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罗姆!”罗萨莉看到仆人在院子里,就喊道。德·格朗塞神甫看了看罗萨莉。
“你主人在哪儿呀?”罗萨莉对走到墙根的仆人说。
“走了,坐邮车走的!小姐。”
“他完了!”德·格朗塞神甫叫道,“要不就是走运了!”
罗萨莉脸上压抑不住胜利的欢乐,被代理主教瞧在眼里,但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觉。
“罗萨莉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呢?”教士心里纳闷。
三个人一起回到客厅,德·瓦特维尔先生宣布了这个希奇古怪、莫名其妙、难以置信的消息:阿尔贝·萨瓦龙·德·萨瓦吕斯律师乘邮车走了,出走的原因不明。到十一点半钟,只剩下十五个人了,其中有德·沙冯库尔夫人,德·戈德纳尔神甫(他也是一位代理主教,年纪四十上下,很想得到主教的位置),还有沙冯库尔家的两位小姐,德·沃谢尔先生,德·格朗塞神甫,罗萨莉,阿梅代·德·苏拉和一个辞了职的法官,后者是贝桑松上流社会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极希望萨瓦吕斯能够当选。德·格朗塞神甫坐到男爵夫人身边,以便好好看看罗萨莉,她的脸色通常是苍白的,此时兴奋得通红。
“德·萨瓦吕斯先生可能遇到什么事了呢?”德·沙冯库尔夫人说。
正在这时候,一名穿号衣的仆人手托银盘,给德·格朗塞神甫送来一封信。
“看信吧。”男爵夫人说。
代理主教读完信,看到罗萨莉脸色猛然白得象她戴的头巾。
“她认得他的笔迹。”他从眼镜上面向少女瞥了一眼后这样想。他折起信,冷冷地放进口袋,一声没吭。三分钟时间内,罗萨莉朝他看了三次,这三眼使他把一切都猜透了。“她爱阿尔贝·萨瓦吕斯!”代理主教想道。他站了起来,罗萨莉身子一震;他行了礼,向门口走了几步,走到前面一间客厅,罗萨莉赶上来,对他说:“德·格朗塞先生,这是阿尔贝的信!”
“你怎么会对他的笔迹那么熟悉,老远就认出来了?”
这位姑娘哪里耐得住性子,又是在火头上,说了一句神甫觉得很崇高的话。
“因为我爱他!”她停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他放弃竞选了。”神甫回答道。
罗萨莉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嘴唇上。
“我要求保密,就象为忏悔保密一样。”回到客厅之前,她说道,“如果不竞选,也就没有和西多妮的婚事了!”
第二天早晨,罗萨莉去望弥撒的时候,从玛丽埃特嘴里得知了使阿尔贝在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出走的部分情况。
“小姐,昨天上午有一位老先生从巴黎来到国民旅馆,他乘的是自备车,一辆漂亮的四驾马车,前面坐着一个车夫,还有一个仆人。总之,马车离开时热罗姆看到了,据他说,那肯定是一位亲王,或者是个外国富翁。”
“车上有没有王冠形纹章?”罗萨莉问。
“我不知道。”玛丽埃特说,“敲两点的时候,老先生来到萨瓦吕斯先生家里,递了一张名片。热罗姆说,先生看到名片,脸色变得煞白;然后他请客人进来。他亲自把门锁上,所以这位老先生和律师谈些什么,就没法知道;但他们在一起待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老先生由律师陪着走出来,叫他的仆人上楼。热罗姆看到这个仆人出来时,捧着一个四法尺①长的大包,样子象一幅大绣画。老先生手上拿着一大包纸。律师的脸白得象垂死的人,他平时有多神气,多威严……那时可怜巴巴的……但他对老先生恭恭敬敬,恐怕对国王也未必更加尊重。热罗姆和阿尔贝·萨瓦龙先生陪着这位老人回到马车旁,四匹马已经套好。车子是三点钟出发的。先生径直去省政府,又从省政府去冉蒂耶先生家,买下了不久前去世的圣维耶太太的那辆敞篷四轮旧马车,然后他又去驿站定了马,说定六点钟要马。他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当然,他也写了几封短信;最后,吉拉尔代先生也来了,一直待到七点钟,他向吉拉尔代先生交代了事务。热罗姆还给布歇先生送去一张便条,他家里在等先生去吃晚饭。那时已经七点半,律师动身时,给热罗姆留下三个月的工钱,叫他另找工作。他把钥匙留给吉拉尔代先生,并把他送回家,热罗姆说,律师就在他家里喝了点汤,因为吉拉尔代先生到七点半还没有吃晚饭。萨瓦龙先生再上车时,就象死人一般。热罗姆当然向主人行礼告别,听到他对车夫说:“去日内瓦。”
①指法国古尺,一尺相当于325毫米。
“热罗姆有没有向国民旅馆打听过外国人的名字?”
“老先生只是路过,人家没有问他的名字。仆人肯定是奉了命令,装作不会讲法语。”
“那封德·格朗塞神甫很晚才收到的信呢?”罗萨莉问。
“那肯定是由吉拉尔代先生转交的;不过热罗姆说,这个可怜的吉拉尔代先生很爱萨瓦龙律师,和他一样受到强烈震动。房东加拉尔小姐说,来得神秘的人,走得也很神秘。”
听了这段叙述以后,罗萨莉显出一副专心致志,沉思默想的神色,这是有目共睹的。萨瓦龙律师的出走在贝桑松引起的纷纷议论,就不必多说了。大家知道,省长十二分愉快地同意立即给他发出国护照,因为他这样就摆脱了唯一的对手。第二天,德·沙冯库尔先生一下子就以一百四十票的多数当选为议员。
“冉赤条条而来,又赤条条而去。”①一位选民得知阿尔贝·萨瓦龙逃离时说道。
①这是法国寓言诗人冉·德·拉封丹为自己写的墓志铭中的第一句诗。——原编者注。
贝桑松排外的偏见,在两年前共和党报纸事件中已经得到证实,这件事又进一步支持了这种偏见。过了十天,阿尔贝·德·萨瓦吕斯就再也没人提起了。只有三个人,诉讼代理人吉拉尔代、代理主教和罗萨莉,为律师的出走深感不安。吉拉尔代知道白发苍苍的陌生人是索德里尼亲王,他看过名片,他又对代理主教说了;而罗萨莉了解的情况远比他们要多,她差不多三个月以前就知道了阿尔盖奥洛公爵逝世的消息。
到一八三六年四月,谁都不知道阿尔贝·德·萨瓦吕斯的消息,谁也没有听到别人谈起过他。热罗姆和玛丽埃特快要结婚了;不过男爵夫人私下里叫自己的女仆等到罗萨莉成亲时再讲,说两个婚礼可以同时举行。
“罗萨莉该出嫁了,”有一天男爵夫人对德·瓦特维尔先生说,“她都十九啦,这几个月来,她变得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她怎么啦。”男爵说。
“做父亲的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做母亲的可猜得到,”男爵夫人说,“她得出嫁了。”
“我没意见,”男爵说,“在我这方面,我把鲁克塞给她,好在法院给我们和里塞镇做了调解,把我的地界划在离维拉尔峰山脚三百公尺的地方。我们在分界处挖一条沟,好承受各处流来的水,再把水引到湖里去。镇上没人提出上诉,判决就不会改了。”
“你还没有想到,”男爵夫人说,“我为这个判决花费了三万法郎,是给尚托尼的。这个乡下人不要别的东西,他那副神气好象已经为镇上打赢了官司,这分太平是他卖给我们的。
可是你把鲁克塞给出去,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需要什么东西,”男爵说,“我也快完了……”
“你饭量还大得很呢。”
“问题就在这儿:我的饭都白吃了,我觉得两腿越来越软……”
“是车东西车累的。”男爵夫人说。
“我不知道。”男爵说。
“我们把罗萨莉嫁给德·苏拉先生;你要是把鲁克塞给她,就要保留居住权;我呢,我从总帐里给他们两万四千法郎的年金。孩子们住在那儿,我看他们不会不幸福的……”
“不,我把鲁克塞完完全全给他们。罗萨莉很喜欢鲁克塞。”
“你待女儿好古怪!你就不问问我喜欢不喜欢鲁克塞?”
罗萨莉马上被叫来,她被告知将在五月初与阿梅代·德·苏拉先生结婚。
“谢谢你,母亲,也谢谢你,父亲,谢谢你们关心我的婚事,但我不想结婚,我和你们在一起很幸福……”
“废话!”男爵夫人说,“你不喜欢苏拉伯爵先生就是了。”
“实话对你们说,我永远不嫁给德·苏拉先生……”
“噢!一个十九岁姑娘嘴里的‘永远不’!”男爵夫人苦笑着说。
“德·瓦特维尔小姐说‘永远不’,就是‘永远不’。”罗萨莉加重语气说,“我想,父亲不征得我同意,是不会把我嫁出去的吧。”
“噢!当然不会。”可怜的男爵温柔地望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