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已经吃过了午饭?”柯柯纳一边打呵欠一边问。

“确实吃过了,而且胃口非常好。”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你这个自私鬼?”

“说真的,你睡得那么熟,我不忍心叫醒你。不过,你知道吗?你可以用晚饭代替午饭?千万别忘了向拉于里埃尔老板要这几天刚到的安茹葡萄酒。”

“酒好吗?”

“去向他要吧,我只能跟你说这一句。”

“你呢,你去哪儿?”

“我,”拉莫尔说,他的朋友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不免感到吃惊,“我去哪儿?去向王后献献殷勤。”

“啊,对了,”柯柯纳说,“我到破钟街我们那幢小房子里去吃晚饭,我可以吃昨天的剩汤剩菜,那儿还有具有滋补功效的阿利康特①葡萄酒。”

——

①阿利康特:西班牙港市,产葡萄酒。

——

“昨天晚上刚出了事,阿尼巴尔,我的朋友,这样做未免太大意了。况且我们不是答应过决不单独回到那儿去吗?把我的披风递给我。”

“这倒是的,”柯柯纳说,“我忘了。不过,你的鬼披风哪儿去了?……啊!在这儿。”

“不,你递给我的是件黑的,我要的是红的。王后喜欢我穿那件。”

“啊!老实说,”柯柯纳朝四面张望以后说,“你自己找吧,我找不着。”

“怎么,”拉莫尔说,“你找不着?到哪儿去啦?”

“大概是给你卖掉了……”

“为什么要卖?我还有六个埃居。”

“那就穿我的吧。”

“好……一件黄披风配一件绿紧身短袄,我看上去会活象只美洲鹦鹉了。”

“老实说,你也太挑剔,你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拉莫尔把到处都翻得乱七八糟,开始破口大骂那些居然钻进卢佛宫里来的小偷。就在这时候,德·阿朗松公爵的一个年轻侍从拿着那件找了半天的珍贵的披风来了。

“啊!”拉莫尔大声喊道,“到底找着了。”

“您的披风吗,先生?”年轻侍从说……“是的,是王爷叫人从您这儿拿去的。他在颜色深浅上跟别人打赌,因此想弄弄清楚。”

“啊!”拉莫尔说,“我仅仅因为要出去才寻找它;不过,如果殿下还想把它留下……”

“不,伯爵先生,已经用过了。”

年轻侍从出去;拉莫尔扣披风的搭扣。

“好!”拉莫尔接着说,“你决定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

“今天晚上我能在这儿找到你吗?”

“你要我怎么说得出呢?”

“你不知道你两个钟头内将要干什么吗?”

“我完全知道我将要干什么,不过我不知道别人将要我干什么。”

“德·内韦尔公爵夫人吗?”

“不,德·阿朗松公爵。”

“不错,”拉莫尔说,“我发现他近来对你非常友好。”

“是的,”柯柯纳说。

“那你交运了,”拉莫尔笑着说。

“得了!”柯柯纳说,“一个老幺!”

“啊!”拉莫尔说,“他是那样一心巴望变成老大,说不定老天会为他显出奇迹来的。这么说你不知道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就去得远远的吧……或者更确切点说,永别了!”

“这个拉莫尔总是要叫人告诉他去哪儿,”柯柯纳说,“真叫人受不了!这哪能知道呢?而且,我相信我实在想睡它一觉。”

他又躺下。至于拉莫尔,他飞一般地朝王后的套房奔去。到了我们熟悉的那条过道,他碰见德·阿朗松公爵。

“啊!是您吗,德·拉莫尔先生?”王爷对他说。

“是的,王爷,”拉莫尔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回答。

“您要出卢佛宫?”

“不,殿下:我要去向纳瓦拉王后致意。”

“您大概几点钟离开她那儿,德·拉莫尔先生?”

“老爷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办吗?”

“不,眼下没有,不过今天晚上我有话要跟您谈。”

“大概几点钟?”

“九点到十点之间。”

“我将在这段时间里荣幸地来见殿下。”

“好,我相信您。”

拉莫尔行完礼,继续朝前走去。

“这个公爵,”他说,“有时候脸色跟死人一样苍白,真奇怪。”

他敲了敲王后的房门;吉洛娜好象是在等着他,把他领到玛格丽特跟前。

玛格丽特正忙着办一件事,这件事似乎弄得她非常劳累。一张文字上做了许多删改的纸,还有一本伊索克拉底①的书,摆在她面前。她朝拉莫尔做了个手势要他等她把一段写完;这一段并不长,她结束以后,丢下羽笔,请年轻人坐在她跟前。

拉莫尔容光焕发。他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这么高兴。

“希腊文!”他朝那本书看了一服,大声喊道,“伊索克拉底的演说!您用它干什么?啊!啊!这张用拉了文写的纸上有:Ad_Sarmatice_legatos_regince_Margaritce_concio!②您要用拉丁文对这些野蛮人致词?”

——

①伊索克拉底(前436-前338):古雅典雄辩家。今存常说及政论数篇。

②拉丁文:“玛格丽特王后致波兰使臣的演说词!”

——

“必需如此,”玛格丽特说,“因为他们不懂法国话。”

“不过,您怎么能在听对方致词以前写答词呢?”

“一个比我爱卖弄风情的女人也许会让您相信她能做即兴演说。不过对您,我的亚森特,我可不能干这种欺骗事。我是预先得到对方的讲稿,才写答词的。

“这些使臣快到了吗?”

“岂止是快到,他们今天早上已经到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

“他们是秘密地来到的。我相信隆重的晋见仪式推迟到后天举行。而且,您会看见,”玛格丽特说,露出一点卖弄学问的得意神色。“我今天晚上写的东西风格很象西塞罗;不过,撇开这些无聊的事儿,我们谈谈您遇到的事吧。”

“我遇到的事?”

“是的。”

“我遇到什么事?”

“啊!您别混充什么好汉啦,我发现您脸色有点发白了。”

“噢,这是睡得太多的缘故,我老老实实承认。”

“得了,得了,别再装英雄啦,我全知道。”

“那就劳您驾告诉我吧,我的珍珠,因为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么,您老老实实回答我,太后向您要了什么?”

“太后向我要!难道她要找我谈话吗?”

“怎么!您没有看见她?”

“没有。”

“查理国王呢?”

“没有。”

“纳瓦拉国王呢?”

“没有。”

“德·阿朗松公爵呢?您见过他了吗?”

“是的,刚才我在过道里碰见他。”

“他对您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今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有事要吩咐我去办。”

“再没有说别的?”

“再没有说别的。”

“奇怪。”

“您到底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快告诉我。”

“奇怪的是您一点也没有听到别人谈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的事是,您这个不幸的人今天一整天都一直悬在深渊上面。”

“我?”

“是的,您。”

“为了什么?”

“您听好,昨天夜里他们要逮捕纳瓦拉国王,在他屋里发现了德·穆依,德·穆依杀了三个人,然后逃走了。除了那件红披风,他别的什么也没有给人认出来。”

“嗯!”

“嗯!这件曾经把我骗过一次的红披风又骗了别人,因此您遭到怀疑,甚至被说成是这三条人命案的凶手。今天上午打算逮捕您,审判您,说不定还要判您的刑,因为您决不愿意为了逃命而说出您当时在哪儿,对不对?”

“说出我当时在哪儿!”拉莫尔大声叫道,“连累您,您,我的美丽的陛下!啊!您说得对;为了不让您美丽的眼睛流一漓泪,我宁愿唱着歌去死。”

“啊!我可怜的绅士!”玛格丽特说,“我美丽的眼睛会流许许多多的眼泪的。”

“这场大风暴是怎样平息的?”

“您猜猜。”

“我怎么猜得出?”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您当时不在纳瓦拉国王的屋子里。”

“什么办法?”

“就是说出您当时在哪儿。”

“嗯?”

“嗯,我已经说了!”

“对谁说了?”

“对我母亲。”

“卡特琳太后……”

“卡特琳太后知道您是我的情人。”

“啊,夫人,您为我做出了这样的事以后,可以向您的仆人提出任何要求。啊,真的,玛格丽特,您所做的事,既美丽而又伟大!啊!玛格丽特,我的生命完全属于您!”

“我也希望如此,因为我是从那些想要从我这儿把您抢走的人手里夺回您来的。不过,现在您已经得救了。”

“是您救的!”年轻人高声说,“是我崇敬的王后救的。”

正说着,当啷一声响,把他吓得直打哆嗦。拉莫尔心里充满了恐惧,往后一闪。玛格丽特大叫一声,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一扇窗子上被砸碎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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