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去圣西门,是去监造一些独木舟,但不一定能搞成。这种独木舟是用树干制成的。我希望利用这些独木舟沟通我们与湖的另一部分的联系。我在那里呆了几个月,预定的木头没有到手。于是,我的计划哪一方面也没能得到实现。结果我由于害怕闲懒了身子,从专心致志去监造独木舟转到一心去侍弄马去了。圣西门这地方有许多刚长成的马驹,这些马可供我把我的水兵训练成骑手。

圣西门是一个异常美丽和广阔的农场。当时,这座农场被撩荒,部分还遭到毁坏。我听说这农场一向属于圣西门伯爵。他从前是一个流亡者。他的继承人因为与共和国为敌也流亡在外。我不知道,他与著名的创立了一种“宗教”的圣西门伯爵有无瓜葛。这“宗教”热心布道的“高僧”曾引导我信奉世界主义和世界兄弟会。但是,暂时由于这些叫圣西门的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便把他们的农场视为合法的战利品,换言之,我们占了房子供我们住宿,牲口则拿来供我们食用。至于娱乐,我们满足于训练我们的小马驹,或者我应该说,是圣西门先生的小马驹。

就在那里,我亲爱的阿妮塔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没有为孩子起圣徒的名字,而用一个烈士的名字命名,孩子就叫做梅诺蒂。他生于扮4〔)年9月忧日,完全可能就出生于圣维托利亚之战的那一天。由于他的妈妈历经艰险备,受苦难,他的安然出生真是个奇迹。这些艰险和苦难—我至今没有谈起过,为的是免得叙述夹杂不清。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说到,就必须谈谈。让大家知道,即使不是让全世界,那么至少也是让将会读这本日记的一些朋友知道我所失去的那个可钦可敬的人物。这就是表示我的虔诚的一种举动。

在我们刚刚结束的战役中,以及我刚刚告诉过你们的故事中,阿妮塔一如既往,都坚持伴随着我。你们会记得,我们与阿兰阿上校指挥下的塞拉人的部队联军,在圣维托利亚决定性地打击了阿昆阿旅长,敌人的部队全部被歼。战斗中,阿妮塔冒着密集的炮火,一直骑着马。她是我军获胜和帝国派失败的目击者。那天,她是我们伤员的“上帝”,由于我们既无外科医生,又无野战医院,这些伤员都由我们尽最大的努力自己去治疗,这次胜利至少暂时为共和派收复了三个省:拉热斯、瓦卡里亚和塞拉峰。我已经说过:在这以后不久我军怎样凯旋地开进拉热斯。

但在卡里蒂巴尼的战斗却是另一回事。我已告诉过你们,尽管特塞伊拉英勇非凡,我们的骑兵还是被打败了。我还说过,我和六十三名步兵发现自己被五百名以上的敌人骑兵包围。那一天,阿妮塔是看见我们在战争中倒足了霉的目击者。她感到遗憾的是当了一名非战斗人员,但她催促着人们向前方供应弹药,生怕士兵们可能发觉自己弹药不够。由于我们总得不停地射击,这一点使得她相信,如果弹药补充不上,将很快打光。因此,她向我们的基地走去,这时候,正追赶我逃亡士兵的二十名敌军骑兵忽然遇上我们辎重队的人马。阿妮塔是个杰出的女骑手,又骑上一匹好马。她满可以逃去,而且就可躲过敌人。但是,她那女性的胸膛里包藏着一颗英雄的心。她不是溜之大吉,而是激励辎重队的士兵进行自卫。突然间,她被帝国派所包围。一个男子汉都可能会投降的,但她却用踢马刺一催马,马猛然一跃,正对着敌群中间冲了过去,她只挨了一枪,子弹射穿了她的帽子,虽然也打落她一绺头发,但是她甚至连头皮都未曾擦破。假如不是另一颗子弹使她的战马倒地而毙的话,也许她会逃脱的。她被迫缴械,并被带到敌军上校面前。

阿妮塔平日临危不惧,非凡勇敢,陷于逆境时(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变得尤其伟大。她就是这样出现在敌军军官面前。敌军军官虽然对她的勇气感到惊讶,可是在一个妇女跟前,他们用不上温文尔雅地去遮掩打胜仗的那股骄态。对于敌人轻蔑被打败的共和派的神气,阿妮塔是干脆以不加掩饰的、不屑一顾的傲慢态度对待,并且用她的唇枪舌剑奋力作战,一如她曾以战士的武器作战一样。

阿妮塔相信,我也是战死在沙场上的。基于这一点,她提出请求,并获准去战场阵亡的将士当中寻觅我的遗体。她像一个幽灵似的在那血沃的原野里长久地独自徘徊,一边寻觅着她害怕发现的东西,一边把那些她以为衣服或身形多少有些像我的、脸又朝着地面的死者翻转身来。

她的寻觅是徒然的。相反地,正是我,命中注定要受到这样的痛苦:即要我把泪水洒满到她那冰冷的脸颊上,而且当我无限悲痛的时候,我又未能在孩子妈妈的墓前撒一把泥土,撒一些鲜花!

当阿妮塔几乎完全相信我仍然活着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逃走。机会不久便来了。她乘敌人打了胜仗,喝得酩配大醉的时候,走到关押她那所房子隔壁的一户人家。这家有个妇人,不知阿妮塔是什么人,就留下了她,保护了她。我曾把我的斗篷抛掉,以便作战更加方便。现在它落到一个敌人手里,阿妮塔便把自己那块更加好看和更加值钱的披肩将它换了回来。夜幕降临时,阿妮塔很快闯入森林,一下子便不见人影了。这个崇高的女人必定具有狮子般的雄心与羚羊般的敏捷,才能亲身冒这样的危险。她走的路线横贯覆盖着埃斯皮纳索山顶的广阔森林,森林中有许多千年古松构成这光辉的自然神殿的支柱,而且支撑力量之大足以支撑苍穹本身。那巨大的芦苇就在树木之间的空地上丛生着,芦苇丛里尽是各种野兽,还有那长着致人死命的毒刺的许多爬虫,只有那些知道这些森林的人,才能理解她所遇到的危险,以及她必须去克服的困难。幸而,这个美洲大草原上的女儿并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从科里蒂巴尼到拉热斯有二十里格之遥,她必须孑然一身,又无干粮,穿过这难以通行的林带。她怎样过得去呢?这只有上帝知道。

她可能遇到的那部分地区的少数居民,对共和派是怀有敌意的,一听说我们败退,他们就拿起武器在许多地方设下埋伏,尤其是在山林中间的小道上,我们的败兵总得经过这些小道从科里蒂巴尼到拉热斯去。在“加巴库斯”,也就是说,在这些几乎最难走的那部分路途,曾发生过把我们不幸的同志残忍地予以杀害的事情。阿妮塔夜间通过这些危险区域,不是由于她有了指路明星,而是由于她抱着那令人崇敬的决心通过了森林。她的出现往往吓走了这些杀人凶手。他们是这样说的,他们之所以逃跑,是因为被一个神秘的精灵所追赶。

而说实在的,看见这个勇敢的妇女,跨着一匹烈马,一直猛冲,飞跑,她驰过岩石,头顶电闪雷鸣,这真是一幅奇特的景象,因为在那不幸的夜晚情况确实如此,埋伏在卡纳瓦斯河渡口的四名敌骑,一望见这个“魔影”走近,便逃走了。他们连忙躲进岸上的灌木丛中。一会儿功夫,阿妮塔已来到这条湍急的溪流岸边。这条溪流,因连日霪雨而加宽,更因山洪的汇聚而增大了一倍,它已经变成一条河了。可是她,仍然渡过了这水势汹涌的洪流,但并不是如她早些日子那样,驾一条好船,而是用手紧紧抓住马的鬃毛,吆喝着马,连同马一道游过去。这条急流不是在狭窄的水面,而是在宽达五百码的河面咆哮着。可是她游到了对岸,安然无恙。一杯咖啡,还是在拉热斯启程时急忙地喝下的,这便是这个无畏的旅行者一连四天的旅程所吃的唯一的东西。这四天,是到瓦卡里亚所必需的时间。在这里,她再次与阿兰阿上校的部队会合。而阿妮塔和我在分手八天之后,又在瓦卡里亚会面了。这段时间,我们各自都以为对方死了。你们可以想像得到,我们当时是多么的快乐。

再说,以后还有一件更快乐的事等待着我们,我的阿妮塔在扼守洛斯巴托斯湖通向大西洋的门户的一座半岛上,生下了我们那可爱的梅诺蒂。她分娩时是在一个牧场里,而且受到了极其慷慨大度的照应。这小孩一生下来,头上就带着一块疤,那是她妈妈从马背上跌下来摔破的。

在这里,我能不能再次对热情照顾我们的好心肠的人表示谢意呢?我愿意向他们保证,我将永远感激他们。在营房里,我们甚至缺乏最起码的生活必需品,我真的甚至找不出一条手帕给我那可怜孩子的妈妈,她也就很可能没法度过分娩这一难关,而分娩,那是需要一个妇女的全部力量,需要得到她所能得到的一切关怀的时候。

然而,我为了帮助我那可怜的妻子和孩子,决定跑一趟,到不远的塞蒂布林纳去买衣服,因为她们许多必需的衣物都没有。我在这里有许多好朋友,他们当中有一个好小伙子名叫布林吉尼。于是,我穿过被水淹没的田野出发,田野里的积水已高达马腹。我走过一座从前开垦过的农场。庄名叫罗莎·维尔哈。在这里,我遇见马西莫,他是手执长矛的骑兵队的一个上尉,他接待我非常热情。他占领了这些非常好的冬季营房,以照管那些马匹。

我到这里时正值黄昏,而且是冒着如注的暴雨。由于第二天天气也不见好转,这个好心肠的上尉尽其所有,招待了我。但是,我牢牢记住此行的目的,它使我不敢在路上耽搁,这样,尽管我的好朋友一再规劝,我还是继续上路,穿越这些酷似一座大湖的草原。我走了几英里的路程,就听到我刚刚离开的那个方向响起了一阵排枪声。一些难以打破的疑团浮现在我的脑际,但我不能再转回去。

于是,我来到塞蒂布林纳,在那里买了一些我所需要的东西。其后,脑子里仍在苦苦寻思着那一阵排枪的事,我取道返回圣西门。当我抵达罗莎.维尔哈的时候,我找出了我所听到的那阵枪声的缘由,并且知道一个悲惨的事件就发生在我离开那里的那一天。“摩林克”就是那个在卡马金河袭击过我的同一个人,这个人,我和我的十四名战士曾迫使他拖着一条断臂撤退。这个“摩林克”对马西莫上尉、他的全体士兵以及牲口—大部分是马,进行突然袭击。所有良马都装上船运走了,其余的则被杀死。“摩林克”动用兵舰和步兵成功地进行了这次突袭。这次突袭过后,他让步兵上船,自己却带着骑兵向北里奥格兰德方向进发,一路杀气腾腾,对所有的共和派的小部队构成严重的威胁。这些小部队分散在这一地区之内,原以为自己是十分安全的。我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水兵也在其中,他们被迫躲进森林。我一回来,我的第一声的惊叫,你们是可以想像得到的,那就是:“阿妮塔,阿妮塔,她怎么啦?”

阿妮塔分娩后十二天,在一场可怕的暴风雨中,她衣服才穿上一半,就跨上马背,把孩子放上马鞍,跑到她过去被迫逃进去的那座森林里去躲藏起来。因此,我在牧场既没有见到阿妮塔,也没有碰到曾照顾过她的那些好心肠的人,但我在树林的边缘遇见他们。他们就停留在那里,因为他们不能确切知道敌人的去向,或者是否还有什么让人担心受惊的事。

当时我们转回圣西门,在该地又驻扎了一些时候。从那时起,我们转移了营地,就在卡皮瓦里河左岸扎营—那就是说,这条河就是一年以前,为了远征圣卡沙里纳,我们曾经在那里如此全力以赴,用车子搬运我们船只的那同一条河。可是,那次远征的结果却是那么悲惨。天哪!我的心当时曾在那里深深感动而且充满了希望,可是这希望却是如此悲惨地成为了泡影!卡皮瓦里河是由许多小河汇集而成的,这些小河的发源地,是濒临海岸的里奥格兰德省北部以及伊斯宾纳索山脉东面坡地的星罗棋布的湖泊。它的名字来源于“卡皮纳拉”一词。“卡皮纳拉”是南美很普遍的一种芦苇丛。在侨民居住的地方,这种芦苇被称为“卡皮尼科斯”。

我们只能够规模很小地在卡皮瓦里河和从圣格拉多.杜·阿布鲁运河恢复军事行动。圣格拉多.杜·阿布鲁是供作沼泽地和湖泊之间往来的水上通道的,在那里,我们吃了数不清的苦头,才调集了一些独木舟。我们用这些独木舟多次划到湖的西岸去,建立了两岸之间的联系—而且运送过往的“德拉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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