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屋里,猜来猜去还是猜不到卡特琳·德·美第奇悄声对查理九世国王说了句什么话,而正是这句话一下子结束了当时正在进行的有关生死的争论。
上午一部分时间她用来照料拉莫尔,其余的时间就用来琢磨这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谜语。
纳瓦拉国王一直被囚禁在卢佛宫里。胡格诺教徒受到从来未曾有过的追逐。紧接着这个吓人的黑夜而来的是更加可怕的大屠杀的白昼。敲的不再是警钟,而是感恩钟了。这种在屠杀和大火中回荡的欢快的钟声,在阳光下听起来,也许比头天夜里的丧钟声在黑暗中听起来还要凄惨。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有一株山楂树,春天已经开过花,象往常一样在六月里早已经脱尽了它的芬芳的盛装,谁知一夜之间突然又开花了。天主教徒认为这件事是个奇迹,由于这个奇迹深得人心,他们把天主看成是他们的同谋,排成队伍,以十字架和旗帜开遭,前往圣婴公基。开花的那株山楂树就在那里。上天对正进行的屠杀表示的这种赞许,加倍助长了凶手们的气焰,城里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十字路口,每一座广场依然呈现出一片惨不忍睹的凄凉景象,卢佛宫也已经变成了所有在信号发出时被关在里面的新教徒的坟墓。活着的仅仅只剩下了纳瓦拉国王、孔代亲王和拉莫尔。
拉莫尔的伤口,正如玛格丽特夜里说的那样,很危险,但还不是致命的。她对拉莫尔不再担心以后,只剩下一件事挂在她心头,那就是营救生命仍在受着威胁的她的丈夫。当然,支配这个妻子的头一种感情是对这样一个男人的真实的怜悯心,这个男人她不久以前曾经对他起过誓,正如贝亚恩人自已说的那样,即使不是起誓保证爱情,至少也是保证结盟。不过,随着这种感情,还有另外一种没有这么纯洁的感情也钻入了王后的心胸。
玛格丽特是有野心的。玛格丽特从她和亨利·德·波旁的婚姻中看到一个王位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地到手了。纳瓦拉受到两面夹攻,一面是法兰西的历代国王;另一面是西班牙的历代国王。他们一小片一小片地终于夺走了它的一半国土,但是如果亨利·德·波旁把他曾经在他难得有的拨剑相斗的机会中表现出来的英勇气概付诸行动的话,纳瓦拉可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王国,法国的胡格诺教徒是它的臣民。玛格丽特绝顶聪明,才智过人,她已经预见到这一切,盘算过这一切。因此,失掉了亨利,这不仅是失掉一个丈夫,而且是失掉一个王位。
她内心深处正在这么考虑的时候,听见有人敲秘密过道的那扇门;她哆嗦了一下,因为从这扇门来的只有三个人:国王、太后和德·阿朗松公爵。她微微推开小间的门,做了个手势叫吉洛娜和拉莫尔别出声,然后去给来客开门。
选个来客是德·阿朗松公爵。
年轻人自从头天晚上起一直没有露面。玛格丽特转过一个念头,想求他给纳瓦拉国王说情,但是很快地另外一个可怕的念头又使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桩婚事弗朗索瓦是不赞成的。他对亨利怀恨在心;仅仅是因为他相信亨利夫妻之间仍旧跟陌路人一样,毫无感情可言,他这才对这个贝亚恩人保持着中立态度。玛格丽特对她丈夫的任何一点关心的表示,其后果都可能是促使威胁着他的那三把匕首中的一把更加接近他的胸膛,而不是离得更远。
因此玛格丽特看见这位年轻的王爷比看见查理九世国王或者太后本人,还哆嗦得厉害。不过,谁看见他,都不会说巴黎城里和卢佛官内发生了非常事件;他的穿戴还是惯常那么雅致漂亮。他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散发出查理九世讨厌的,但是德·安茹公爵和他却经常使用的这种香水的气味。尽管他的脸比平日苍白,尽管他的那双眼女人一样好看、一样保养得很好的手的指尖稍微有点哆嗦,只要是跟玛格丽特那双眼睛一样受过锻炼的跟睛,就能发现他内心里掩藏着一种高兴的感情。
他这次进来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他走到他的姐姐跟前去吻她,不过玛格丽特没有象对查理国王或者德·安茹公爵那样把脸颊伸给他,而是鞠了一个躬,把前额伸给他。
德·阿朗松公爵叹了口气,把灰白色的嘴唇贴在玛格丽特伸给他的前额上。
接着他坐下来把夜里发生的那些血淋淋的新闻讲给他的姐姐听。海军元帅死得很慢,很可怕。泰利尼死得很快,他给一颗子弹打穿,当时就咽了气。他停下来,翻来复去地、津津有味地讲着夜里的那些屠杀的详情细节,流露出他和他的两个哥哥所特有的嗜血的爱好。玛格丽特随他说。
最后,他说完了,闭上了嘴。
“您来找我不光是为了向我说这些事,对不对,我的弟弟?”玛格丽特问道。
德·阿朗松公爵微微一笑。
“您还有话要对我说吧?”
“没有了,”公爵回答,“我在等。”
“您等什么?”
“您不是对我说过,亲爱的玛格丽特,”公爵说着,把他的扶手椅移近他姐姐的扶手椅,“跟纳瓦拉国王的这桩婚事是违背您的心愿的吗?”
“是的,的确说过,他们提出要我跟这位贝亚恩的王爷结婚,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
“您认识他以后,您不是还对我肯定地说过您对他没有一点爱情?”
“不错,我确实对您说过。”
“您的意见不是说这桩婚姻会给您带来痛苦吗?”
“我亲爱的弗朗索瓦,”玛格丽特说,“一桩婚姻如果不是最最幸福的,那几乎总是最最痛苦的。”
“好吧,我亲爱的玛格丽特,正如我对您说的,我在等。”
“可您在等什么?快说吧。”
“等您表示出您的高兴来。”
“我有什么事感到高兴呢?”
“当然是使您重新获得自由的这个意外的机会。”
“我重新获得自由!”玛格丽特说,她打算逼着这位王爷把他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
“是的,您重新获得自由;您要跟纳瓦拉国王分开了。”
“分开!”玛格丽特说,眼睛牢牢地盯住这位年轻的王爷。
德·阿朗松公爵尽力承受他姐姐的目光,但是很快地他的眼睛就局促不安地避开了。
“分开!”玛格丽特又重复说了一遍,“那就让我们谈谈吧,我的弟弟,因为您能够帮我深入地研究这个问题,我感到很高兴。他们怎么会想到把我们分开?”
“可是,”公爵低声说,“亨利是胡格诺教徒。”
“是的;不过他并没有隐瞒他的宗教信仰。他们让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不错,我的姐姐,但是自从您结婚以后,”公爵说,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亨利干了什么呢?”
“不过您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弗朗索瓦,因为他白天几乎总是跟您在一起,有时候打猎,有时候打槌球,有时候打网球。”
“不错,他白天是这样,”公爵重复说,“他白天是这样。但是他夜里在干什么呢?”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这回是她低下了头。
“他夜里在干什么呢?”德·阿朗松公爵继续问,“他夜里在干什么呢?”
“怎么样?”玛格丽特问,她觉得自己应该回答回答才好。
“怎么样!他夜里是在德·索弗夫人那儿过的。”
“您怎么知道的?”玛格丽特叫道。
“我知道是因为我想知道,”年轻公爵脸色发白,一边回答,一边撕扯着衣袖的花边.
玛格丽特这才有点儿明白卡特琳悄悄对查理九世说了些什么。不过她仍旧装着不懂。
“您为什么跟我谈这些事,我的弟弟?”她说,一副装得非常逼真的忧郁神色。“是不是要我想到这儿没有一个人爱我,疼我?大自然给我作为保护人的那些人也跟教会给我作为丈夫的那个人一样不爱我,不疼我。”
“您不公平,”德·阿朗松公爵连忙说,又把扶手椅搬得离他姐姐的扶手椅更近一些,“我爱您,我保护您。”
“我的弟弟,”玛格丽特目不转睛地瞅着他说,“您是代表太后到这儿来,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的吧。”
“我!您误会了,我的姐姐,我可以向您起誓。您怎么会这么想?”
“我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您破坏了您跟我丈夫的友谊,是因为您抛弃了纳瓦拉国王的利益。”
“纳瓦拉国王的利益!”德·阿朗松公爵大吃一惊地说。
“是的,一点不错,好吧,弗朗索瓦,让我们坦率地谈谈吧。您不下二十次承认过,你们只能够互相提拔,甚至互相支持。这个联盟……”
“已经不可能了,我的姐姐,”德·阿朗松公爵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国王对您的丈夫有他的计划。请原谅,说您的丈夫是说错了,我是想说亨利·德·纳瓦拉。我们的母亲全猜着了。我跟胡格诺教徒结成联盟,是因为我相信胡格诺教徒受到了宠爱。但是现在胡格诺教徒正在遭到杀害,一个星期之后,整个王国里剩不下五十个胡格诺敏徒;我把手伸给纳瓦拉国王是因为他是……您的丈夫,但是现在他不再是您的丈夫了,您听了还有什么要说的?您不仅是法兰面最美丽的女人,而且还是这个王国里最有见识的女人。”
“我要说的是,”玛格丽特回答说,“我了解我们的哥哥查理,我昨天看见他疯癫病发作,这种病每发作一次就会缩短他十年的寿命.我要说的是,他很不幸.他的病现在经常发作,这样下去,我们的哥哥查理十之八九活不了多久了;最后我要说的是,波兰国王刚去世,正在谈论从法兰西王室挑选一位王子继承他的王位。最后我还要说的是,在目前的形势下,决不是抛弃盟友的时候,这些盟友在战斗时刻会以一个民族的合作和一个王国的支援来支持我们。”
“您,”公爵大声喊起来,“您喜欢一个外人胜过您的弟弟,这不是对我的最大背叛吧?”
“您说说清楚,弗朗索瓦;我在哪件事上,又是怎样背叛过您?”
“您昨天不是还要求国王饶了纳瓦拉国王的性命吗?”
“那又怎么样呢?”玛格丽特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问。
公爵猛地站起来,象精神失常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两三个圈子,然后回来抓住玛格丽特的手。
这只手又僵硬又冷。
“再见,我的姐姐,”他说,“您不愿意理解我的意思。您可能遭到不幸,那悠只能怪您自己了。”
玛格丽特脸色苍白,但是一动不动地留在她的坐位上。她看着德·阿朗松公爵出去,没有示意要他回来。但是她刚看见他在过道里消失,他却又走了回来。
“您听着,玛格丽特,”他说,“我忘了告诉您一件事:纳瓦拉国王明天将在跟现在差不多的时刻死掉。”
玛格丽特发出一声叫喊。因为她一想到自己成了一桩谋杀案的工具,心里就充满了无法控制的恐惧。
“您不去救他的命吗?”她说,“您不去拯救您的最好的,也是您的最忠实的盟友吗?”
“从昨天起,我的盟友不再是纳瓦拉国王了。”
“那么,是准呢?”
“是德·吉兹先生。在杀胡格诺教徒的同时,大家把德·吉兹先生捧成为天主教徒的国王。”
“亨利二世的儿子居然承认了一个洛林公爵是他的国王……”
“您今天有点不对头,玛格丽特,您什么也听不懂。”
“我承认我想猜出您的心事,可怎么也猜不出。”
“我的姐姐,您出身于跟德·波尔西昂公主同样高贵的王族,吉兹也并不比纳瓦拉国王命长,不会死。好吧,玛格丽特,现在假定三件事,三件都不是不可能的事:第一件,德·安茹公爵可能被选中做波兰国王;第二件,您可能象我爱您一样爱我;好!我做法兰西国王,您……您……做天主教徒的王后。”
玛格丽特双手捂住脸,这个少年,宫廷里谁也不敢说他是个聪明人,他的深刻的见解使得玛格丽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可是,”她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问道,“您难道不象您嫉妒纳瓦拉国王那样嫉妒德·吉兹公爵先生吗?”
“那是没法挽回的事了,”德·阿朗松公爵用低沉的嗓音说,“如果我过去应该嫉妒德·吉兹公爵,好吧!我过去娥妒过他。”
“只有一件事可能会阻止这个美妙的计划实现。”
“什么事?”
“就是我不再爱德·吉兹公爵了。”
“那么,您爱谁呢?”
“谁也不爱。”
德·阿朗松公爵惊讶地望望玛格丽特,一个自己也给弄糊涂了的人才会有这样惊讶的神色。接着,他叹了口气,走出套房,同时用他冰凉的手按着他那快要炸开的前额。
玛格丽特独自留下,陷在沉思之中,形势在她眼前已经开始变得一清二楚了。国王听任圣巴托罗缪屠杀进行;太后和德·吉兹公爵策划了这场屠杀。德·吉兹公爵和德·阿朗松公爵将会联台起来尽可能加以利用,从中取得好处。纳瓦拉国王的死是这场大灾难的一个很自然的结局。纳瓦拉国王一死,他的王国也就可以夺到手了。玛格丽特做寡妇,没有王位,没有权力;而且没有别的前景,只有一座修道院,在那里面她甚至连为一个丈夫痛哭的悲痛都不会感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做过她的丈夫。
她正想到这儿,太后卡特琳差人来问她愿不愿跟全宫廷的人一块儿到圣婴公墓去朝拜那株山楂树。
玛格丽特头一个念头是拒绝参加这次骑马游行。但是她想到这趟出去说不定可以有机舍打听到关于纳瓦拉国王的命运的新消息,又决定参加了。因此,她派人回禀,如果能给她准备一匹马,她很高兴陪伴太后陛下和国壬陛下。
五分钟以后,一个年轻侍从来通知她,队伍马上就要出发,请她赶快下楼。玛格丽特向吉洛娜打了个手势,要她照料那个负伤的人,接着就下楼去了。
国王、太后、塔瓦纳和天主教的显贵们已经上了马。玛格丽特匆匆朝这群人望了一跟,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纳瓦拉国王不在里面。
不过德·索弗夫人在,她跟玛格丽特交换了一个眼色。玛格丽特看出她丈夫的情妇有话要对她说。
他们出发了,经过阿斯特律斯街,来到了圣奥诺雷街。老百姓看见国王、太后卡特琳和天主教的显贵们,都围上来,象上涨的潮水似的跟着队伍,而且还呼喊着:
“国王万岁!弥撒万岁!打死胡格诺教徒!”
他们一边这么呼喊,一边还挥舞着被鲜血染红的剑和冒烟的火枪,这说明每个人都曾经参加了刚结束的这场恐怖事件。
到了普鲁韦尔街附近,他们碰见一伙人拖着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这是海军元帅的尸体。这伙人到蒙福孔①,要把它倒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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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蒙福孔:巴黎郊处的一个古地名,十三世纪建筑的出名的绞架曾设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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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从面对夏普街的那道门进入圣婴公墓,夏普街今天叫做德夏热尔街。教士们得到通知,知道国王和太后要来,等两位陛下一到,就开始向他们致祝词。
德·索弗夫人趁卡特琳在听人向她致祝词时,来到纳瓦拉王后跟前,请求允许她吻她的手。玛格丽特把胳膊伸向她。德·索弗夫人的嘴唇凑近王后的手,一边吻,一边把一个小纸卷塞进王后的袖子里。
德·索弗夫人走开时,不管她动作怎么快,掩饰得怎么好,卡特琳却还是看在眼里,正当她的这个女官吻王后的手时,她转过脸来。
两个女的看到了这道象闪电一样向她们射来的眼光,但是她们俩都保持沉着,丝毫不动声色。不过,德·索弗夫人离开了玛格丽特,又回到卡特琳身边她原来的位置上去。
卡特琳对刚向她致的祝词答谢以后,微笑着用手指朝纳瓦拉王后做了一个手势,要她到她跟前来,玛格丽特遵命走了过去。
“啊!我的女儿!”王太后用意大利方言说,“这么说,您跟德·索弗夫人有着深厚的友谊?”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美丽的脸上尽量装出一副极其苦痛的表情。
“是的,我的母亲,”她回答,“蛇来咬过我的手。”
“啊!啊!”卡特琳微笑着说,“我看,您心里嫉妒!”
“您弄错了,夫人,”玛格丽特回答,“我嫉妒纳瓦拉国王的程度并不超过纳瓦拉国王爱我的程度。只不过我能区别出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要不,夫人,我还配做您的女儿吗?”
卡特琳露出笑容,她的笑容是为了让玛格丽特知道,如果说她有过猜疑,这猜疑已经打消了。
而且在这时候,新来了一些朝拜的人,把庄严的会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德·吉兹公爵由一群绅士簇拥着来到,这群绅士刚经过一场屠杀,心情还十分激动,他们簇拥着一乘帷帘华丽的轿子,停在国王面前。
“德·内韦尔公爵夫人!”查理九世叫道。“啊!好!让这位美丽而又厉害的女天主教徒来接受我们的祝贺吧!有人告诉我,我的表妹,您守在您的窗口打猎,说您用石头一下子就把那些胡格诺教徒砸死了,是吗?”
德·内韦尔公爵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陛下,”她过来跪在国王面前低声说,“正相反,我倒是荣幸地收容了一个负伤的天主教裢。”
“好,好,我的表蛛,为我效劳有两种方式一个是消灭我的敌人,一个是援助我的朋友。各人尽各人的所能,我相信您如果有更大的能力,您也会使出来的。”
这时候老百姓看见洛林家族和查理九世之间充满了十分融洽的气氛,拚命地叫喊:
“国王万岁!德·吉兹公爵万岁!弥撒万岁!”
“您跟我们一起回卢佛宫吗,昂利埃特?”太后问这位美丽的公爵夫人。
玛格丽特用胳膊肘碰丁碰她的朋友,她的朋友马上领会了,回答说:
“不了,陛下,除非陛下命令我,因为我跟纳瓦拉王后陛下在城里还有些事。”
“你们一块儿去干什么?”卡特琳问。
“去看看一批很罕见的、很宝贵的希腊文书籍,是从一个新教老牧师家里找到的,已经搬到圣雅克—拉布歇里塔里了,”玛格丽特回答。
“你们最好去看看从默尼埃桥上把最后剩下的那些胡格诺教徒扔进塞纳河,”查理九世说,“是在好法兰西人广场那儿。”
“如果陛下高兴,我们就去,”德·内韦尔公爵夫人回答。
卡特琳朝这两位年轻夫人投去不信任的眼光。玛格丽特早有提防,并不躲开,她立刻忧心忡忡地把身子转来转去,焦急地四面张望。
这种焦急,不管是真是假,没有逃过卡特琳的那双眼睛。
“您找什么?”
“我找……我看不到,”她说。
“您找什么?您看不到谁?”
“索弗,”玛格丽特说,“她回卢佛宫去了吗?”
“我不是说过您心里嫉妒吗!”卡特琳在她女儿的耳边说,“O_bestia!①……好啦,好啦,昂利埃特!”她耸耸肩膀继续说,“来把纳瓦拉王后带走吧。”
——
①拉丁文:“啊,真傻!”
——
玛格丽特还在装着东张西望,接着,她也贴近她的朋友的耳边。
“赶快带我走,”她对她说,“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对您说。”
公爵夫人向查理九世和卡特琳行了屈膝礼以后,朝纳瓦拉王后鞠了一个躬,说:
“陛下愿意录我的轿子吗?”
“非常愿意。不过得麻烦您派人把我送回卢佛官了。”
“我的轿子,我的仆人,还有我自己,”公爵夫人回答,“都听凭陛下吩咐。”
玛格丽特登上轿子,她向德·内韦尔公爵夫人招招手,德·内韦尔公爵夫人也登上轿子,恭恭敬敬地坐在前座。
卡特琳和她的绅士们从原路回卢佛宫。不过人们一路上看见太后在不停地凑在国王耳边说话,好多次提到德·索弗夫人。
每一次国王都笑了,是查理九世的那种笑,也就是说比恐吓威胁还要凶险不祥的一种笑。
至于玛格丽特,她刚一觉着轿子动起来,再也用不着害怕卡特琳那锐利的探究的目光,就连忙从袖子卫掏出德·索弗夫人给她的那封短信,看到了以下这几句话:
“我接到命令叫我今天晚上设法把两把钥匙送给纳瓦拉国王,一把是囚禁他的那间屋子的,另一把是我的屋子的。等他进了我的屋子,我必须把他一直留到早晨六点钟。
“愿陛下考虑,愿陛下抉择,愿陛下丝毫不必顾虑我的生死。”
“再没有可怀疑的了,”玛格丽特低声说,“这个可怜的女人是他们想用来毁掉我们大家的工具。可是我们将会看到,他们是不是那么容易地就可以把我哥哥查理叫做玛戈王后的人变成一个修女。”
“这封信是谁写的?”德·内韦尔公爵夫人指着玛格丽特那样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这张纸,问。
“啊!公爵夫人!我有很多话要说给您听,”玛格丽特一边回答,一边把信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