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德·安茹回到卢佛宫以后,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使臣们正式入宫晋见的仪式定在第五天举行。裁缝和珠宝匠带着华丽的服装和富丽的饰物在等候这位王爷,这些都是国王下命令为他做的。
当他憋着一肚子怒火,含着眼泪试这些服裴和饰物的时候,亨利·德·纳瓦拉正非常高兴地赏玩着查理当天早上派人给他送来的一串华丽的祖母绿项链,一把金柄的剑和一只珍贵的戒指。
德·阿朗松刚接到一封信,他把他自己关在屋里,自由自在地看这封信。
至于柯柯纳,他在卢佛官里到处寻找他的朋友。
事实上读者也完全能够想得到,柯柯纳整个夜里没有看见拉莫尔回来,并不感到意外,到了上午,开始心里有点着急了。因此他就去寻找他的朋友,先从吉星旅店打听起,从吉星旅店打听到破钟街,从破钟街打听到蒂宗街,从蒂宗街打听到圣米歇尔桥,最后从圣米歇尔桥打听到卢佛宫。
这次找人打听用的方式有时是那么古怪,有时是那么苛求,知道柯柯纳的怪脾气的人当然很容易理解,但是这种打听法却在他和三个宫廷老爷之间引起了争执,最后使用了当时的流行办法解决,也就是说用决斗来解决。柯柯纳跟平常对付这类事一样;他杀了第一个,伤了其余两个,嘴里还一边说着:
“这个可怜的拉莫尔,他的拉丁文那么好!”
最后一个是德·布瓦塞男爵,他一边倒下去,一边忍不住对他说:
“啊!为了上天的爱,柯柯纳,求你改变一下说法吧,至少你也该说他借得希腊文。”
最后,有关那次过道事件的消息传出来了,柯柯纳心里充满了痛苦,因为有一阵子他真的相信那些国王和公爵把他的朋友已经杀死,扔进哪一个地牢里去了。
他听说德·阿朗松也参加在内,于是不顾这位法兰西王子有多么威严,去找他,要他说明他是怎样对待一个普通绅士的。
德·阿朗松起初真恨不得把这个来追问他的行动的无礼的家伙轰出去。但是柯柯纳说话的口气是如此强硬,两眼冒出如此逼人的凶光,而且二十四小时内三次决斗的惊人成绩又把这个皮埃蒙特人的身价抬得这么高,结果德·阿朗松考虑了一下,没有凭自己一时的冲动行事,而是和蔼地笑着回答:
“我亲爱的柯柯纳,因为肩膀上挨了一银水壶而发怒的国王,因为头上挨了糖煮橘子而不高兴的德·安茹公爵,因为脸上挨了一大块野猪肉而丢脸的德·吉兹,他们确实参加了杀德·拉莫尔先生的行动;不过您的朋友的一个朋友使得他们没有杀成,因此这次计划失败了,我以王子的名义向您保证。”
“啊!”柯柯纳说,他听了这个保证,才象打铁炉的风箱似的喘了口粗气。“啊!见鬼,这可太好了,王爷,我真想认识认识这位朋友,向他表示一下我的感激。”
德·阿朗松什么也没有回答,但是脸上露出了更加和蔼的微笑,使得柯柯纳相信,这位朋友就是王爷本人。
“好吧,王爷!”他说,“既然承蒙您好心把故事的开头告诉我,那就请您再行行好,把故事的结尾也说给我听吧。有人想杀他,可是您告诉我,没有杀成,那他们把他怎么了,我有勇气,快说!我受得住不幸消息的打击。他们把他扔进那个地牢里了,对不对?好极了,这会使他变得谨慎起来。他从来不肯听我的劝告。再说,总有办法把他救出来,见鬼!石头并不是对人人都是坚硬的。”
德·阿朗松摇了摇头。
“我的勇敢的柯柯纳,”他说,“最坏的是这次事件以后,您的朋友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该死!”皮埃蒙特人大声叫起来,脸色重新又发了白,“即使他到了地狱,我也能知道他在哪儿。”
“听着,”德·阿朗松说,他由于完全不同的动机,也和柯柯纳一样急切地希望知道拉莫尔在哪里。“让我以朋友的身份,给您提一个建议。”
“快说,王爷,”柯柯纳说,“快说。”
“去找找玛格丽特王后,她一定知道使您伤心流泪的那个人的情况。”
“我向殿下说老实话,”柯柯纳说,“我已经想到过,不过我不敢,因为除了见到她我连话都不会说以外,我还怕看到她流眼泪。不过,既然殿下向我保证拉莫尔没有死,王后陛下一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我就鼓起勇气去找她一趟。”
“去吧,我的朋友,去吧,”弗朗索瓦公爵说,“您有了消息就来告诉我本人,因为我真的跟您一样着急。不过千万要记住一件事,柯柯纳……”
“什么事?”
“别提是我叫你去的,你要是不谨慎说出口,就什么也打听不着。”
“王爷殿下,”柯柯纳说,“从您叮嘱我在选一点上保守秘密的时候起,我一定会象一条冬穴鱼,或者象太后那样守口如瓶。”
“善良的王爷,仁慈的王爷,宽宏大量的王爷,”柯柯纳一边低声念叨,一边朝纳瓦拉王后的住处走去。
玛格丽特在等着柯柯纳,因为他陷入绝望的消息已经传封她的耳边,而且在她知道他的绝望是以怎样的英勇行为表现出来以后,她还原谅了他对她的朋友德·内韦尔夫人的有点儿粗暴的态度。皮埃蒙特人跟德·内韦尔夫人两三天来一直闹别扭,不理睬她。因此,柯柯纳来到,刚一通报进去就立刻给领进王后的屋里。
柯柯纳进去以后,无法克制他跟德·阿朗松谈起过的、他在王后面前总是感到的局促不安。这种情绪主要是由于她聪明机智引起的,而不是由于她的身份高引起的。不过,玛格丽特却面带笑容地接待他,使他从一开始就放下了心。
“啊!夫人,”他说,“求求您,把我的朋友还给我吧,或者至少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因为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请设想一下欧里亚勒没有尼苏斯①,达蒙没有皮蒂亚斯②,或者俄瑞斯特斯没有辟拉德斯的结果吧。看在我刚提到的这些英雄中的任何一个的份上,怜悯一下我的不幸吧。我可以向您发誓,他们的心地在友情方面远远不及我。”
——
①欧里亚勒和尼苏斯还有下面的俄瑞斯特斯和辟拉德斯都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他们生死与共,友谊极深。
②达蒙和皮蒂亚斯是公元前四百年左右的古希腊毕达哥拉斯派哲学家,他们友情甚笃。
——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她先让柯柯纳答应保守秘密,然后把从窗子逃走的经过告诉了他。至于逃到哪儿去了,尽管皮埃蒙特人一再恳求,她还是守口如瓶,不漏一点口风。柯柯纳只感到一半满意,因此他禁不住很巧妙地在话里提到了最上层的那些人的情况。结果玛格丽特清楚地看出德·阿朗松公爵也和他手下的绅士一样希望听到拉莫尔的消息。
“好吧!”王后说,“您如果一定要知道关于您的朋友的一些确实情况,就请您问亨利·德·纳瓦拉国王吧。只有他一个人有权说出来,我是,我能说给您听的只是您寻找的这个人还活着,请相信我的话好了。”
“我相信一样更加确实可靠的东西,夫人,”柯柯纳回答,“那就是您那双没有哭过的美丽的眼睛。”
柯柯纳认为这句话有双重好处,既表达了他的想法,又说出了他对拉莫尔的高度评价,没有必要再作什么补充,于是就遇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反复考虑着跟德·内韦尔夫人重新和好的事,倒不是为了她本人,而是想从她那儿打听到他从玛格丽特口里没有打听出来的事。
强烈的痛苦是一种不正常的状况,谁处在这种状况中,都要尽可能快地摆脱它的束缚。拉莫尔想到要离开玛格丽特就立刻心碎欲裂,他之所以同意逃走,与其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如说是为了挽救王后的名誉。
因此,第二天晚上他就回到了巴黎,要看看出现在阳台上的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呢,仿佛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告诉她,年轻人已经回来了,于是整个晚上在窗口度过,结果两个人怀着难以形容的幸福又见了面,我们只有在享受到遭受禁止的快乐时才会有这种准以形容的幸福感。不仅如此,拉莫尔性格忧郁而又浪漫,他甚至觉得这种意外情况有其迷人之处。不过,真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人只有在一个时刻里是幸福的,那就是在能够看见或者能够占有对方的那一个时刻里,而在分离的整个时间里都会感到非常痛苦。拉莫尔急切地盼望着和玛格丽特再见面,忙于尽快地筹划一次能把她还给他的事件,这就是纳瓦拉国王的逃走。
至于玛格丽特,她沉醉在教人怀着这样纯洁的一颗忠诚的心爱着的幸福之中。她常常责怪自己有这个弱点;她这个具有男子气概的女人,瞧不起一般爱情的贫乏庸俗,对细枝末节感觉不到,而对多情的灵魂来说,正是这些细枝末节使得爱情变成最甜蜜、最美妙、最令人想望的幸福。她认为她的这一天,即使不是从头到尾充满了幸福,起码也是结尾是幸福的;近九点钟,她穿着一件白寝袍出现在阳台上,她看见河堤上的阴影中有一个骑马的人,手按在嘴唇上或者心口上;于是一声深有含义的咳嗽,使得情人想起了他心爱的声音。有时候还有一封信被一只小手使劲地抛出,信里包着一件珍贵的首饰,首饰本身虽然宝贵,但是更加宝贵的原因是它属于抛它的那个人儿。信落在离拉莫尔几步远的石子路上,当啷一声响,于是他象老鹰扑食似的猛扑过去,抓起它掖在怀里,然后用同样的办法给她一封回信。玛格丽特直到马蹄声在黑夜中消失以后才离开阳台;只是这匹马来的时候拼命飞奔,去的时候却好象是跟毁掉特洛伊的那匹著名大马①一样的惰性物质做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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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希腊传说,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访问希腊,诱走王后海伦。希腊人因此远征特洛伊,围攻九年不下。第十年,希腊将领奥德修斯献计,把一批精兵埋伏在一匹大木马腹内,放在城外,佯作退兵。特洛伊人以为敌兵已撤,把木马移到城内。夜间伏兵跳出,打开城门,于是希腊兵一涌而入,攻下特洛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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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为什么王后对拉莫尔的命运并不担心的原因。尽管如此,她还是怕有人会钉他的梢,所以固执地拒绝其他形式的约会,只接受这种西班牙式的约会。从他逃走后开始,在等候接见使臣的这段期间,每天晚上都要来一次这种西班牙式的约会。我们已经知道,接见日期推后了几天是根据昂布鲁瓦斯·帕雷的特别命令。
在这次接见的前一天晚上,将近九点钟,卢佛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忙于为第二天做准备工作,玛格丽特推开落地长窗,走上阳台。不过她刚到阳台上,拉莫尔没有等玛格丽特的信,就比平常着急地先把他的信抛过来,熟能生巧,信正好落在他尊贵的情妇的脚跟前,玛格丽特明白这封信里有特别要紧的事,立刻回到屋里去看。
信的第一页正面写着这些字:
“夫人,我需要跟纳瓦拉国王谈话。事情紧急。我等着。”
第二页的正面也写着一些字,两页一分开,各自完全可以独立。这些字是:
“夫人,我的王后,请您设法让我能把抛给您的那些吻当面给您一个。我等着。”
玛格丽特刚一念完这封信的第二部分,就听见亨利·德·蚋瓦拉的声音。他象平常一样很谨慎地敲敲套房的大门,并且问吉洛娜,他是不是可以进来。
王后连忙把信分开,一张藏在胸衣里,一张塞进口袋,跑过去把窗子关上,然后朝门口奔去。”
“请进来,陛下,”她说。
尽管玛格丽特关窗子关得那么轻,那么迅速,那么熟练,亨莉还是感觉到了关窗子的震动。他一直保持着警惕,在这个他完全不信任的社会里,几乎和生活在野蛮状态中的人一样,感觉十分敏锐。不过,纳瓦拉国王并不是那种希望禁止自己的后妃呼吸新鲜气和欣赏星空的暴君。
亨利跟往常一样笑容可掬,和蔼可亲。
“夫人,”他说,“我们宫廷上的人正在忙着试穿他们的礼服,因此我想趁这个机会来跟您谈几句我的事,您还继续把它们看成是您自己的事,对不对?”
“当然,先生,”玛格丽特回答,“我们的利益不是始终一致吗?”
“是的,夫人,正因为如此,我想问问您,您认为德·阿朗松公爵先生近几天来总是躲着我,其目的究竟何在。从前天起,他干脆躲到圣日耳曼去了。这会不会是他打算单独离开的一个步骤,因为他受到的监视少,或者是他干脆不打算离开的一个步骤?清问,夫人,您的意见如何?说实话,您的意见对坚定我的意见起很大的作用。”
“陛下对我弟弟的沉默态度担心是有道理的。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我的意见是,情况有变化,他随着情况的变化也变了。”
“是不是指波兰国王德·安茹公爵看到查理国王病了,很乐意留在巴黎,就近守着这顶法兰西王冠?”
“一点不错。”
“好吧!我巴不得他留下来,”亨利说,“只是这样一来,打乱了我们的整个计划;单独离开的话,我需要的保证比我跟您弟弟一起离开所要求的保证要多三倍。因为在这个冒险中有您弟弟的名字和他亲自参加可以起到保护我的作用。不过,使我惊奇的是听不到德·穆依的消息,象这样待着不动可不是他的习惯。您没有他的消息吗,夫人?”
“我,陛下,”玛格丽特吃了一惊,说,“您要我怎么知道?……”
“啊!见鬼,亲爱的,再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了;您为了使我高兴,曾经同意救了那个小拉莫尔的性命……小伙子大约去了芒特……去了那儿,当然也可能从那儿回来……”
“啊!你这下子给了我一把钥匙,解开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语,”玛格丽特回答。“我一直让窗子开着,在我回到屋里时,发现地毯上有一封信。”
“您看了吗?”亨利说。
“连封信我首先是一点也看不懂,所以也没有重视,”玛格丽特继续说,“也许我错了,也许正是从那方面来的。”
“有可能,”亨利说,“我甚至敢说很可能。这封信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陛下,”玛格丽特一边回答,一边把两张信纸中塞进口袋的那一张递给国王。
国王朝信上望了望。
“这不是德·拉莫尔先生的笔迹吗?”他说。
“我不知道,”玛格丽特回答;“我觉得字体好象为了不让人认出,故意变换了的。”
“不要紧,我们念念,”亨利说。
他念道:
“夫人,我需要跟纳瓦拉国王谈话。事情紧急。我等着。”
“啊!真的!”亨利接着说……“您瞧,他说,他等着我!”
“我看的确是这样,”玛格丽特说……“您打算怎么办?”
“啊!真是活见鬼,我要他来。”
“要他来!”玛格丽特大声喊道,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惊讶地盯着她的丈夫,“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陛下?一个国王要杀死的人……已经被告发,受到了威胁……您说,要他来!这可能吗?……门难道是供那些……”
“不得不从窗子逃走的人进来的吗?……您是这个意思吧?”
“一点不错,您说出了我的心思。”
“好吧!如果他们知道走窗子过条路,那就让他们再走这条路吧,既然他们绝对不能从门里进来。这非常简单。”
“您认为可以这么办吗?”玛格丽特说,她想到可以跟拉莫尔接近,高兴得脸通红。
“我完全有把握。”
“不过怎么上来呢,”王后问。
“这么说,您没有保存我给您送来的那个绳梯了?真没想到,您一向是那么深谋远虑呀。”
“不,保存着,陛下,”玛格丽特说。
“那可就太好了,”亨利说,“陛下请吩咐吧!”
“很简单,”亨利说,“把绳梯绑在您的阳台上,让它垂下去。如果是德·穆依在等着……我真希望是他……如果是德·穆依在等着,这个可敬的朋友,他想上来的话,一定会上来的。”
亨利没有失去冷静,他端着蜡烛照盏让玛格丽特寻找绳梯,绳梯很快就找到了,它藏在那间著名的小间的一个衣橱里。
“不错,就是它,”亨利说;“现在,夫人,如果要求不算过分话,就劳您的大驾,把绳梯绑在阳台上。”
“为什么您不去,叫我去呢,陛下?”玛格丽特说。
“因为是好的密谋者是最谨慎的密谋者,看到一个男人,您也明白,说不定我们的朋友会给吓跑的。”
玛格丽特微笑着绑绳梯。
“好,”亨利说,仍旧躲在套房的一个角落里,“您多露露面;现在引人注意绳梯。好极了;我可以肯定德·穆依要上来了。”
十分钟以后,果真有一个欣喜若狂的男人跨上阳台。他看见王后并没有走过来接他,迟疑了片刻。可是,代替玛格丽特的却是亨利走了过来。
“瞧,”他口气和蔼地说,“不是德·穆依,是德·拉莫尔先生。您好,德·拉莫尔先生,请进来吧。”
拉莫尔一下子愣住了。
如果他还悬在绳梯上,而不是脚稳稳地踩在阳台上,也许早已仰面朝天摔下去了。
“您有紧急事,希望跟纳瓦拉国王谈谈,”玛格丽特说,“我叫人通知他,他来了。”
亨利去关落地长窗。
“我爱您,”玛格丽特急忙握了握年轻人的手,说。
“好吧!先生,”亨利一边说,一边递给拉莫尔一把椅子,“我们谈什么呢?”
“我们谈,陛下,”拉莫尔回答,“我在城门口跟德·穆依先生分的手,他急于想知道莫尔韦尔是不是已经说话了,他出现在陛下卧房里的事是不是已经给人知道了。”
“还没有,但是不会拖多久了;因此我们得赶快。”
“您的意见跟他一样,陛下,如果明天晚上德·阿朗松先生准备离开的话,他带着一百五十人在圣玛塞尔门等候,五百人在枫丹白露①接应你们。到那时你们就可以到布卢瓦、昂古列姆和波尔多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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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枫丹白露:巴黎东南不远的一个小镇,有森林。
②布卢瓦、昂古列姆和波尔多:法国巴黎西南的三个城市,距巴黎分别有一七八公里、四四〇公里和五六五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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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亨利转过身来对他妻子说,“明天,我这方面可以准备好,您呢?”
拉莫尔的眼睛忧虑不安地盯着玛格丽特的眼睛。
“您得到过我的保证,”王后说,“您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不过您也知道,德·阿朗松先生应该跟我们同时离开。他没有中间道路可以走,要么帮助我们,要么出卖我们;他如果犹豫不定,我们就不要动。”
“他多少知道一点这个计划吗,德·拉莫尔先生?”亨利问。
“几天以前,他大概收到过德·穆依先生一封信。”
“啊!啊!”亨利说,“他完全没有跟我谈起过。”
“您要提防,先生,”玛格丽特说,“您要提防。”
“您放心,我早有戒备。怎么才能让德·穆依得到答复?”
“您完全不用担心,陛下。明天接见使臣们的时候,他会在那儿,或者在您右面,或者在您左面,或者很显眼或者不显眼。王后的演说里只要有那么一句话,能让他懂得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是应该逃走还是应该等您。如果德·阿朗松公爵拒绝,他在十五天之内就可以用您的名义完全重新安排好。”
“说真的,”亨利说,“德·穆依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夫人,您能够把他等着的那句话插在您的演说里吗?”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玛格丽特回答。
“那么,”亨利说,“我明天和德·阿朗松先生见面;希望德·穆依来到他的岗位上,而且能够一听就懂。”
“他会来的,陛下。”
“好吧,德·拉莫尔先生,”亨利说,“把我的回答带给他。您一定在附近有一匹马,一个仆人?”
“奥尔通在河边上等我。”
“去找他吧,伯爵先生。啊!别从窗子走,在紧急情况下才应该如此。您会被人看见的;因为没有人知道您这样冒险是为了我,您会连累王后的。”
“走哪儿呢,陛下?”
“您不能单独一个人进入卢佛宫,跟我一起出去还是可以的,我有口令。您有您的披风,我也有我的披风;我们两个把自己裹起来,可以毫无困难地走出宫门。另外,我很高兴能当面吩咐奥尔通替我办几件私事。您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过道里有没有人。”
亨利神气非常自然地走出去探路,拉莫尔一个人跟王后留下。
“啊,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拉莫尔说。
“如果我们逃走,明天晚上就能见面;如果我们不逃走,这几天的一个晚上,在破钟街那幢房子里见面。”
“德·拉莫尔先生,”亨利回来,说,“您可以来了,没有人。”
拉莫尔恭恭敬敬地朝王后鞠了一个躬。
“把您的手伸给他吻吻,夫人,”亨利说,“德·拉莫尔先生不是一个普通一般的当差的。”
玛格丽特听从了他的话。
“对啦,”“亨利说,“把绳梯仔细藏好;这是谋反的人的一件珍贵的工具;在最意料不到的情况下,说不定会用上它。走吧,德·拉莫尔先生,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