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也许更为惊人的、能表明人们的政治态度的现象已经灼然可见。我们在1月12日一也就是说在威尼斯狂欢节最初的那几天,那时节,各种各样的戏剧、杂耍,从潘趣尼洛到“喜庆活动”本来会有拥挤的观众的。这一下可好了,竟没有一座剧院开门。

从1月2日至6日,剧院一概关门,原因是没有观众。

于是,破产了的剧院老板不得不吁请大众捐助。每家剧院为了得以维持下去都举行了最后一场义演。并且通告,将在剧院门口设置一个“募捐箱”。

这时,剧院义演和募捐箱两者都在泛滥。一家最小的剧院的义演所得达到三千法郎,这是自这所剧院开张营业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当我来到威尼斯时,所有宣布停业义演和吁请捐助的戏报仍然贴满了该城的墙壁,并且有一种奇怪的现象,警察并没有进行干涉要把戏报刷洗掉。

我亲自在利雅尔多桥撕下一张戏报,将它保持得完好无损,带回了法国。

现在在这一连串令人兴奋的事件之后,谈谈几桩喜剧。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傀儡戏中的丑角,不仅有爱国心,而且与当局持不同政见。他也象其他人一样希望停止演出,可是他比起别人来,是更直接地在警察掌握之中,并被他们驱使继续在露天演出。

那末唱木偶戏的干了些什么呢?他用一顶奥地利的手风箱似的帽子套着一个木偶的头,—这是个被讽刺的对象,他大部分是挨棍子的敲打。打他的是个爱嘲骂人的驼背,驼背那根棍子打起他来,可不管是什么地方都打将过去,真是大方得很,而观众却在这象征性的木偶头上报了仇,出了气,都疯狂地鼓掌。

那些警察允许他们鼓掌,并没有想到脱去那个挨打的木偶的奥地利帽子。

警察本身似乎也倦于去镇压,在他们和威尼斯人之间,好象有一种彼此都不声张的休战:虐待者和牺牲者都在休息。

但在这休战期间,威尼斯把目光转向皮埃蒙特,威尼斯向维克托·伊曼纽尔伸出她的臂膀。一些由阿里尔多·阿连迪所写的动人的诗句在传颂着。我为丢失了这些诗歌感到很遗憾。这些诗歌唱的是:威尼斯将她自己奉献给国王维克托.伊曼纽尔。

我曾把这首诗翻译出来,现在我只记得译文了。该诗是这样的:

威尼斯在那欢乐的日子里,吉星高照,名扬四方;

她把她的金指环,从朦瞳楼船的船旁,扔给白发苍苍的海神,为的是举行她的婚姻大典,她向那意存犹豫的国王倾诉衷肠。

威尼斯在那悲伤的日子里:痛失良友,苦苦思量。

有十年之久的恋人的痛苦呵,痛裂心肠,她再一次偷偷送去忠于婚约的信物,送给那信守不渝的国王。

不消说,对于威尼斯来说,正如对整个意大利一样,加里波迪的名字乃是一句咒语:“开门芝麻”。不仅所有房屋的门户为之大开,而且所有人的心扉也无不开放。

幸亏有加里波迪开的友好通行证,我才亲身体验到威尼斯对奥地利统治的深恶痛绝,而且绝无例外。

不只一个美丽的、崇高的威尼斯妇女亲吻着加里波迪那具有魔力般的签名,这个签名似乎就暗示着“自由”。

然后,她们提出了数不清的问题,诸如妇女们所提的,这个她们尚未见过的英雄的外貌与性格怎样?可是她们早就把这个未见面的人物先作了一番描摹。

我用这些话做了回答:“他的外貌是一个基督徒勇士;在性格方面却有着两副心肠,一副是天使般的,另一副是狮子般的。”

然后,人们发出了预料中的惊叹声,对此,我又说了这些话:“放心好了,你们会看见他的。”

我在威尼斯的停留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节日,对此,我理应自谦地承认,我得完全归功于加里波迪。

五天之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亚历山大。仲马

维罗纳和米兰

归途中,我在维罗纳小作停留。这座中世纪的城市曾因为有过两个最伟大的,而且是名垂千秋万代的诗人—但丁和莎士比亚而闻名于世。维罗纳是戴拉,斯卡拉王室的故国,也是发生罗密欧与朱丽叶故事的旧地。

维罗纳曾有皇帝党员的城市的名声,换句话说,是座反动的城市,可是,有两件事表明了这座城市对意大利民族的敌视并非一贯如此。

第一件事是:

维罗纳剧院有一个红极一时的舞女,她按照意大利的习俗在雨点般的花束下面跳舞。

一天晚上,雨点般的花束刚刚停了下来,主角和配角把台上的花束全部一一捡起。这时,舞台上又落下一束独一无二的鲜花来。

这束花里面有红的、白的、绿的三种花—这是象征意大利的三种颜色。

也许舞女更象一个教皇党,而不是皇帝党,也许因为她对一个单独的表示敬意的举动比之集体的献花更为敏感,她在跳舞中停下,深深鞠躬表示感谢,并吻了吻花束。

整个剧场顿时掌声雷动。掌声持续如此之久,这表明掌声是对舞女的这个举动,而不是对舞女的大腿而发的。

次日,这个舞女被叫到总督面前。

她使出全身解数在举止方面尽力装得娴静淑雅,并使自己的外貌保持着一副年幼无知、天真烂漫的样子,然后,她来到了总督府,似乎全然不知道召她前来的原因。

总督说了一大段开场白,说的话绕了很不自然的一个大圈子,最后才明说:她昨晚因为中断跳舞,向观众鞠躬致谢,又吻了花束,已经犯了叛逆罪。

“但是,总督先生”,舞女说,“我在舞蹈学校就总是这么做的呀,我们在学校里跳花束舞,正象也跳其他舞蹈一样。”

“可是,我的漂亮的孩子,”总督说:”你在维罗纳停留的全部时间里,必须忘掉花束舞,而仅仅记住其他舞蹈。”

“可是,”舞女说“如果他们仍向我抛花束那又怎么办呢?”

“你不要象昨天那样停下不跳,不要向公众鞠躬致谢,不要去吻那鲜花,你必须将鲜花踩在脚下。你知道吗?那些向你抛鲜花的人是政府的敌人。要向他们表明你不是他们一伙,并且你对他们的礼物不屑一顾。”

“很好,总督先生,”舞女行了礼回答道:“你的话就是一道命令。”

于是她走了。

第二天她去跳舞。

不消说,就象上次演出一样,她一上场花束就如阵雨似的投来。这当中,也许有十个三色花束,但她不予理会。配角便将花束拿开,放置一角。

突然,在她婆娑起舞当中,她面前抛来了一束系以黑色缎带的黄色鲜花—这种颜色象征着奥地利。

于是,舞女好象突然想起了总督的劝谕。她扑向花束,把它踏在脚下,踩扁,一朵都不放过,又把系着花束的缎带扔得老远,最后把这束倒霉的鲜花彻底消灭—这一件事,舞女都是在观众的狂热掌声中干的。

剧院由于观众的那股狂热劲也几乎要倒塌。

次日,舞女一定会说她己遵照总督指示,把花束踩得稀巴烂。可是,她被驱逐了。而对舞女的驱逐却是对剧院致命的打击。下一个晚上,剧院空无一人。随后的演出也是如此,这样一来,演出负责人心里十分明白,他破产了,便决定效法威尼斯的同行关闭剧院。

他宣布举行最后一次演出,吁请公众捐助,并说:将在剧院门口置放一个募捐箱。结果,募捐箱里钱装得满满的,放募捐箱的地方,人挤得水泄不通。

但是,大约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整个剧院散布起一个谣言,说大门己被关上,因此,所有观众都跑不了了。这下引起了巨大混乱。但是,一个声若洪钟、压倒众人的声音要求大家安静。当场内安静下来以后,这个人又问道:

“剧院的大门据说己被关闭,你们要不要立刻把大门打开?”

“要,要,要!”全体被关起的观众说。

“那么,请安静!”

剧院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在严肃的静默中间,这个人让全场观众都听见他喊出的吐字十分清晰的两句口号:“加里波迪万岁!维克托·伊曼纽尔万岁!”

成千个人异口同声地一再喊着这两句口号。

顿时,好象中了魔法似的,剧院大门开了。人群蜂拥而出,遍布街头,直到翌晨二时人们都在喊着:“加里波迪万岁!”“维克托·伊曼纽尔万岁!”

那就是在反动的维罗纳所发生的事。

我回到米兰,因为加里波迪曾告诉我说,他住在科摩湖附近的一座小别墅里,科摩湖这地方是他取得一些新的胜利的目击者。我到那里去看望他。

我发现他走路时步履艰难,身子弯得很低。原来,有一次他的马带着他拼命地跑,等回到马厩时这匹烈马几乎弄破了他的头,结果是弄碎了他的膝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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