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将密切注视着您的事业的进展。”

“祝您事事如意。”

“那么,还有,既然我已在都灵,我希望到威尼斯和罗马去作一次旅行,去看看意大利的情况,亲自摸摸这个可怜的病人的脉搏。请给我写一封短信吧。”

“写给约瑟夫二世,还是写给罗马教皇?”

“不,我的朋友,写给那些爱国者,不要写收信者的名字,给我写一封总的介绍信。”

加里波迪又握起他的笔写出下面这样几行字:

“我向我的所有朋友介绍我的一位杰出的友人亚历山大.仲马。

朱.加里波迪

1860年l月4日”

我们再一次拥抱告别,第二天我就启程前往威尼斯去了。

(三)

我在米兰作了短暂的停留。我在那里有一个好朋友,可是自从我到格恩西岛旅行以来,还未见过他,他就是桑达斯.特勒奇上校。

特勒奇是1848年匈牙利革命时声名卓著的人物之一。他曾和贝姆将军一道参加过特兰悉凡尼亚战役。两次被判处死刑,可是他都奇迹般地从西班牙和奥地利的刽子手手中逃脱。

一条纽带使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俩与维克多·雨果都有友谊;而现在又添上第二条纽带,那就是我们俩与加里波迪也都是朋友。

在1859年战役时,特勒奇曾和加里波迪在一起有好几个星期。刚离开了充满革命激情的加里波迪,而在这里,我又发现另一个热情澎湃的革命者。

凡是图尔告诉过我的话,特勒奇又讲了一遍。

我前往威尼斯时,曾同特勒奇约定,当我返回时,在米兰停留几天。如期践约是非常容易做到的,因为加里波迪说过,我从威尼斯折回时,我将在米兰附近一处乡村寓所找到他,这个乡村寓所的地址加里波迪事先告诉了我。

加里波迪早先答应过在那里把他的自传向我口授,由我笔录。

这一约定几乎使我想到奥地利警察可能第三次阻止我进入威尼斯。

真的,在1835年,他们曾使我受阻于福利尼奥,而在1840年,又受阻于波洛尼亚。

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边境,可是,有段时间,我感到有点担心。负责办理护照的公务员要我进入他的办公室,但是他告诉我,这是为了让他也高兴一下,是他把我的护照交给我的。

这样,我继续自由自在地旅行,于晚上抵达威尼斯。

开头,我对没有看到威尼斯这个亚得里亚海的诗神从大海的怀抱中冉冉升起,是不无遗憾的;但是,当我离开铁路,走出海关,一旦坐上把我送往欧罗巴旅社的平底船,我就明白,我的眼福不浅,并没有错过什么。

虽然我们是在一月中旬,换句话说,是时届隆冬,但是天空青彻无云,皓月将她那莹净的光亮,照彻了我们泛舟其上的礁湖。

威尼斯在我们眼前升起了,黑魆魆的一团,她在湛兰的碧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出奇。

我们首先进入一条大运河,这条河有一段沐浴在乳白的月光下面,另一段则沉浸在深深的朦胧之中。由于我们左右两岸耸立的尽是房屋,也由于这些房屋的一些窗户点着灯,从窗户透出来的灯火便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照:在正对月亮的明亮的那一边,灯光在洁白的月光底下显得苍白与倦怠无力;在背着月亮的黑胡胡的那一边,灯火的亮光和火星便透过玻璃熠熠闪耀。这些灯火是在玻璃后面点燃着的。

不久,我们那艘平底船横过窄窄的一条运河;于是,灯光和月光的嬉戏就更加变幻莫测了。水,原先是那样湛蓝悦目,一下表面便凝冻成银白色;而早先是那样广阔伸展,有如梦幻的如镜的水面,一下却又变的象墨水那样幽暗,泛起一阵阵涟漪,人们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片混水。尽管我们那艘平底船是那样轻泛而过,可是船儿轻轻地推开水面,便激起一阵阵水沫飞溅上那黑黝黝的拱桥与朦胧的门户,那里,有时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影在阴影中走动。这些穿过月光底下,而且马上又返归黑夜的转瞬即逝的幽灵,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戈亚的蚀刻铜板画,想起大马修林,以及“修道士”刘易斯的传奇。当我沿着这些纵横交错的水道航行时,我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知不觉就回想起安杰洛献给拉蒂斯伯的辉煌的长诗,这就是说,也许这是迄今为止对威尼斯的题咏的最美丽的诗篇。每当我们驶到转湾处的时候,就有一声类似金莺的、使我们不寒而栗的尖声鸣叫,而且还有另一声与之对答。这是我们的船夫通知他的到来,或者回答别的船夫所发出的作为信号的尖叫,这种事先打招呼的声音为防止船只互撞是必不可少的。

有的时候,除了我们船上那盏光线微弱的灯笼外,万家灯火全部熄灭了;而两岸的房屋彼此又离得那么近,弄得人们只能看到头顶上那一条狭长的兰色绶带似的天空;这天空就象饰有晶亮的银箔一般。而过了一阵子,转过一道湾,人们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大片月色,如水银泻地一般,而光的瀑布似乎从上到下挂在各个建筑物的前面,然后不无抖动地与运河的水掺合在一起。

别的一些船只嗖地掠过我们,而且是那么近,几乎要撞到我们;我们看见一只船的船舱里面灯火辉煌,在我们身旁一擦而过,其势真是急如闪电;船舱里的灯火把它所照着一切东西都投上了我们只是在雷姆布兰德的绘画中才见得到的那种映象。

我真要感谢这次有机会在夜间进入威尼斯。从暗处那样看威尼斯,她丝毫未堕她那煊赫的名声;这仍是十五世纪时那座威尼斯,她有三个宗教法庭的法官,有着贵族院的法庭,有她的警察,有她的狮子口冬还有她的奥尔法诺运河;这还是那个威尼斯,恐怖,寒冷,阴湿,发黑;朦胧赋予了一种神秘感,而这种神秘感在太阳当空的白昼是会驱除殆尽的。

我们最后进入大运河,沿着这条大运河,就到了欧罗巴旅社,即贾斯蒂尼恩一世的前王宫。

哪个人想看看威尼斯身穿忧伤的衣服是何等模样,这个时刻对他来说是选得最好的。威尼斯在那个时刻是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继而是感到绝望,这个城市已听到索尔费里诺的隆隆炮声,她也看到了法国舰队在亚得里亚海长期航行,使船只日晒雨淋变成了白色。接着,那隆隆的炮声复归于寂静,法国舰队的航行也较少在远远的海平线上朦胧出现,最终是完全无踪无影。威尼斯刚从她那悲伤的卧榻之上坐起来,又睡倒下去,比以往更加泪流满面,也更加接近于死神。

威尼斯就是那样,即使她不能用武力去反抗她的压迫者,但她在精神上对压迫者的反抗是百折不挠的,是坚强有力的,同时也是令人惊异地万众一心的。所有那些在威尼斯界线如此分明的贵族,中等吉托以及平民等年代久远的社会等级,在压迫者施加的恐怖之下,似乎界线已经消失。所有的男人,从船夫到贵族,都已成为兄弟;所有的妇女,从卖花女到公爵夫人,都已成为姐妹。

举例来说,在威尼斯,这是个咖啡馆的城市,那里有些咖啡馆就象弗洛里亚的一样,日夜营业,奥地利人和威尼斯人彼此心中有数,各有各的常去光顾的咖啡馆。如果出于偶然,有一个奥地利人跑进满是威尼斯人的咖啡馆,那末后者马上二话不说,也不打手势,从第一个人至最末一个人,都相继站起来,拿起他们的帽子就走了。

每星期有两次,在星期日和星期四,奥地利人在圣马克广场派出乐队奏乐,那里在这两天通常是市民大众所习惯散步的所在。于是,一直等到中午,奥地利的乐队就以军队的整齐划一加上日耳曼人那种严格守时,在广场上出现。圣马克广场以及“总督”广场可能已是人山人海;但是,当中午第一下钟声敲响,就好象有场暴风雨聚集在天空,或一枚炸弹在广场中心爆炸,同时,也好象有一声呐喊:“当心,大教堂埋有地雷!”所有的人群便向四面八方散开,并且人潮汹涌地离去;不过离去的方向,与奥地利乐队走来的那条街的方向正好相反。同时,人们的离去,并不是秩序井然的,也没有那种自然而然的撤退时的平静,而是匆遽地、乱糟糟地逃走。有人会说,威尼斯仍然处在那种日子里。那时,对这座城市的围攻是那样令人不可思议,而她的抵抗又是那样英勇,在这以后她被迫大开城门,便听到有这么一声惨叫:“奥地利人来了!奥地利人来了!”“)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