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来,夫人。后来,我到处找他;我向所有的人打听,只有一个士兵说,他好象在屠杀开始前不久,在一伙跟髓他的侍卫中间看见他,剑已经拔出鞘。而现在屠杀已经开始一个钟头了。”
“谢谢您,夫人,”玛格丽特说,“尽管促使您采取行动的感情也许是对我的又一次冒犯,我还是要谢谢您。”
“啊!那就请您饶恕我吧,夫人!”她说,“有了您的饶恕,我就可以更加坚强地回到我的屋里去了;因为我不敢跟随您,即使远远地跟随像也不敢。”
玛格丽特把手伸给她。
“我去找卡特琳太后,”她说,“您回去吧。纳瓦拉国王在我的保护下,我答应过跟他结成联盟,我会遵守我的诺言。”
“不过,夫人,万一您到不了太后跟前呢?”
“那我就去找我的哥哥查理,我应该跟他谈谈。”
“去吧,去吧,陛下,”夏洛特说,她给玛格丽特让开路,“愿天主指引您。”
玛格丽特匆匆地沿着过道走去。不过,到了过道的尽头,她转过身来看看德·索弗夫人会不会落在后边了。德·索弗夫人跟着她。
纳瓦拉王后看着她走上通往她的套房的楼梯,然后自己朝太后的卧房走去。
一切都变了。玛格丽特没有看到那伙平日在她面前让开路,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的殷勤的廷臣,只看到一些手执染红的槊,身穿血迹斑斑的农服的侍卫,或者是披风撕破、脸被弹药熏黑的绅士,他们是负责送命令和文件的,有的进,有的出。走廊里被这些进进出出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尽管如此,玛格丽特还是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了太后的前厅。不过这目前厅里有两排兵守着,只让知道口令的人通过。
玛格丽特试了试,想越过这道由活人组成的关卡,但是没有成功。她看见门开关了好几次,每一次她都从门缝里瞅见了卡特琳。在行动中的卡特琳变得年轻了,她活跃得就象只有二十岁似的,她写信,收信,拆信,发命令,对这几个人说两句,又对那几个人笑笑,对身上尘土和血迹越多的人她笑得越亲切。
在卢佛宫里的这一片喧哗热闹的忙乱气氛中,还可以听见街上越来越紧的火枪射击声。
“我永远到不了她跟前,”玛格丽特在那些执戟的卫兵跟前白白地试了三次以后,心里想,“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我的哥哥。”
这时候,德·吉兹公爵走过去,他刚刚向太后报告了海军元帅的死讯,再回去参加屠杀。
“啊!亨利!”玛格丽特大声说,“纳瓦拉国王在哪儿?”
公爵带着诧异的笑容望着她,鞠了一个躬,没有答话就带着他的侍卫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跑到一个正要离开卢佛宫的队长面前,这个队长在出发以前,让他的士兵们在火枪里装上子弹。
“纳瓦拉国王?”她问,“先生,纳瓦拉国王在哪儿?”
“我不知道,夫人,”这个人回答,“我不是纳瓦拉国王陛下的侍卫。”
“啊!我亲爱的勒内!”玛格丽特认出了卡特琳的化妆品师,大声叫道,“……是您……您从我母亲那儿出来……您知道我丈夫怎么啦?”
“纳瓦拉国王陛下不是我的朋友,夫人……您应该记住这件事……甚至有人说,”他继续说下去,脸皮收缩了一下,看上去与其说象是在微笑,不如说象是在咬牙切齿,“甚至有人说他指责我跟卡特琳夫人合谋毒死了他的母亲。”
“不!不!”玛格丽特喊道,“别相信这些事,我的好勒内!”
“啊!我不在乎,夫人!”化妆品师说,“纳瓦拉国王,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人,现在不用怕他们了。”
他转过身去不再理睬玛格丽特。
“啊!德·塔瓦纳先生,德·塔瓦纳先生!”玛格丽特喊道,“说一句话,我求您,只说一句话!”
塔瓦纳正走过,停了下来。
“亨利·德·纳瓦拉在哪儿?”玛格丽特说。
“哎呀!”他提高嗓子说,“我相信他跟德·阿朗松和孔代两位先生到城里去逛了。”
接着,他又用低得只有玛格丽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美丽的陛下,您如果想看到我愿意以生命做代价去换取的那个人,那就请您去敲国王的武器陈列室的门。”
“啊!谢谢,塔瓦纳!”玛格丽特说,在塔瓦纳跟她说的所有话里面,她只听见了点明她的那最重要的一句;“谢谢,我这就去。”
她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说:
“既然我答应过他,既然他在这个忘恩负义的亨利藏在我的小间里的时候,是那样对待我,我就不能让他去死!”
她来敲国王的套房的门,但是屋子里面有两连卫兵守着。
“任何人不准进国王的屋里,”军官连忙走向前说。
“但是我呢?”玛格丽特问。
“命令对谁都有效。’”
“我,我是纳瓦拉王后!我是他的妹妹!”
“我得到的命令是不容许有任何例外,夫人;请接受我的道歉。”
军官把门关上。
“啊!他完了,”玛格丽特看到所有这些凶相毕露的脸,惊慌地叫了起来;这些脸在没有流露出谋求报复的仇恨表情时,显出的是不能通融的固执表情。“是的,是的,我全明白了……他们是拿我当作诱饵……我成了他们捉拿和杀害胡格诺教徒的一个陷阱……啊!我一定要进去,哪怕是让他们把我杀了。”
玛格丽特象疯子似的在一条条过道,一条条长廊里奔来跑去。她在一扇小门外经过,突然听见歌声,虽然十分单调,但是很温柔,还有几分忧伤。原来是旁边的一间屋里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唱加尔文教派圣诗。
“我的哥哥国王的奶妈,善良的玛德隆……她在里面!”玛格丽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大声说;“她在里边?……基督徒的天主,帮助我吧!”
玛格丽特满怀希望,轻轻地敲那扇小门。
事实上是亨利·德·纳瓦拉在得到玛格丽特劝告以后,在跟勒内谈话以后,在可怜的小菲贝象守护神似的想要阻止、但是没有能阻止他从太后那儿出来以后,他遇见了几个天主教绅士,他们借口向他表示敬意,把他送到他的住处。在他的住处有二十来个胡格诺教徒等着他,几个钟头以前对这个不祥之夜的预感已经笼罩在卢佛宫上空,他们聚集在年轻国王的屋里,一旦聚集在一起,就不愿意再离开他了。他们就这么待着,也没有人企图来打扰他们。最后,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的钟敲第一下,仿佛丧钟一样在所有这些人的心中回荡时,塔瓦纳走进来,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向亨利宣布,查理九世国王找他谈话。
没有丝毫反抗的表示,甚至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反抗。他们听见卢佛官的天花板上、长廊里和过道里,到处都有士兵的脚踩得咚咚响。这些士兵有的是聚集在那些院子里的,有的是聚集在那些套房里的,总数将近有两千人。亨利和这些从此再也见不到面的朋友告别以后,跟着塔瓦纳走了,塔瓦纳把他领到一个跟国王住处相连的小走廊里,让他单独一人留下,这时候他赤手空拳,疑心重重。
纳瓦拉国王就这样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数着,度过了难以忍受的两个钟头。他怀着不断增长的恐惧心情,听着警钟声和火枪的射击声。他隔着小玻璃窗看着逃跑者和杀人凶手在大火的火光中,在火把的光芒中跑过去。他弄不清这些杀人的叫嚣声和遭难的呼号声是怎么回事。总之,尽管他深知查理九世、太后和德·吉兹公爵的为人,他还是想象不到当时正在上演的这出可怕的悲剧。
亨利缺乏肉体上的勇敢;他有比这更好的东西,那就是精神上的力量。他一方面害怕危险,一方面又面带微笑地迎接危险。不过,那是战场上的危险,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危险,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高亢悦耳的号角声和低沉颤动的战鼓声伴随着的危险……但是在这里,他却是赤手空拳,孤零零地关着,陷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之中,如果有敌人手持刀剑想要伤害他,也只有到了跟前他才勉强能够看见。因此,这两个钟头对他来说也许是他一生中最残酷的两个钟头。
骚乱发展到最高潮,当亨利开始明白这根可能是一场有组织的屠杀时,一个队长来找他,领他穿过一条过道,到了国王的套房。他们刚走近,门就开了,等他们刚进去,门又在他们背后关上,好象是有魔法似的。队长把亨利领进武器陈列室,来到查理九世跟前。
他们进去时,国王正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上,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头垂在胸前。听见有人来了,查理九世抬起头,亨利看见他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正在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