。我感到纳闷,不知谁是真正的民众,是进行烧杀掳掠的呢,还是对我表示亲切欢呼的?”

“噢!陛下,是后者!当然是后者:陛下尽可以放心,他们会保卫您去对抗另外一批人的。”

“伯爵先生,您重复了吉尔贝医生今天早上对我说的与您完全相同的话,你们俩说的话前后只相隔两个小时。”

“噢,陛下既然已经向这样一位思想深邃、学问渊博、态度严肃的医生请教过了,那又何必再来垂询我这个可怜的军官呢?”

“德·夏尔尼先生,我告诉您吧,你们两人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您忠于国王,而吉尔贝医生却只忠于君主政体。”

“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是说,他只要君主政体,也就是说只要原则,如果不能两全的话,他宁可抛弃国王,换句话说就是抛弃人。”

“这话陛下可说对了,”夏尔尼说道,“我和吉尔贝医生之间是不一样;对我来说,陛下既是国王又是君主政体。正因为如此,我恳请陛下对我作出吩咐。”

“德·夏尔尼先生,首先我想知道在这也许只是两次风暴间的片刻宁静中,为了消除已经过去的那场风暴的痕迹,防止未来的风暴,您将找谁来协助?”

“陛下,假如我既荣幸又不幸身为国王的话,我一定记得从凡尔赛回来时环绕着我的马车的那片喧嚣声,那么今天,我就一定会把右手伸给拉法埃特先生,左手伸给德·米拉波先生。”

“伯爵,”国王激动地大声问,“您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您不是讨厌这一个,也看不起另一个的吗?”

“陛下,这不涉及我对某人的好恶,而是关系到拯救国王,拯救未来的君主政体。”

“这话也是吉尔贝医生曾经说过的。”国王好像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陛下,”夏尔尼接着说,“像吉尔贝医生那样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竟和我的观点一致真使我很高兴。”

“那么说,亲爱的伯爵,您认为这两个人联合起来就能使国家恢复平静,使国王安全无事罗?”

“天主保佑,陛下,但愿这两个人能联合起来。”

“可是,就算我支持这样的联合,就算我同意这个协议,尽管这是出于我的愿望,可能也是出于他们的愿望,但是政府的组合仍然失败的话,到那时您叫我如何是好?”

“我想,等到上天踢给陛下的种种办法都使尽了,等到陛下已经尽到了您的地位要求您尽的责任,那时陛下就该为自己和其他王室成员的安全操心了。”

“您建议我出走?”

“我建议陛下离开,跟陛下信得过的兵团、贵族一起去一个防守牢固的地方,比如说,梅斯、南锡或者斯特拉斯堡。”

国王顿时容光焕发。

“噢!”他说,“夏尔尼,请您坦率地告诉我,在所有那些您都认识的对我表示忠诚的将军当中,我该把这个危险的任务交给谁,让谁把我带走或者接待我呢?”

“噢!陛下,”夏尔尼低声说,“为国王陛下的安全去作出选择是件责任十分重大的事情……陛下,我深知自己的无知,我的弱点,我的无能……陛下,我没有这个能力。”

“那好吧,我就随您的便,先生,”国王说,“我已经作好了选择,我想派您去找他。这是一封写好的信,您负责送去。您向我推荐的人对我的决定不会有什么影响,只不过多为我提供一位忠心可靠的人选而已,他,无疑会有机会表达他的忠诚的。哦!夏尔尼先生,如果您把国王交付给一位勇敢、忠诚、聪明的人,那您挑选谁呢?”

“陛下,”夏尔尼沉思了片刻之后说,“我向陛下起誓,这并不是因为私交,也不是因为亲属关系而有所偏爱,在军队里有一个人一向以对国王的忠心而闻名,他作为背风群岛的总督,在美洲战争期间,曾经卓有成效地保卫了我们的安的列斯群岛,而且还从英国人手中夺来了好几个岛屿,从那以后他先后担任过各种要职,我想,他眼下正担任梅斯市的地方军政长官,陛下,这个人就是德·布耶侯爵。作为父亲,我愿意把自己的儿子交托给他;作为儿子,我愿意请他照料我的父亲;作为臣民,我愿意把我的国王托付给他!”

路易十六尽管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可是他开始听伯爵讲话时显然很焦虑,等到他逐渐猜到夏尔尼想向他说的是谁以后,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开朗。直到听伯爵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他不禁喜悦地喊出声来。

“啊!伯爵,”他说,“请您看看这个信封上的地址,您看这难道不是天主的意思,我才想到该向您请教的吗?”

夏尔尼从国王手中接过信去,看到上面的地址:

致梅斯市军事长官弗朗索瓦·克洛德·阿摩尔·德·布耶侯爵。

欢乐加上自豪的泪水使德·夏尔尼的眼皮也湿润了。“陛下,”他大声说,“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想禀告陛下:我时刻准备为陛下赴汤蹈火。”

“而我呢,先生,在经过刚才的一番交谈之后,我想,我已无权向您保守秘密了,鉴于时间已经到来,对您,而且只对您一个人,您听明白了吗?我愿意把我自己,以及王后和我的儿女的生命托付给您。请听我说,这个主意有人曾经向我建议可是被我拒绝了。”

夏尔尼鞠了个躬,全神贯注地等着国王继续对他作出吩咐。

“夏尔尼先生,您很清楚,这并不是第一次我或者说我周围的人想采取类似的行动。十月五日至六日的那天夜里,我曾经想过要让王后出逃,派一辆马车把她送到朗布依埃,然后我骑马去和她会合,从那儿我们很容易到达边境,因为我们周围的警戒还不十分森严。可是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因为王后不愿意一个人先走,这就迫使我向她起誓,绝不甩下她独自离开。”

“陛下,当国王和王后,或者说得确切一点,妻子和丈夫在互换虔诚的誓言时我也在场。”

“此后,伊尼斯达尔伯爵出面斡旋,让德·布雷泰尔先生和我进行磋商,一个星期前我接到索勒尔的一封信。”

国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看见伯爵站着不动,也不作声,就问道:

“伯爵,难道您不愿意回答我的话吗?”

“陛下,”夏尔尼鞠了个躬说,“我知道布雷泰尔男爵是受奥地利影响的人,我担心我说了会伤害国王陛下对您的妻子王后陛下以及您的内兄约瑟夫二世的合乎情理的好感。”

国王握着德·夏尔尼的手,弯下身子低声对他说:“伯爵,您不用担心,我不会比您更爱奥地利。”

德·夏尔尼感到意外,他的手在国王手中颤抖。

“伯爵!像您这样一位优秀人物准备献身,也就是说准备为另一个只不过因为身为国王才可悲地显得比您优越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么您还应该对于您将为他献身的人多多了解。伯爵,我说过,我还要向您重复一遍,我不喜欢奥地利;我也不喜欢玛丽一泰莱丝,是她使我们卷入这七年战争中,使我们损失二十万人,并在美洲丧失了两亿零一千七百里土地;是她把蓬巴杜夫人—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的表妹召来,是她指使德·舒瓦瑟尔先生毒死了父王—一个多么贤明的人,是她利用她那几个女儿大耍外交乎腕,是她通过卡罗利娜公主想要控制那不勒斯,是她通过玛丽一安托瓦内特公主想要统治法国。”

“陛下!陛下!”夏尔尼说,“请陛下别忘了我是个局外人,是王上和王后属下的普通臣民。”

夏尔尼特别强调了王后这两个字,正如我们这儿用不同的字体来表达那样。

“伯爵,我对您说了,”国王接着说,“您是我的朋友,我可以更坦率地告诉您,我对王后所抱的偏见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消除了。但是当时我不得不违心地接受她这个来自曾经两次成为法兰西家族的敌对家族的女人,这两家的关系就像奥地利和洛林家族一样。是我不得不违心地眼看着那个韦尔蒙修道院的神甫到我的宫廷里来。他表面上是太子妃的教师,实际上却是玛丽-泰莱丝派来的暗探,我每天要跟他见上两三次,因为他负有钻到我胯下去刺探消息的使命,在漫长的十九年里,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经过十年斗争,我违心地把我家族的权限和巴黎政府的担子交付给德·布雷泰尔先生;我违心地让图卢兹的总主教,一个无神论者出任首相,最后我还违心地付给奥地利好几百万,奥地利原来企图向荷兰勒索这笔钱.直到如今,在我和您讲话的时候,玛丽一泰莱丝已经去世,又是谁在替王后出主意,在左右她的行动呢?是她的哥哥约瑟夫二世。幸亏他也快死了。接下去该轮到谁呢?您像我一样清楚,那就是由韦尔蒙修道院院长、布雷泰尔男爵和奥地利大使梅西·阿尔让托三人组成的机构。在阿尔让托这个老头背后隐藏着另一个老头.就是历史悠久的奥地利的那位七八十岁的大臣科尼兹。这两个狂妄的人,或者说得确切一些,这两个享有亡夫遗产的老寡妇,通过时装商贝尔坦小姐和理发师雷奥纳,左右法国王后的行动,他们向这两个人支付年金。这两个老家伙企图把王后引到哪里去?他们要王后去跟奥地利结盟!去跟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敌人,一直给法国带来灾难的奥地利结盟,它在雅各·克拉蒙的手里放一把刀子,又把匕首塞给拉维亚克,还给达米安一把短刀。当年虔诚地信奉天主教的奥地利,今天却公然放弃原来的宗教信仰,在约瑟夫二世的统治下变得带有哲学家的味道了,鲁莽行事的奥地利把匈牙利当作一把剑,没想到这把剑却掉过头来刺伤她自己,缺乏远见的奥地利,竟让比利时的教士抢走荷兰,她王冠上最美丽的部分,成了附庸国的奥地利,置欧洲于不顾,不应该昏头昏脑,为了俄罗斯的利益,用自己最精良的部队去对抗我们的盟国土耳其。不,决不能,德·夏尔尼先生,我恨透了奥地利,我怎么也不能够信赖奥地利。”

“陛下,陛下,”夏尔尼喃喃地说,“您把这样机密的话告诉我,确实使我感到荣幸,但对我这样一个被信任的人来说也是十分危险的!陛下,希望您将来可别对今天这么做感到后悔!”

“噢!先生,我对此可不担心,因为我要把话说完。”

“陛下,既然您命令我听,我就听着。”

“关于出逃的计划,有人已经向我建议过了。伯爵,您可认识德·法弗拉斯先生!”

“陛下,您说的是法弗拉斯侯爵,贝尔曾瑟兵团的前上尉,王太弟卫队的前中尉吗?是他,那我认识。”

“我说的正是他,”国王接着说,并强调了他那最后一个头衔,“王太弟卫队的前中尉,您对他有什么看法?”

“陛下,他可是个正直的军人,是个忠诚的绅士,不幸的是他破了产,使他焦虑不安,只得去从事一系列冒险的行动和荒唐的计划,但他也是个重荣誉的人,他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绝不后退,也不埋怨,以便说到做到。但我认为像他这样的人,陛下只能让他为您出一点力,我担心这个人担负不起重任。”

“所以,”国王带着辛酸的口气,接着说,“担负重任的不是他,而是王太弟……是的,由王太弟弄钱,一切由王太弟准备,由王太弟坚持到底,在我出走的时候他留下不走,如果我和法弗拉斯出走的话。”

夏尔尼动了一下。

“嗯,您怎么啦,伯爵?”国王接着说,“这并不意味着我站到奥地利一边,而是站在亲王们一边,流亡者一边,贵族们一边了。”

“陛下,请原谅,我已向陛下阐明了我的看法,我绝不怀疑德·法弗拉斯先生的忠诚和勇敢,我相信德。法弗拉斯先生既然担当了护送陛下出走的重任,他定将不顾一切危险,甚至捐躯也要确保陛下的安全。但是为什么王太弟不与陛下同行?为什么王太弟要一个人坚持留下不走呢?”

“我已说过,王太弟是为了献身,可能也因为他考虑到在要废黜国王、推举摄政王的时候使人民大众可以就地推举这样一位摄政王代理国事,免得他们为寻找另一位国王而疲于奔命。”

“陛下,”夏尔尼大声说,“陛下竟提到如此可怕的事。”

“亲爱的伯爵,我说的都是尽人皆知的事,也是您兄弟昨天写给我的信中提到的;也就是说,在都灵亲王们举行的最后一次会议上,提出了废黜我和另举摄政王的问题。也是在这次会议上,我的表兄弟德·孔代亲王曾建议进军里昂,不管国王的安危……想必您也清楚.除非是陷入绝境,否则我不会接受法弗拉斯或布雷泰尔,奥地利或亲王们的主张。亲爱的伯爵,我之所以只把这些事告诉您一个人,好使无论哪个人,甚至王后—也许是出于偶然,也许是故意的,国王特别强调了上面那四个字—也不像我这样对您表示信赖,同时也使您对别人都不及对我那么忠诚。”

“陛下,”夏尔尼鞠了个躬问道,“我的旅行是否应该对一切人都保密?”

“亲爱的伯爵,如果人家不知道您出门的目的,就算知道您出门了,也没什么关系。”

“那么说我出门的目的只能让德·布耶先生一个人知道罗?”

“只能让德·布耶一个人知道,而且要在您充分摸透了他的想法之后再告诉他。我让您交给他的只是一封普通的介绍信。对于我的处境,我的忧虑,我的希望、您比我的妻子王后、我的大臣内克尔以及我的顾问吉尔贝先生都知道得更清楚。因此您瞧着办吧,我把线和剪刀都交在您手中,您要拉出来也好,您要剪断它也罢。”

说完,国王把一页没有折拢的信递给他。

“看吧。”他说。

夏尔尼接过信,看起来:

先生,我希望您对于担任梅斯市行政长官一职仍然感到满意。趁王家卫队中尉德·夏尔尼伯爵途经贵市之便,特向您询问还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您若有所求,我将尽力使您满足。借此机会,再次向您表示敬意。

路易

杜伊勒里宫

十月二十日

“现在您可以走了,德·夏尔尼先生,”国王说,“如果您认为需要的话,您有权向德·布耶先生作随便什么许诺。不过,我想提醒您,要在我能承担得了的范围之内。”

说完,国王再一次向他伸出手来。

夏尔尼怀着无法继续表示异议的激动心情吻着国王的手,然后走出套间,让国王一个人坚信不疑地留在那里—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他深信凭着他的信任赢得了伯爵的心,这比在他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日子里,他凭着财富和恩赐这么做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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