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时候开始,陆军部的书记每天夜晚都到法庭内他的同僚的办公室里辛勤地工作。杜朗夫人从事先预备好的犯人名册上抄下姓名来,杜朗再热心地缮正。

杜朗留心地观察着一切,但对一切都好象没有注意。他注意到每天夜晚九点钟,有一个盛饮食的篮子被里却尔或他的女人带来放在门边。

每天夜晚当书记向卫兵说:“我走了,公民,”的时候,总有一个兵士,吉柏特或者杜舍伦,跨出门来,拿着篮子,送给玛丽·安东尼特。

在继续三个夜晚里,杜朗在他的工作上,留得更晚一些,那篮子在它的岗位上也留得更晚一些,因为卫兵总是要等到书记告别以后,才把他那只篮子收进去。

在把那装满了饮食的篮子收进去以后一刻钟,一个卫兵就把前夜收进去的另外一个空篮子送了出来,放在相同的地方。

第四个夜晚,那时已经是十月的开始了,当法庭书记退出去,只是杜朗或者迪克斯麦尔和他的女人在一道的时候,他故意把笔落到地上去,跟着向他周围一望,同样留心地竖起耳朵去听,好象有什么性命交关的事,他赶快站了起来,带着短促的步伐急忙跑到那门边去,他揭开盖着篮子的饭巾,向那块为女囚人预备的软面包里,嵌进去一个银制的小针筒。

跟着,情绪使得他面色惨白,周身发抖,即使对于最坚强的性格,在干了这样一桩长期热切预备等待着的大事以后,也会受着这样的激动的;他转回到他的坐位上来,一只手伏着额头,另一只手压在心上。

让维也芙望着他这样做,但没有同他交言。通常,自从她的丈夫把她从穆里斯那里带回来以后,她总是等待他先开口。

可是,这一次,她打破了沉寂:

“是今夜吗?”她问。

“不,是明天,”迪克斯麦尔回答。

他又仔细向四面张望,竖着耳朵去听动静,然后站起来,关上记录簿子,走进那个小门去敲了几下。

“哼?”吉柏特说。

“公民,”他说,“我走了。”

“好,”在那监狱的小屋的深处说,“晚安。”

“晚安,吉柏特。”

杜朗听见门闩轻轻地响,他明白兵士来开门了,他便走了出去。

在由里却尔老爹的房子通向院子去的走廊里,他撞着一个头戴毛帽、腰挂一大串钥匙的司钥人。

一阵恐惧捉住了迪克斯麦尔,这个人,象他那行职业里的人那样粗暴,可能来盘问、检查他,也许会认识他。他拉下他的帽子,同时让维也芙把她的黑大衣上的领饰扯到眼睛上来。

他猜错了。

“哎!对不起!”司钥人说,虽然他是被撞着的人。

迪克斯麦尔听见这声音温柔而有礼,感觉很惊奇。这司钥人无疑很着急,他溜进走廊,打开里却尔老爹的门,不见了。迪克斯麦尔拖着让维也芙,继续前进。

“真奇怪,”他走到外边来,门在他身后关上,冷空气清凉了他烧热的额头的时候,他说道。

“啊!是的,真很奇怪,”让维也芙悄悄地说道。

从前在他们亲密的时光里,这一对夫妻会讨论他们感觉惊奇的原因。但是现在迪克斯麦尔只把他的思想藏在心里,努力假想它是一种幻觉,至于让维也芙,跨过商惹桥的时候,只掉头回顾一下那阴森的法庭,那里有一个象是亡友的鬼魂那样的人,才唤醒了她甜蜜而又痛苦的回亿。

这两人到了格芮勿,却没有交谈一句话。

在这时期里,兵士吉柏特走出门来,拿着为王后预备的饮食篮子。那里面有水果、冻鸡、一瓶白酒、一壶清水、半节两斤重的面包。

吉柏特举起餐巾,认清这些被里却尔女公民放在篮里的东西象往常一样的。跟着,他掀开屏风:

“女公民,”他高声说,“晚餐在这里。”

玛丽·安东尼特正要劈开面包,可是她的指拇刚刚接触到那里,就有一种冷得象银子的感觉,她立刻明白这块面包里藏得有特殊的东西。

于是她向她周围张望,可是兵士已经退出去了。

王后停着一会儿不动,她计算着他渐渐走远了。

当她确定他已经坐在他的同僚的旁边的时候,她从面包里取出一个小针管。针管内有一张纸。她展开,读出下面这些:

“夫人,明天,在你现在接得这个纸条的时侯,预备着;因为那时,将有一个女人要进陛下的牢狱里来。这女人将和你掉换衣服;跟着,你便扶着你最忠诚的仆人的胳臂走出公西尔惹去。

“你不要担心从前面一间屋子里发出的响声;你也不要因为呼喊或者呻吟停住了脚;你只须赶快穿上要来代替陛下的那个女人的衣裳和披肩。”

“真忠诚啊!”王后悄悄地说道:“感谢,我的上帝!我可不是象他们所说的,是人民恨恶的对象。”

她再念那字条。第二段引起她的注意。

“你也不要因呼喊或呻吟停住了脚。”她悄悄地念,“这是说有人要杀掉看守我的兵士,可怜的人啊!他们那样地怜悯我;啊!绝不,绝不!”

她再展开那张小纸条的第二半页,却是白的,因为她没有铅笔或者墨笔去回答照顾她的这位陌生人,她取下她围巾上的别针,在那信笺上刺上这几个字:

我不能也不该叫别人牺牲生命来换取我的生命。

M·A·①

跟着她把纸条重新放进那小针管去,再将它塞进劈开的面包的另一半节里。

这动作还没有完成,钟声响了十下,王后手里拿着一片面包,愁苦地数着迟缓有节凑的颤动的钟声,在俯瞰大家叫做妇

——

①M·A·是玛丽·安东尼特的名字的略写。

人庭的一扇窗子上,她听见一个坚锐的声响,好象钻石在玻璃上划过那样。跟着玻片上有一阵轻微的振动,这声音被一个有意的咳嗽声所淹没。跟着在玻璃片的一个角落上出现一个小纸卷,缓缓地落到墙脚下。跟着王后听见一串钥匙互相碰撞的声响声和在石板上走远了的脚步声。

她看出玻璃的一个角落上适才打穿了一个孔,这个走远了的人,由这个角,溜进来一张纸,无疑那是一张信笺。这信笺已经落在地上。王后注目看了它一下,一面仔细听是不是有一个兵士走近身来,但是她听见他们象往常一样在低声讲话,这是他们不愿扰她的一种默契。她于是轻轻地站起来,屏住气息,去拾起那张纸来。

一个薄而且硬的东西象刀鞘那样溜了出来落在砖上,发出金属的响声。这是一根最精利的锉刀,宁肯说是玩意似的宝贝,而不是工作的器械,但那是极锋利的钢所做成,即使用她软弱不娴习技术的手,在一刻钟内,也可以锉断最粗的铁棒。

“夫人,”纸上写道,“明天,九点半钟,有人要来在(目府)瞰妇人庭那里和看守你的兵士讲话。在这时候,陛下就锉断窗上由左到右的第三根铁棒……斜着锉,只需陛下一刻钟的功夫;预备好从窗上逃走……这信息是从你的一个最忠实的臣民而来,他贡献他的生命为陛下服务,而且甘愿幸运地为你牺牲。”

“啊!”王后悄悄地叫道,“这是一个诡计吗?不,我好象认识这个笔迹;和丹普尔的那个相同;这是红屋骑士的笔迹。呃?也许上帝要我逃跑吧。”

于是王后跪下,逃避在囚人最高的安慰——祈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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