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第二天遭到敌军猛攻,便委托贾科莫·梅迪奇负责我们整个前线的防御,它包括瓦斯塞洛别墅以及从法军手中夺回的三、四幢小房子。然后,我花了整个晚上去组织防御。

已经不是拯救罗马的问题了。敌军是四万部队,另外还拥有三十六门大炮。从他围城的那个时候算起,拿下这个城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总有一天,它是一定要陷落的。唯一的希望是光荣的陷落。

那一晚上,我把司令部设在萨沃雷利娱乐场上,因为这个地方比城墙还要高,它控制着圣潘克拉奇奥门,而且可以看到瓦斯塞洛、科尔西尼和瓦伦蒂尼别墅所发生的一切。的确,我是身临法军狙击手骑枪的半个射程之内,但是,不冒风险就不能成功。

我委托一位勇敢的马车夫给我找一些工兵,并告诉他别忘了弄些小小的酬劳来:诸如一杯甜酒、一点点白兰地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劳动的时候,工兵们可能是需要的。他是个勇敢的爱国者,后来他为了爱国主义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人们叫他做西切鲁阿基奥。但他的真名是安杰洛·布鲁内蒂。对于他的工作或者他自己提供的东西,他半分钱都不要。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些人,上帝使他们的灵魂达到完美无缺的境界。在和平的日子里,他们为使人类得到慰藉和教益而工作,或者努力为进步的车辆的前进而扫平道路。这些人的名字包括:古藤堡、文森特·德·保罗、伽利略、维科、卢梭、伏特、菲兰杰里、富兰克林。

在灾难的日子里,人们会突然看见他们奋臂而起,引导人民,用禁欲主义精神,巍然屹立,承受厄运的打击。世界感谢他们,并经常提起他们的名字,这些人有:阿尔诺尔多.迪.贝雷斯奇奥、萨沃纳罗拉众科拉·迪利恩齐、马萨尼埃洛、朱泽培.迪·里西和西切鲁阿基奥。

这些人都是出身贫寒,都是处于群众之中,他们都是来自那个灾难的时代里只能去受苦的阶级。但这个阶级即使当它在呻吟的时候,也在冥想,当它在梦想的时候,也在希望,当它在受苦的时候,也在艰苦地劳动。正如我所说过的一样,安杰洛.布鲁纳蒂就算在这些人之中。对于他所接受的使命,他是从不缺乏勇于献身的高尚品质的,即使是要他以身殉职也行。

整个罗马围困期间,他是体现人民化身的一面旗帜。他在同伴中被作为一个权威受到称赞、仰慕与欢迎。他在同事中的确是资格最老的一个。尽管他这样得人心,他仍然保持着谦逊,就象他一贯那样—坦白、忠实和诚恳地生活。他把他生活的安逸归功于他自己的勤奋劳动,把公民对于他的爱戴归功于他的正直和厚道,把教皇对他的尊敬—在起义时期他曾为教皇大为效劳—归功于他对有权力的人的博爱,当弱者被号召去填补强者的地位时,这种博爱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美德。

时期他长得肥大健壮,他的母亲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西切鲁阿基奥,罗马人的方言就是说健旺与健康的意思。随着他长大成人,儿童时期那充沛的精力也日益旺盛起来。贝鲁纳蒂在精力旺盛这方面表现得最为持久。当我1849年认得他的时候,他有一脸开始变灰的淡黄色的胡须,有着长长的卷发、粗短的颈脖、宽胸、体形高大、举止充满自信。任何不幸的人去他的家,向他伸手,从来没有人空着手出来的。同时,他的名字从来不在捐献者名单上出现,这种名单的目的是使捐赠者得到光采,而不是安慰受苦人。

在台伯河泛滥(这在罗马是经常发生的期间)为了把供应和慰问的信息送给被水困住的公民们,他总是第一个当摆渡的船工。这个好心人崇拜我。当缺乏工兵的时候,我只不过提了提,他就带着两三百或者四百人来了。我命令他,要他向军政部长对他所提供的劳役索取报酬,但是他一次也没有提出。在我离开罗马时,他带着两个孩子跟随我,同乌戈·巴西一起在梅索拉登岸。尔后,他与他的儿子和我分手,各自东西。我们到了适当的时候,我将告诉你他既作为父亲,又作为一个公民是怎样殉难的。

我曾两三次提到过随军牧师乌戈·巴西,因此让我们专门用几页纸来谈谈他。对他这样一位文雅虔敬的人,战争是一种多么严竣的考验,专门用几页纸描述这些战争故事,也是应该的。对于我们的伤员来说,年轻、英俊、善于辞令的乌戈·巴西是一位对人临终时能真正给人慰藉的天使。他同时具有孩子样的纯朴、殉道者的忠贞、学者的渊博以及英雄的临危不惧。

乌戈.巴西出生在琴托,父亲是波洛尼亚人,母亲则象安德烈·谢尼埃一样,是希腊人。他的教名是朱泽培,但在成为一名巴尔纳伯会修士以后,他就给自己取名为乌戈,无疑这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爱国诗人乌戈·福斯科洛。因此,他既是拉丁族人,又是希腊族人,这是世界上两个最优秀的、最聪明的民族。他的头发呈棕色,自然卷曲。他的眼睛象太阳似的闪耀,有时平静,有时闪光。他嘴上微露笑容;颈子细长白皙,手足敏捷健壮。他的心底充满对荣耀和冒险的向往。他的秉性温和、善良,他的思想高尚,又热情又机智,既有隐士那样的冥想,也有使徒不可抗拒的、火一般的热情。对于他来说,学习不是一种任务,而是一种征服。他以惊人的速度获得文学和艺术知识。作为各种知识的宝鉴,他能背下全部但丁的伟大诗篇。六个月他就学会了希腊文,他说拉丁语就象讲祖国的语言一样流利,而且会写贺拉斯体的诗。他能以英文和法文流利地写作。就在战争时,他身边经常带着莎士比亚和拜伦的作品。因此,英国的悲剧大师和死于梅索朗吉昂的伟大诗人很可能都听到过这位爱国者的心脏的跳动。此外,他还是画家和音乐家。

就在我崇信庇护九世的时候,乌戈·巴西也信任他。庇护九世继格莱戈里十六世为教皇。庇护九世颁布了大赦,答应进行改革。庇护九世为所有的意大利人颂扬备至,为外国人所称道,并为意大利的其他亲王所效法。

3月25日,十字军从罗马出发,一切都似乎预示着意大利的统一。统一的进展顺利。坚强的拉丁族人从意大利最僻远的平原汇集拢来。他们曾去寻求而且终于带回了喜讯。这就是意大利复活的日子已经曙光在望,眉睫流着血汗的意大利人民终将得到自由。

乌戈.巴西那时在安科纳,他正在四旬斋期间布道。第一个志愿军团来到那里。乌戈在广场对他们作了长篇的讲话,他看到志愿军的武器和衣着很差,就是根据他所见,热情地谈到摆脱那种悲惨境况的问题。当时志愿军武器和衣着的可怜情况,是敌人用以嘲笑的话题。两天以后,他参加了十字军,并作为罗马志愿军的第二位牧师随军出发了。

巴西和他的朋友加瓦齐在一起似乎就象是上帝随军一样。巴西的口才不仅唤起了意大利人对祖国的热爱和许身报国的精神,而且更进一步,这种口才还从一毛不拔的守财奴那里募到无数的捐款。在波洛尼亚,他作出了奇迹。富人成千成万的捐献,妇女拿出她们的耳环、戒指和各式各样的珠宝。一位年轻的女郎无物可以捐献,但有一头美发,她把一头美丽的头发剪下来捐献。在科尔努塔、在特雷维索、在威尼斯,他参加了我们所有的战斗和为阵亡将士的祭奠。他是一身三任,既是慈善团体的教士,又是使徒和无畏的战士,但是最突出的,是他在特雷维索的战役中所表现出来的伟大的心灵。在那次战役中,他的朋友和同乡古伊多蒂将军阵亡了。一颗子弹使巴西的一只手和左臂残废,使他胸部严重受伤。然而,当他仍在严重伤势中,我们发现他参加了梅斯特雷的战斗。他手里举着旗帜,虽然手中没有刀枪,但是在猛攻中第一个登上比安基尼宫的。

巴西在所有的征程中都跟着意大利军团。他的雄辩的口才吸引着群众,如果上帝规定意大利的不幸有个止境的话,那么巴西的声音,将象圣·伯纳的一样,会把全国人民吸引到战场上来。如果意大利终于得以统一,愿上帝把乌戈.巴西的声音还给意大利!当罗马已经陷落,除了亡命他乡、饥饿和悲惨以外,没有别的给我留下的时候,乌戈一刻也不犹豫地前来陪着我。我在切泽纳蒂科的一艘小船上接见了他。他和我一起领受了命运之神的临别微笑,也是送别的微笑。

在那艘我自己驾驶的帆船中有安妮塔、乌戈·巴西、西切鲁阿基奥和他两个儿子。现在他们都已离开人间,可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死亡的呢!啊,光荣的死者!请允许我把他们殉难的经过公诸于世吧!

乌戈·巴西的名字,将会是意大利复仇的日子的战斗口号。

但是,我暂时不打算去叙述我那些战友的英雄故事。让我们回到罗马的围困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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