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撤退,是在冬天,通过多山地区,又遇到连绵不断的大雨,因此,非常可怕,非常凄惨。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次撤退。我们随身用皮条牵着一些牛,作为我们唯一的军粮,因为我们预先知道,在我们将要走的那条路上,找不到可供食用的动物。

当我们撤退时,我们追击拉法图将军的部队,但没有追上。森林中的居民(他们被称为谢尔法人)希望表示一下同情我们共和派,并且唯有他们在袭击拉法图的先头部队方面有所行动。我们与这些自然之子紧密联系,他们并没有对我们流露敌意。

阿妮塔在撤退中,遭受着人类所能忍受的一切痛苦而没有死去。是的,她用难以形容的坚韧和勇气忍受着这一切。

有必要知道一点关于巴西这部分林区的情况,以便对一支没有任何运输工具的部队的困乏有个了解。这支部队获得补给的唯一来源是套索,在到处是野牛成群或其它的野生动物出没的开阔的草原上,这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武器,但在茂密的森林,狮子、老虎所栖居的地方,它却毫无用处。

这些原始森林中许多河流彼此都相距很近,河水总是漫无止境地激涨,这尤其增加了我们的不幸。无情的暴雨跟踪着我们,一直下个不停。结果我们的一部分军队受困于两条水道中间,只能呆在那里,什么吃的都没有。饥饿开始凶狠地折磨着大家,尤其严重地折磨着妇女和儿童,因饥饿而死亡的饿殍比比皆是,这是比炮弹和枪弹所造成的死亡更加凄惨得多的。

我们可怜的步兵就成为难以描述的苦难和匡乏的牺牲品,因为他们连骑兵那样杀马来吃也做不到。只有极少数的妇女和为数更少的儿童走出了那片森林。这少数儿童得以逃脱倒毙的厄运,还是由骑兵救出来的,他们有幸握有马匹,这些骑兵可怜离去了母亲的孩子们。孩子的母亲呢,已死于饥饿、寒冷与极度的衰竭,或者不死,也是危在旦夕。

阿妮塔一想到我们的梅诺蒂会失去,便浑身战栗,并且说实话,只有奇迹才能使我们保全他的生命。在途中最危险的地方,或者过河时,我带着这个当时出生刚三个月的可怜的孩子,用一条布帕裹着,挂在我的脖子上,吊在我的胸前,这样便能用我的呼吸使他保持温暖。我带着十几匹马和骡子进入森林,这些动物或供我使用,或供我的那些同伴使用。现在我只剩下两头骡子和两匹马了。其余的或是饿死,或是累死。更使我们不幸的是向导迷了路,而这恰好是我们在这个可怕的安塔森林中遭难的主要原因。我们越往前走,我们更接近于走出这可恶的林间小路的尽头。

我带着两头疲惫不堪的骡子留在队伍后面,我希望救活它们,让它们慢慢走,给他们喂“塔夸里”叶子。“塔夸里”是一种芦苇。塔夸里城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同时,我打发阿妮塔带一名勤务和孩子走,好让他们寻找这个无穷无尽的丛林的出口,以及找点食物吃。

这个勇敢的女人轮流骑着我交给她的那两匹马。这两匹马救了我们一家。她终于走到森林的尽头,在那里碰上我们队伍的一个哨兵。哨兵还点燃了一堆篝火,—在瓢泼大雨中,这确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我们这些同志中,有些人幸运地保存了几件羊毛外套。正当孩子的妈妈开始感到无法挽救孩子的生命的时候,他们用这些毛衣来包裹孩子,使孩子身体暖和起来,并且有了活力。这还不算,那些好心的人们以亲切的关注心情,着手去寻觅可以充饥的东西。他们可不是为自己找吃的,这是因为他们爱戴我才去承担这种使命。结果,他们多多少少总算使母子俩得以活了下来。首先帮了大忙的那个人名字叫曼齐奥,但愿他的名字永远得到祝福!

我徒费了心血去挽救那两头骡子。末了,我被迫放弃了那两头可怜的动物。它们当时气喘不已,摔倒在地,而我却必须在身体非常虚弱的情况下,徒步穿过森林,走完这段路程。同一天,我再次见到妻子和小孩,并随即获知我的战友为她们所做的一切好事。

我们进入森林的九天之后,我们部队的后卫还没走完这段旅程。极少数军官保全了他们的马匹。敌人已在我们之前到了这个地方。他们逃跑时留下了两门大炮在丛林里。但是,当我们走过时,几乎没有理会它们。我们无法移动它们,我相信今天那两门大炮总还在原地吧。

暴风雨似乎仅限于森林里有,因为当我们刚刚走出森林,在塞拉峰和瓦卡里亚附近,我们就碰上了好天气。一些牲口落入我们之手,这些猎物是我们很长时间挨饿的补偿,有助于我们忘记过度的疲劳、饥饿和雨淋。

我们在瓦卡里亚省逗留了些日子,等待本托·贡萨莱斯部队,该部和我们会合时,兵力已损失了三分之一。这些损失要归咎于那个蛮劲十足的“摩林克”。他听说该部退却,就开始咬住它的后卫,尾随不舍,利用各种机会进行袭击,还与山民结成同盟进行骚扰,而这些山民通常总是共和派的敌人。所有这一切就使得拉法图有时间退却,后来还得以和帝国派军队会合。但是,当这会合实现时,他的部队只有区区的几百人。他与我们一样必须面临同样的困难。此外,他必须克服一个预料不到的障碍,因为这事来得蹊跷,我准备在此谈谈。

拉法图将军在他的行军途中,必须经过两个名叫迪马托斯的森林,碰上一些名为布格里斯的当地的部落—这是巴西境内最野蛮的部落之一。这些部落的人知道帝国派部队将要过境,便在沿途设置埋伏,袭击了他们三、四次,极力杀伤他们。至于我们的队伍,他们却一点也不骚扰。虽然路上有许多印第安人所设置的用来抓住敌人的脚的捕机,但我们这一次碰上的捕机,都显而易见,并没有象通常那样蒙上树枝和草皮,因而,没有一个捕机造成了危害。

我们在一个大森林的边沿作了短暂的停留。在这期间,我们看见从森林里走出来一个妇女。她在年轻时被这些野蛮人抢去,她利用我们靠近的机会逃了出来。这个可怜的人情况非常可悲由于这些高地上不再有敌人在逃窜或来追赶我们,我们便继续行军—当然是一站路一站路的走,因为我们没有马匹,我们只好一路行军,一路捕捉一些小马驹,并把小马驹驯好来用。共和派的持长矛的骑兵部队,由于坐骑丧失殆尽,也只得用没有比这些马驹更好的马匹来重新装备。然而,这些年轻而灵活的黑人干得真是漂亮(尽管每天都有这样的事,但还是非常新鲜)。他们每个人都配得上“驯马大王”的称号,这种称号是维吉尔授予皮洛普斯的。如果你们见过他们纵身一跃就跨上这些草原野马的背上(这些野马从不知道马嚼子、踢马刺、马鞍为何物),并紧紧揪住马的鬃毛,骑着马在原野上狂奔,直至这四条腿的走兽肯服从人的操纵,承认被征服为止,你们就会同意这一称号的。然而,驯马不是一下子就完事的。这畜牲直到竭尽全力而无法挣脱骑手的控制之后,才肯屈服,而在骑手方面,则要有令人钦佩的驯马技术、力量和勇气,要使自己适应那动物的每一个动作,用两腿象钳子似的夹住它,随它一起跃入空中,随它一起在地上打滚,又随它一起跳起,决不从它身上摔下来,直到这畜牲汗流浃背,口喷白沫,四肢发抖,才算是驯服。一个好的驯马师要使一匹最顽劣的烈马就范,三天就够了。但是,小马驹被士兵驯得服服贴贴是很罕见的。特别是在行军期间,有这么多的其他工作要驯马师去分心,使他不能专心致志去驯马。

经过马托斯之后,我们越过密西昂奈斯省,踏上通往这个小省的省城克卢茨·阿尔塔的道路。然后我们从克卢茨.阿尔塔前往圣加利尔,司令部就建立在这里,并且修建了许多临时性的茅屋作为营房,供军队住宿。

只要我还是单身汉,六年之久的危险生涯并没有使我厌倦。但是,既然我有了一个小家庭,我与亲朋故旧又久无往来,再加上多年不知道我的双亲近况如何,因此,所有这一些使我想栖居到一个可以获悉我的双亲的音讯的地方。有一段时间,我能抑制住这一类思亲的儿女柔情,但是,经过长期的压抑之后,这种感情又再一次强烈地表露出来。此外,关于意大利我也听不到一点消息!思念父母是强烈的,但思念祖国则更不可抗拒。

于是,我决定回到蒙得维的亚—至少是暂时这样—~并向总统请了假。我也请求允许我带着一小群牛,在我的旅途中每次卖掉一只作为盘缠。“)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