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卡特琳采取了很好的预防措施,她认为万无一失了。
因此,在十点钟光景,她打发走了玛格丽特,她完全相信,而且这也是事实,纳瓦拉王后并不知道在策划中的反对她的丈夫的阴谋。她到了国王那儿,请求他迟点睡觉。
他的母亲的脸上,尽管想法掩盖,仍然显露出得意扬扬的胜利的神情,查理觉得很惊讶,就问卡特琳,卡特琳仅仅回答他这样两句话:
“我只能对陛下说一件事,这就是今天晚上您就要从您的两个最残忍的敌人手里给拯救出来。”
查理动了一下眉头,好象在对自己说:好的,我们看吧。他吹口哨召唤他的大猎兔狗,它象一条蛇一样贴地爬到他身边,把它的乖巧机灵的脑袋放在它的主人的膝盖上。他等待着。
卡特琳双眼一动不动,竖起耳朵,过了几分钟,人们听见在卢佛宫的院子里发出一下手枪的响声。
“这是什么声音?”查理皱着眉头问道。这时,那只猎兔狗突然站直身子,竖起耳朵。
“没有什么事,”卡特琳说,“只是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说,从现在开始,您的唯一的、您的真正的敌人不会再危害您了。”
“他们刚刚打死了一个人?”查理问道,同时用他那双主子的眼睛望着他的母亲,那种目光意味着杀人和赦免人原来是属于国王固有的两种权力。
“不是,陛下;他们只不过抓住了两个人。”
“啊!”查理喃喃说道,“总是一些隐秘的诡计,总是一些国王不知道的阴谋。见他的鬼!我的母亲,我是一个大孩子了,我这样大,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不需要学走步的拉布带,也不需要防跌交戴的软垫帽。如果您想执政的话,那您就和您的儿子亨利到波兰去,但是在这儿,我对您说,您玩弄这套手法可错了。”
“我的儿子,”卡特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管您的事情。可是这是一件早就开始的行动,在这件行动里您一直批评我不对,我却是一心要向陛下证明我是正确的。”
在这时候,好几个人在前厅里站住了,只听见一小群人的火枪的枪托放到石板地上的声音。
几乎在同时,德·南塞先生求见国王。
“叫他进来,”查理急忙地说。
德·南塞先生走进来,向国王行了礼,然后向卡特琳转过身来。
“夫人,”他说,“太后陛下的命令已经执行,他给捉住了。”
“他,怎么回事?”卡特琳显得十分慌张,大声问,“你们只捉到了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夫人。”
“他有没有抵抗。”
“没有,他安安静静地在一间房间里吃夜宵,一听到警告就交出了他的剑。”
“那是谁呀?”国王问。
“您会看到的,”卡特琳说,“德·南塞先生,叫那个给捉住的人进来。”
五分钟以后,德·穆依给带了进来。
“德·穆依!”国王叫起来;“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德·穆依非常平静地说道,“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也会向您提出同样的问题的。”
“不要向国王提这个问题吧,”卡特琳说,”德·穆依先生,麻烦您告诉我的儿子,某一个晚上,在纳瓦拉国王的房间里的那个人是谁,在那天晚上,象一个叛乱分子那样,反抗陛下的命令,打死两个侍卫,打伤德·莫尔韦尔先生的那个人又是谁?”
“说真的,”查理皱起眉头说;“您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德·穆依先生?”
“知道,陛下,陛下想认识他吗?”
“我承认,这会叫我感到很高兴。”
“好呀,陛下!他叫德·穆依·德·圣法尔。”
“是您?”
“是我!”
卡特琳对这种大胆的态度感到吃惊,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您竟敢违抗国王的命令?”查理九世说。
“首先,陛下,我不知道有什么陛下的命令!其次,我只看到一个东西,或者不如说一个人,德·莫尔韦尔先生,杀死我父亲和海军元帅先生的凶手。我记得一年半以前,就在我们现在待的这间房间里,那是八月二十四日晚上,陛下对我本人说,答应我们来惩罚杀人犯。然而,从那时起,又发生了一些严重的事件,我认为国王已经身不由已地改变了原来的愿望。我看到莫尔韦尔先生在我门口,我相信这是上天把他送到我跟前来的。其余的情况陛下都知道了;我攻击他好象攻击一个刺客,射击他手下的人好象射击一些强盗。”
查理一句话也不回答,他对亨利的友情使他一些时候以来用另外一种观点看待许多事情,而且好多次心里充满恐惧的感觉。开始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关于圣巴托罗缪之夜的事件,太后在她的头脑里始终记得出自她的儿子之口的一些话,那些话似乎象是表示悔恨。
“可是,”卡特琳说,“在那样的时候,您上纳瓦拉国王那儿要干什么?”
“啊!”德·穆依回答说,“这是一个讲起来很长很长的故事,可是假使陛下有耐心听的话……”
“我有,”查理说,“您说吧,我希望您说。”
“陛下,我遵命,”德·穆依鞠着躬说。
卡特琳坐了下来,用焦急不安的眼光盯住年轻的首领。
“我们听着,”查理说。“过来,阿克泰翁。”
那只狗走到那个被捉住的人没有带进来以前它原来待的地方。
“陛下,”德·穆依说,”我上纳瓦拉国王陛下那儿,是作为我的兄弟们的代表去的,他们都是您的忠实的新教徒的臣民。”
卡特琳对查理九世做了一个暗示的动作。
“我的母亲,请放心,”查理说,“我不会漏掉一个字。说下去,德·穆依先生,说下去;为什么您要去呢?”
“为了事先禀告纳瓦拉国王,”德·穆依继续说道,“说他的发誓改宗天主教使他失去了胡格诺派的信任;可是,为了纪念他的父亲,安托万·德·波旁,特别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她的名字在我们中间是很珍贵的、勇敢的让娜·德·阿尔布雷,新教徒的人应该对他表示尊重,请求他放弃得到纳瓦拉的王冠的权利。”
“他说什么?”卡特琳说道,尽管她很能控制自己,但是在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打击的时候,也禁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啊!啊!”查理说,“可是这顶纳瓦拉的王冠,别人没有我的许可让它在所有人的脑袋上飞来飞去,我仿佛觉得它有点儿属于我所有了。”
“陛下,胡格诺派教徒比任何人都承认国王刚刚提到的这项宗主权的原则。所以他们希望促使陛下把它确定戴到陛下心爱的人的脑袋上。”
“我!”查理说,“戴到一个我心爱的人的脑袋上!见鬼!您想说的是什么人的脑袋,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德·阿朗松公爵的脑袋。”
卡特琳的脸色变得象死人一样苍白,她的发光的眼睛狠狠盯住了德·穆依看。
“我的弟弟德·阿朗松知道吗?”
“知道,陛下。”
“他接受了这顶王冠?”
“除非有陛下的恩准,因此他派了我们前来觐见。”
“哈哈!”查理说,“的确,这顶王冠给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可太好了。我竟没有这样考虑过!谢谢,德·穆依,谢谢!您有这样一类的想法,在卢佛宫您随时都会受到欢迎。”
“陛下,如果没有莫尔韦尔那件倒霉的事,您很久以前就会知道这整个的计划了,那件事曾经使我担心会失宠于陛下。”
“是的,可是,”卡特琳说,“亨利对这个计划是怎么说的?”
“夫人,纳瓦拉国王听从他的兄弟们的要求,他已经准备好弃权声明书。”
“如此说来,”卡特琳大声说,“这份弃权声明书您总该带在身边啦?”
“不错,夫人,”德·穆依说,“碰巧我正带在身边,是他签的名,还写上了日期。”
“是卢佛宫事件以前的日期吗?”卡特琳问。
“是的,我想,就是前一天。”
德·穆依先生从他口袋里拿出一张写好的、亨利亲自签字为了德·阿朗松公爵的利益的弃权声明书,在那上面写着以上提到的日期。
“的确是这样,”查理说,“全都符合事实。”
“亨利提出什么要求作为这张声明书的交换条件呢?”
“夫人,没有一点要求,他对我们说,查理国王的友谊充分补偿了他失去一顶王冠的损失。”
卡特琳气得直咬嘴唇,扭着她那双好看的手。
“这一切完全是确实的,德·穆依,”国王又说了一句。
“那好,”太后又说,“如果一切都是在您和纳瓦拉国王之间决定下来的,那您今天晚上为什么事和他会晤呢?”
“夫人,我和纳瓦拉国王会晤?”德·穆依说,“德·南塞先生捉住了我,他会证明我是一个人。陛下可以召他来。”
“德·南塞先生!”国王说。
卫队长进来了。
“德·南塞先生,”卡特琳迫不及待地说,“德·穆依先生是单独一个人在吉星旅店里吗?”
“在房间里,是一个人,夫人;可是在旅店里,却不是。”
“啊!”卡特琳说,“他的同伴是谁?”
“夫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德·穆依的同伴,不过我知道他把我的两名卫士打倒在地上以后,从后门逃掉了。”
“您大概认出了那位绅士吧!”
“没有,我没有认出来,可是我的卫士认出来了。”
“他是谁?”查理九世问道。
“阿尼巴尔·德·柯柯纳伯爵先生。”
“阿尼巴尔·德·柯柯纳,”国王变得忧郁起来,沉思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是那个在圣巴托罗缪之夜杀了那么多胡格诺派数徒的人?”
“德·柯柯纳先生,德·阿朗松先生的绅士,”德·南塞先生说。
“很好,很好,”查理九世说;“您出去吧,德·南塞先生,以后,您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陛下?”
“那就是您是为我服务的,您只应当服从我。”
德·南塞先生恭敬地行着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德·穆依朝着卡特琳嘲弄似的微微笑了笑。
沉寂了片刻。
太后拧着她束腰带的绦子,查理抚摸着他的狗。
“但是您的目的是什么呢,先生?”查理继续说起来,“您用暴力吗?”
“对谁,陛下?”
“对亨利,对弗朗索瓦,或者对我。”
“陛下,我们有了您的妹夫的弃权声明书,您的弟弟的同意。我曾经很荣幸地对您说过,发生卢佛宫的那件不幸的事件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向陛下恳请恩准呢。”
“我的母亲,是的!”查理说,”我在这些事情当中看不出一点儿问题。德·穆依先生,您向一位国王提出请求,这是您的权利。是呀,纳瓦拉可以是和应该是一个分开来的王国。还有呢,这个王国似乎特地为送给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建立的,他一直非常渴望一顶王冠,以至于我们戴上我们的王冠的时候,他不能把眼睛离开它。反对这次国王登位的唯一的障碍,就是亨利奥的权利;不过,既然亨利奥自愿放弃……”
“是自愿,陛下。”
“看来这是天主的旨意!德·穆依先生,您可以自由地回到您的兄弟们那儿去,我惩罚了他们……也许稍稍严厉了一点,可是这是我和天主之间的事情,您对他们说,既然他们希望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做纳瓦拉国王,法兰西国王听从他们的愿望。从现在开始,纳瓦拉成了一个王国,它的统治者叫弗朗索瓦。我只要求八天工夫,让我的弟弟在适合一个国王的豪华辉煌的场面中离开巴黎。去吧,德·穆依先生,去吧!……德南塞先生,让德·穆依先生过去,他自由了。”
“陛下,”德穆依先生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同意了吗?”
“是的,”国王说。
他向年轻的胡格诺派教徒伸出手。
德·穆依跪下一条腿,吻国王的手。
“对啦,”德·穆依正要站起来的时候,查理拦住了他,说道,“您不是向我请求过惩罚那个莫尔韦尔强盗?”
“是的,陛下。”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好替您惩罚他,因为他躲起来了,可是如果您遇到他,您亲自惩罚他好了,我很乐意准许您这样做。”
“啊,陛下,”德·穆依说,”您待我真太好了。陛下把这件事托付给我;我同样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可是我会找到他的,请放心。”
德·穆依恭敬地向查理国王和卡特琳太后行过礼以后,退了出去,带领他来的卫士没有阻挡他离开。他穿过过道,迅速地走到宫门,一走到外边,他三脚两步,就从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广场到了吉星旅店,在那儿他找到了他的马,多亏这匹马,就在我们刚才叙述的那段情节以后三个小时,这个年轻人到了芒特的城墙里面安全地喘过气来。
卡特琳忍住怒气,回到她的套房里,然后再走到玛格丽特的房间。
她在那儿看到穿着便袍的亨利,他好象准备上床了。
“撒旦,”她喃喃地说,“帮助一个可怜的王后吧,因为天主已经不愿意再照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