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使这篇故事过于累赘,这儿大可不必叙述罗萨莉如何煞费苦心,巧于算计,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了目的。只须交待一下,一八三五年五月,她服从母命,乘坐一辆由两匹租来的高头大马拉着的旧轿式马车,和父亲一起离开贝桑松来到了鲁克塞。
少女们是以爱情两字解释一切的。到达鲁克塞的第二天,罗萨莉早上起来,从自己房间的窗子里,看到一片美丽的湖面,水面上晨霭犹如轻烟,飘进枞树和落叶松之间,贴着山峰的石壁袅袅上升,直达峰顶,她不禁叫起好来。
“他们就是在湖畔相爱的!她就住在湖边!不错,湖水是情意绵绵的。”
由融雪灌注的湖,水色乳白,晶莹透亮,犹如一颗巨大的钻石;象鲁克塞湖这样,夹在两座长满枞树的花岗岩山中间,被大草原或荒原般的寂静笼罩着,人人见了都会和罗萨莉一样发出赞叹的。
“这一切,”父亲对她说,“都要归功于那位大名鼎鼎的瓦特维尔!”
“毫无疑问,”少女说道,“他是希望人家宽恕他的过错。
我们乘船吧,到湖的尽头去。这样,吃饭时就有胃口了。”
男爵叫来两个会划船的年轻园丁,并且把他的总管莫迪尼耶也带了去。湖宽六阿尔邦,有时可宽到十至十二阿尔邦,长达四百阿尔邦。不一会儿,罗萨莉一行就到了湖的尽头,维拉尔峰——这个小小瑞士的少女峰①——的山脚。
①瑞士境内阿尔卑斯山的主峰。
“我们到了,男爵先生,”莫迪尼耶说道,示意两个园丁拴住小船,“你们想不想看看……”
“看什么?”罗萨莉问道。
“噢,没什么。”男爵说,“好在你是个嘴巴很紧的姑娘,我们之间有些共同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我所担心的事情:一八三〇年以来,为了维拉尔峰,在里塞锁和我之间有过不少麻烦,我想了结这个问题,而又不让你母亲知道,因为她这人太固执己见,尤其当她知道里塞镇镇长是个共和党人,为了讨好百姓,制造了这场争执,她会大发雷霆的。”
罗萨莉竭力掩饰自己的高兴,以便更好地对父亲施加影响。
“什么争执啊?”她问道。
“小姐,”莫迪尼耶说,“里塞人一向有权在维拉尔峰他们那一侧放牧砍柴。而从一八三〇年以来当镇长的尚托尼先生,竟扬言整个山峰都属于该镇所有,并且说一百多年前大家还从我们的地里经过……您知道,这样一来,我们脚下的地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个不近情理的家伙甚至还说,——老辈的里塞人也是这么说的——湖址是被德·瓦特维尔神甫抢去的。鲁克塞这不就完了吗?”
“唉!我的孩子,我们之间可以说说,这可是实情。”德·瓦特维尔先生天真地说,“这一片地是侵占来的,时间一长,就成了既成事实。因此,为了避免日后再有麻烦,我想提议客客气气地确定维拉尔峰我们这一侧的界限,然后我再砌一堵墙。”
“如果你在共和派面前让步,共和派会把你一口吞掉。你应该吓唬吓唬里塞人。”
“我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和先生说的。”莫迪尼耶接嘴道,“正是出于这个想法,我建议先生来看看,维拉尔峰这边或那边,在任何高度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围墙的痕迹。”
维拉尔峰象是里塞镇和鲁克塞之间的一堵界墙,一百年来,双方都在山上开垦,由于并无多大收益,所以也都不走极端。争执的对象本身,一年倒有半年覆盖着白雪,也就使问题冷了下来。因此,直到一八三〇年革命给人民的扞卫者鼓起了热情,才会重提这件旧事。里塞镇长尚托尼先生想借这件事情,使自己在瑞士宁静的边境上的生活来一个戏剧性的变化,使自己的政绩留芳百世。从尚托尼这个名字,一望而知他是个纳沙泰尔人。
“亲爱的父亲!”罗萨莉回到小船上时说,“我同意莫迪尼耶的想法。如果你想争取在维拉尔峰筑界墙,就必须坚决果断,必须得到法律的裁决,使你摆脱这个尚托尼的攻击。你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去请大名鼎鼎的萨瓦龙当律师,赶快请他,别让尚托尼去托他维护镇上的利益。能替教务会打赢官司、打败市府的人,肯定也会给瓦特维尔家打赢官司,打败里塞镇!再说,”她又说,“鲁克塞早晚是我的(我希望越迟越好),可别把官司留给我来打。我喜欢这块地,我会经常到这儿来住,我还要尽可能地扩充这块地呢。”她指着两座鲁克塞山的山脚说道:“我要在两岸修花坛,造出几个迷人的英国式花园……回贝桑松去吧,下次再来这儿,一定要带着德·格朗塞神甫和萨瓦龙先生,如果母亲愿意也可以一起来。那时候,你就会拿定主意了;可要是我处在你的地位,我早就打定了主意。你姓瓦特维尔,居然还怕斗争!如果你官司打输了……好吧!我绝不会责怪你的。”
“噢!如果你这样想,”男爵说,“我也很愿意,我会找这个律师的。”
“再说,打官司也怪有趣的。它使人活得更带劲,来来往往,东奔西走。你不是得四出活动才能打通法官吗?……我们有二十多天没看到德·格朗塞神甫,他当时可真忙!”
“那可是关系到教务会生死存亡的事情啊!”德·瓦特维尔先生说,“此外,还关系到大主教的自尊心和良心,关系到全体教士有没有饭吃的问题!萨瓦龙给教务会做了什么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可救了教务会。”
“你听我说,”她附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有萨瓦龙帮忙,你肯定能赢,是不是?好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只有托德·格朗塞先生,才能使萨瓦龙先生给你帮忙。要是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和这位亲爱的神甫谈谈,但别让母亲参加,我倒有一个办法,好让神甫把萨瓦龙律师给我们请来。”
“不和你母亲说起,可不好办呢!”
“这可以由德·格朗塞神甫以后去解决。但是你得打定主意,答应下次选举投萨瓦龙律师的票,那你就瞧吧!”
“去参加选举!还要宣誓!”德·瓦特维尔男爵嚷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她说道。
“你母亲会怎么说呢?”
“她也许会吩咐你去选举呢。”罗萨莉回答说,她从阿尔贝给莱奥波德的信中,已经知道代理主教的保证。
四天以后,德·格朗塞神甫一大清早溜进阿尔贝·德·萨瓦吕斯家里,他前一天晚上就告诉他要来拜访。老教士是前来为瓦特维尔家争取这位大律师的,这个举动表明罗萨莉私下办事是何等精明和有分寸。
“代理主教先生,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萨瓦吕斯说。
神甫和蔼可亲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阿尔贝冷冷地听着。
“神甫先生,”他回答说,“我不能照管瓦特维尔家的利益,您能理解这是为什么。我在这儿的角色是严守中立。我不想沾上什么色彩,直到我当选的前夜,我应该一直是个谜。为瓦特维尔家辩护,这在巴黎没什么,而在这儿呢?……这儿,什么事都有人评头论足,那我在众人眼里就会成为你们的圣日耳曼区①的人啦。”
①圣日耳曼既是巴黎的贵族区,此处指贝桑松城的贵族阶层。
“哎!”神甫说,“你以为,选举那天,候选人彼此攻击时,大家还不认识你吗?那时候人家会知道,你的名字叫萨瓦龙·德·萨瓦吕斯,你当过行政法院审查官,你是王政复辟时代的人物!”
“选举那天,”萨瓦吕斯说,“我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我。我打算在预备会议上讲话……”
“如果德·瓦特维尔先生和他的党派支持你,你就会得到整整一百张选票,比你能指望的选票更有把握。以利害关系为重,总可以制造分裂,以信念为重,就永远会抱成一团。”
“唉!真见鬼,”萨瓦吕斯接着说,“我的神甫,我是爱您的,可以为您多多效劳!也许,和魔鬼也能妥协。不论德·瓦特维尔先生要打什么官司,把吉拉尔代找来,给他指点指点,总可以把诉讼程序拖到选举之后。我当选后第二天就负责为他辩护。”
“请做一件事,”神甫说,“请到吕蒲公馆来。那儿有一个年方十八的姑娘,她将来有一天会有十万法郎的年金,你要装作向她献殷勤……”
“噢!就是我经常看到的亭子里的那位少女……”
“就是她,罗萨莉小姐。”德·格朗塞神甫接着说,“你是有抱负的人。如果你讨她喜欢,那么,凡有抱负者想实现的抱负,你也能实现:当大臣。十万法郎年金的财产,加上你非凡的才干,当个大臣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