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气氛很沉闷,大家都不讲话;仿佛罗朗看到了死的机会已经消失,失去了他全部的欢乐情绪。

刚才这场由他引起的灾难肯定和他们现在的闷闷不乐有关;可是我们要赶紧补充一句:罗朗在战场上,尤其在他最近一次攻打阿拉伯人的战斗中,策马跃过被他杀死的敌人的尸体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因此,一个陌生人的死亡不可能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

那么说,这种愁闷另有原因;这肯定就是年轻人刚才告诉约翰爵士的原因。这不是因为别人丧命而感到悲痛,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死而感到沮丧。

回到王宫客店以后,约翰爵士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下他的手枪盒子,罗朗看到这只盒子也许会在他的内心激起某种近似内疚的感情;随后约翰爵士又来找这位年轻的军官,把刚才从他那儿接受下来的三封信交还给他。

他看到罗朗两条臂肘支在桌子上在沉思。

英国人一声不响地把三封信放在罗朗面前。

年轻人朝三个信封上的地址扫了一眼,拿起写给他母亲的一封,拆开封印,看了起来。

他看着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约翰爵士惊愕地看着他前所未见的罗朗这张泪痕斑斑的脸。

罗朗性格复杂,有任何表情都有可能,可是他不能相信他会默默地流泪。

随后,罗朗摇了摇头,对眼前约翰爵士的存在视若无睹,轻轻地说道:

“可怜的母亲!她真可能大哭一场啊!如果为自己的孩子哭泣不是做母亲的专职,那不是更好吗?”

说完,他动作呆板地把他写给母亲、写给妹妹和写给波拿巴将军的三封信撕得粉碎。

接着他又很仔细地把所有这些碎片都烧掉了。

随后他打铃呼唤客店的女佣人。

“邮局收信收到几点钟?”他问。

“收到六点半,”女佣人回答道,“还有几分钟时间。”

“那么,请等一等。”

他拿起一支羽笔写了起来。

“我亲爱的将军:

我早对您说过了,我活着,他死了。您一定会同意,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

我对您的忠诚至死不渝。

您的勇士罗朗。”

写完后,他盖上了封印,写上了地址:寄巴黎胜利街波拿巴将军。接着他把信交给女佣人,并叮嘱她立即把信送到邮局去。

他似乎到这时候才发现约翰爵士在他面前,他向英国人伸出手去。

“您刚才帮了我的大忙啦,爵爷,”他对约翰爵士说,“这种效劳可以使人记住一辈子。我已经是您的朋友了,您是不是肯赏光做我的朋友呢?”

约翰爵士紧紧地握住罗朗向他伸来的手。

“哦!”他说,“我非常感谢您。我原来根本不敢向您要求这种荣誉;可是您现在奉献给我了……我接受。”

这时候,不太动感情的英国人也感到自己的心软化了,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有一颗泪珠在他的睫毛上颤动。

随后,他瞧瞧罗朗。

“真是太不幸了,”他说,“您这么急着要走;如果我可以再和您一起呆上一两天,那我真是太幸运,太高兴了。”

“在我刚遇到您的时候,爵爷,您准备去哪儿?”

“哦,我吗!什么地方也不去,我旅行是为了消愁解闷!我很不幸,常常悒悒不乐。”

“因此您就什么地方也不去吗?”

“我什么地方都去。”

“这完全是一回事,”年轻军官微笑着说,“那么,您愿不愿意干一件事。”

“哦,当然愿意,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完全可能;这取决于您。”

“请说。”

“如果我刚才被打死,您本来要把我的尸体送到我母亲那儿去,要不就扔在罗讷河里,是吗?”

“我可能把您的遗体送到您母亲那儿去,可是我不会扔到罗讷河里的。”

“那么,如果不是把死去的我送去,而是把活着的我送去,您当然会受到更好的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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