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朝阳透过绿色的百页窗，射在穆里斯窗边木盆里三棵大的玫瑰树上，使得它们的枝叶镀上了金光。
这些花，因季节快过去了，看来越加珍贵，它们使这间铺着石板、洁白发光的小餐厅里，充满了芬芳，在一张陈设不大铺张而却漂亮的桌子面前，刚才坐下来让维也芙和穆里斯。
门是关着的，因为桌上已经摆好了宾客所需的饮食。他们互相说道：“我们来吃吧。”
在相邻的一所房间里，勤务员急忙地工作着，象费得尔①里的那位轻率的仆人一样。最近几天美丽的阳光带着热力和生命从半开的百页窗的页片间射了进来，使得玫瑰的绿叶受了太阳的爱抚，象黄金和碧玉那样发出了光辉。
让维也芙让她握着的黄熟的果子从指头上落到盘子里去，两腮间带着微笑地幻想着，她的大眼睛带着沉郁的表情，她静默、不动、呆呆地坐着，可是在爱的气氛里，她是幸福的，正如美丽的花朵在阳光里一般。
忽然间她的眼睛去找寻穆里斯的眼睛，他们的眼睛碰着了，原来他老是呆呆地盯着她，也在幻想。
于是她把她那样温柔洁白的胳膊放在那少年人的肩上，他颤栗了；跟着她把她的头也靠在那里，表现出比爱情还大的信任和忘形。
让维也芙无言地瞧着他，瞧得使她自己的脸涂上了红晕。
穆里斯只须微微地倾倒他的头，便可使他的嘴唇压在他情妇的半开的嘴唇上面。
他倾倒他的头，让维也芙脸色变白了，她的眼睛象花瓣那样地关闭起来，象在阳光下隐藏起它的花萼一般。
他们正沉浸在这种不习惯的幸福里，忽然间一阵刺耳的门铃声使得他们惊抖起来。
他们彼此分开。
勤务员进来了，又神秘地把门关上。
“这是罗兰公民，”他说。
——
①费得尔：是拉辛写的一本悲剧。
“哎！这位亲爱的罗兰，”穆里斯说：“我去推谢他。对不住，让维也芙。”
让维也芙拉住他。
“谢谢，你的朋友，穆里斯！”她说：“推谢一位朋友——安慰你、帮助你、支持你的朋友吗？不要，我不愿意你把这样一位朋友从你屋里，更不愿从你心里，赶了出去；请他进来，穆里斯，请他进来。”
“怎么，你许可吗？……”穆里斯说。
“我要那样。”让维也芙说。
“啊！你觉得我爱你不够，”穆里斯对于这种细腻的心思很欢欣地说，“你还须我把你象偶象那样来崇拜吗？”
让维也芙把她红润的额头伸给这少年人。穆里斯开门，罗兰走了进来，他在他的‘半香狸’的服装里，美丽得象太阳。一看见让维也芙，他表示惊诧，跟着就行了一个恭敬的敬礼。
“来，罗兰，来，”穆里斯说，“瞧瞧太太。你已经让位了，罗兰，现在有人超过你，更得着我的爱了。为你，我会牺牲我的生命，为她，你是知道的，罗兰，为她，我已经牺牲了我的荣誉。”
“夫人，”罗兰带着一种严肃的气概，泄露了他深邃的情绪的气概，说道，“在爱穆里斯这一件事上，我要和你竞争了，以免他完全不爱我了。”
“请坐，先生，”让维也芙含笑说道。
“是的，坐下，”穆里斯说，他已经用右手握着他朋友的手，左手握着他情妇的手，心中充满了一个人在地上可能希望得着的幸福。
“这一下你不想死了吗？你不再希望别人杀掉你吗？”
“为什么要那样呢？”让维也芙问。
“啊！我的天，”罗兰说，“人真是一个容易改变的动物，哲学家很有理由轻视人的软弱呀！请看这一位，你相信吗，夫人？昨天夜晚，他想投河，他说世界上对他已经没有幸福的可能；可是今天早上，我看见他这样高兴、快乐，唇上是微笑，额上是幸福，心上是生命，坐在一个陈设丰富的桌子面前；真的，他不去吃，可是那不说明他是不幸。”
“怎么，”让维也芙说，“他想做那一切吗？”
“那一切还有更多的呢！我以后再告诉你；但是我却是饿极了，那是穆里斯的过错，他使我昨夜晚跑遍了圣扎克区。请你许可开始来吃你们的早餐，我看你俩还没有动一下哩。”
“嘿，他说得对！”穆里斯带着孩子般的欢乐叫道：“我们早餐吧。我没有吃，你也没有，让维也芙。”
他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窥看罗兰，但是罗兰的神色却一点儿没有改变。
“唉！你已经猜中她是谁吗？”穆里斯向他问道。
“天呀！”罗兰一边回答，一边切下一大片红白相间的火腿。
“我也饿了，”让维也芙把盘子递过去说道。
“罗兰，”穆里斯说，“昨夜晚我生了病。”
“比病更厉害，你发了疯。”
“那么！我想今天早上你定感觉不舒适。”
“为什么呢？”
“你还没有做诗。”
“我刚刚想到，”罗兰说：
费必斯①手中拿着琴，坐进格拉司②她们那一群，而维纳斯③追寻着他的踪尘，使费必斯在路上失掉了他的琴。
“好！总是一首四言诗，”穆里斯含笑地说道。
“你该心满意足了吧，谈谈没有这样快活的事吧。”
“还有什么呀？”穆里斯不安地问道。
“不久我就要上公西尔惹去值卫。”
“到公西尔惹吗？”让维也芙说：“在王后身旁吗？”
“在王后身旁……我想是的，夫人。”
让维也芙脸色变灰白了，穆里斯皱上他的眉毛，向罗兰做了一个手势。
罗兰再切下一大片火腿，比前一片还要大一倍。
真的，王后已经被人带到公西尔惹去了，我们就跟随她到那里去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