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里斯在打抖,他把手伸向圣杰克街。
“火!”他说,“火!”
“咳!是的,”罗兰说,“火;还有呢?”
“啊!我的天!我的天!如果她转身回去了呢?”
“她是谁呀?”
“让维也芙。”
“让维也芙,我想她是迪克斯麦尔夫人,不是吗?”
“是的,就是她。”
“她不会转去的,因为她不是为着转去才离开的。”
“罗兰,我该把她找着,我敢复仇。”
“啊!啊!”罗兰说:
“爱情啊——神仙和凡人统归你主管,不只是香烟须摆上你的祭坛。”
“你帮助我去找她,不是吗,罗兰?”
“我的天!”
“怎么?”
“无疑是容易的,如果你真的象我所想的,对于迪克斯麦尔女公民那样的感觉兴趣,你自然认识她,认识她,你就该知道她最熟悉的朋友;她不会就离开巴黎,因为大家总是发疯地要住在这里;她一定躲藏到她最信任的朋友家里去了,明天早上你就会从某一位罗斯或者某一位马尔东①手里接过一封信来,大约是这样写的:
如果马尔斯②愿意再见西得芮③,请他向女以④借她的绿色的面罩。
于是他按着某街某号向门房交涉,求见三星⑤夫人;事情就是这样的。”
穆里斯把肩头一耸;他很明白让维也芙并没有可以去躲藏的人家。
“我们找不着她了,”他喃喃地说。
“请让我对你说一件事,穆里斯,”罗兰说。
“哪一件?”
“如果我们找不着她,也许不会是一件大不幸的灾祸。”
“如果我们找不着她,罗兰,”穆里斯说,“我就会死掉。”
“哎!见鬼!”那少年人说,“就为了这桩恋爱几乎使你死了吗?”
“是的,”穆里斯回答。
罗兰沉思了一会。
“穆里斯,”他说,“现在差不多十一点钟了,街上没人走动了,你看那边有一条石凳,好象为着接待两个朋友安放在那里的。请你‘惠允我一个特别的交谈’,如象从前政体下人们那样讲的。我拿荣誉担保,我只用散文给你谈话。”
——
①罗斯:指女人,马尔东:指男人。
②马尔斯:战神。
⑧西得芮:爱神维纳司的别名。
④女以:夜神。
⑥三星即***,就是代表某某的意思。
穆里斯朝周围望了一下,去坐在他朋友的身旁。
“讲吧,”穆里斯说,让他沉重的额头坠落在他的手里。
“听我讲,亲爱的朋友,既然没有开场白,也没有描绘的修辞,更没有注解式的评论,我告诉你一桩事:那就是我们正走向毁灭的道路,或者宁肯说你把我们推向毁灭的道路上去。”
“那是什么意思?”穆里斯问。
“温柔的朋友,”罗兰说,“公安委员会曾经颁布过一道命令,说:凡是和祖国的敌人交往的都是祖国的叛徒。哼!你知道这道命令吗?”
“自然,”穆里斯回答。
“你明白它的意义吗?”
“明白。”
“那么!据我看你很象是祖国的叛徒了。你怎样想呢?如象孟苔斯①所说过的。”
“罗兰!”
“自然,除非你把那些给予红屋骑士以食和宿的人都当做是热爱祖国的人,据我看他当然不是一个热烈的共和党人,只是他还没有被人控告他作成了九月的事变②罢了。”
“哦!罗兰!”穆里斯叹了一口气说道。
“所以,”这位道德家继续说,“我看你已经是而且现在还是和祖国的敌人太亲近了。咳,咳,不要生气,亲爱的朋友;你象昂斯纳得③那样,一转身就动摇了山岳。我给你再讲一遍,不要生气,好好地招认你已经不是一个热心的爱国者了。”
——
①孟苔斯:罗马将军,被人怀疑不忠,坠岩死。
②九月事变:指1792年9月保皇党在巴黎暴动的事件。
③昂斯纳得:周必德埋在爱·特拿山下的巨人。
罗兰把这些话讲得非常的温和,而且加上一些完全是西西隆①式的修辞。
穆里斯只好拿一种姿态来表示抗议。
但是罗兰完全不管这个姿态,继续说:
“啊!如果我们生活在温室那样的温度里,照植物学的规则,温度计常指十六度,那是好受的温度,我会对你说,我亲爱的穆里斯,这是漂亮的,这是应该干的;让我们有时表现一点贵族的气味,那是好玩的,也很香的;可是今天我们烘烤在三十九到四十度②的高温里!只要我们是温热的,桌布都会烧人。因为在这高温下,温热就象冰冷,一冷就会遭人怀疑,穆里斯,你是知道那个的;人若一遭怀疑,我亲爱的穆里斯,你的聪明不会使你不明白不久你就会是怎样,宁肯说你就会不是怎样。”
“好的!那么他们把我杀掉,那倒是了事大吉,”穆里斯叫道:“很好,我已经厌倦生活了。”
“一刻钟以来,”罗兰说:“真的,我不能让你在这一桩事上随你的意思再干下去;况且即使要死,也该作为共和党人那样死,不该象你这样作为一个贵族去死。”
“啊!啊!”穆里斯叫道,由于良心和犯罪的感觉所引起的不安的痛苦,使得他的血液开始着火了:“啊!啊!你说得太过火了,朋友。”
“我还要过火一点,因为我警告你,如果你变成贵族……”
“你告发我们?”
“呸!不,我把你关在地窖里,我叫人打着鼓,如象寻觅失掉的东西那样去寻找你;跟着我就宣传说贵族怕你的爱国热忱,”
——
①西西隆:罗马演说家,修辞学家。
②这里的度数都据摄氏百度表说,四十度等于通常华氏表的一百〇四度。
“把你关起来,使你受酷刑、遭饥饿;如象审判长爱里—德—波蒙,拉都德先生和别的许多人,一经再被人寻着的时候,你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中,被弃市的妇女们,维克多尔区的破布商人,给你加上鲜花的冠冕。赶快回头再做一位亚芮斯特德①,你明白你的命运该在这里。”
“罗兰,罗兰,我觉得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已经被拖下去了,我正在斜坡上滚。你恨我吗?只怪命运把我拖着走。”
“我不恨你,我只和你争吵。想一想皮拉得②每天和阿尔斯特争吵的那些情况,这故事鲜明地证实友谊不过是一种矛盾,你看这两个模范的朋友从朝到晚总是吵个不息。”
“丢掉我吧,罗兰,那样要好些。”
“绝不!”
“那么,让我爱下去,让我任意地疯狂,让我也许去做一个罪犯,因为,如果我再看见她,我觉得会杀掉她的。”
“也许你跪在她的膝前。咳!穆里斯,穆里斯,竟爱上一个贵族的女人,我真想不到。你看你真象那沙妮侯爵夫人③的阿斯南了。”
“够了,罗兰,我请你不要说了!”
“穆里斯,我要把你医好,否则鬼把我抓去。我不愿意你‘中了圣·吉岳丁④的彩’,如象隆巴尔得街杂货商那样说的。当心啊,穆里斯,你要把我弄生气了。穆里斯,你要我喝血。穆里斯,我觉得需要烧掉圣·路易岛⑤;快拿来一根火炬,一支火把!”
——
①亚芮斯特德:雅典有德有才的将军。
②皮拉得:希腊弗希得邦的国王,阿尔斯特是他忠实的朋友,和他妻子的弟弟。
③沙妮侯爵夫人:大仲马的同名的一本小说的女主角。
④吉岳丁:就是断头机的译音。
⑤圣·路易岛:在巴黎塞纳河里。
不,枉费劳力,这又何必。
向谁去要一根火炬?
穆里斯,你的火正烧得烈,照亮了你的心灵,这些地方和整个巴黎。
穆里斯不由自主地笑了。
“你不是说我们只用散文谈话吗?”他说。
“这是因为你的疯狂把我激怒了,”罗兰说:“这也是因为……呃,去喝酒,穆里斯,让我们喝醉,胡闹一番,研究政治经济学,但是为着周必德的爱,千万不要去恋爱,除了只爱爱自己。”
“或者‘理性。”
“哦!真的,那理性女神向你深深致意,并且觉得你是一位标致的凡人。”
“你不嫉妒吗?”
“穆里斯,为着拯救一个朋友,我可以牺牲一切。”
“谢谢,我可怜的罗兰,我感激你的忠诚;但是安慰我的最好的方法,你看,就让我沉浸在愁苦当中。再见吧,罗兰,去看亚得米斯。”
“你呢,往哪里去呀?”
“我回家。”
穆里斯向桥头走了几步。
“现在,你住在老圣·扎克街那边了吗?”
“不,不过我高兴向那边走。”
“是不是要再去看一次你那位天神居住的地方?”
“去看她是不是回来了,因为她知道我在那里等她。啊,让维也芙!让维也芙!我不相信你能够这样地出卖朋友!”
“穆里斯,有一位很认识女性的暴君,他是太爱她们而死的,曾经说过:
女人常变,信者实愚。
穆里斯叹了一口气,这两个朋友再踏上到老圣·扎克街的道路。
这两个朋友越走近那里,越听出一阵喧嚣的声音,他们看见明亮的火光,他们听见爱国的歌声,假使在白日的阳光下,战斗的气氛中,倒有些象赞美英雄的曲调,但是在黑夜里,火灾的照耀下,却象生番沉醉后悲惨的呼号。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穆里斯说,“忘记了上帝已经被废除了。”
他满头是汗两脚如飞。
罗兰望见他走得那样急,在牙齿缝里哼道:
“爱情,爱情,当你捉住我们:
谨慎小心一齐飞腾。”
整个巴黎的人都象要聚集到我们刚才叙述的事变的舞台那里去。穆里斯须得穿过藩篱般的掷弹兵,区里的队伍的行列,密集的人群,在那个时期里,他们总是愤怒,狂热,从这个热闹场跑到那个热闹场,去呼啸助兴。
他们越快要走到,在疯狂焦急里的穆里斯越是放开了他的脚步。罗兰差不多跟不上他,但是他太爱他,不愿意让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单独地行动。
一切差不多都结束了,从兵士把燃着的火炬扔进去的仓棚起火,波及到木板修造的,空气流通的厂房;货物都烧尽了,正房也开始烧起来了。
“啊!我的天!”穆里斯自言自语道,“如果她转身回来,如果她在这些火焰包围的某间屋里,等待我,呼唤我……”
被痛苦弄得半疯狂的穆里斯,宁肯相信他所爱的人有这样疯狂的举动,不愿意相信她的背信,穆里斯低着头,在火烟弥漫的门户当中冲进冲出。
罗兰总是跟随着他,即使是要到地狱里去。
房顶燃了,火已波及到楼梯上。
喘气不息的穆里斯,看过了整个的一楼,客厅、让维也芙的房间、红屋骑士的房间、走廊,总是用一种窒息的声音在呼唤:
“让维也芙!让维也芙!”
没有一点回答的声音。
再回到第一所房间的时侯,两个朋友看见滚滚的火焰快拥进门来。不顾罗兰的呼叫,向他指出窗子,穆里斯从火焰里冲过去了。
跟着他又向另外一所房子跑去,一点不停地越过塞满破碎的家具的院子,再去找餐厅、迪克斯麦尔的会客室,化学家穆朗的工作室,到处都是火烟,残物,打碎了的玻璃,火也燃到这一所房子来,快要把它吞蚀下去了。
穆里斯在这里如象刚才在阁子里那样地重演了一番。他没有放过一个房间,错过一个走廊。他下到地窖,也许让维也芙为着避火,躲到那里去了。
总是没有人。
“活见鬼!”罗兰说,“你看清楚这里除了壁虎以外,实在没有人,自然你要找的不是这奇怪的生物。来,走吧,我们问问人,打听一下消息,也许有人看见了她。”
真是须有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把穆里斯领出这所房子,只有希望的神才能牵住他一根头发。
于是又开始了探访;他们访问邻近的居民,拦住过路的女人,搜查了小巷,但是没有一点儿结果。时间是早上一点钟了,穆里斯,纵有运动家的精力,已经是疲乏得要垮了。他终于放弃了奔走、上下、和群众不断地碰撞。
一辆马车经过,罗兰拦住它。
“我亲爱的,”他对穆里斯说,“为着寻你的让维也芙,我们已经尽了人所能做的了;我们为了她已经弄折腰,烤成焦,撞坏头……爱神,不管他是怎样的苛求,不能更向一个在恋爱的人,特别是向一个不在恋爱的人,有所要求了;所以我请你上车,各人回家去吧。”
穆里斯一言不发,任凭摆布。他们到了穆里斯的门前,这两个朋友没有交谈一句话。
穆里斯下车的时候,他们听见穆里斯房间里一扇窗子关闭的声音。
“啊!好的!”罗兰说,“有人等你,我放心了。现在敲门吧。”
穆里斯敲门,门开了。
“晚安!”罗兰说,“明天早上等着我一道出去。”
“晚安!”穆里斯机械式地说道。
门在他后关上了。
刚上几步梯子,他撞着他的勤务员。
“啊!林德公民,”勤务员叫道,“你使我们怎样的着急呀!”
我们这两个字使穆里斯感觉奇怪。
“使你吗?”他说。
“是的,使我还使等着你的那位小太太哩。”
“那位小太太!”穆里斯重说,感觉这时候去重温旧日相识的某一个女友的旧梦是不大合适的。“你好好地代我说,我要上罗兰的家里去困觉。”
“啊!不可能,她在窗子边,看见你下车,她叫:‘他回来了’!”
“呃!她知道是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寻求爱情的心事。上楼去,告诉那位太太说她弄错了。”
勤务员做了一个服从的动作,但是他又停了下来。
“嘿!公民,”他说,“你错了,那位小太太已经很忧愁了,我的话会使她绝望的。”
“但是究竟,”穆里斯说,“这女人是谁呢?”
“公民,我没有看见她的脸,她藏在一件大衣里,她在哭;那就是我知道的。”
“她哭呀!”穆里斯说。
“是的,但是轻轻的,阻住她的呜咽。”
“她哭,”穆里斯说。“那么这个世界上竟有一个人爱我到这样,对于我不回来焦急到这样的程度吗?”
于是他缓缓地跟着勤务员走上楼去。
“他来了,女公民,他来了!”勤务员冲进房间来叫道。
穆里斯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他于是看见在客厅的角落里一个在颤栗的形体,把她的脸隐藏在衣角的下面,如果不是抽噎使她在抖动,我们会想她是一个死了的女人。
他做了一个手势,叫勤务员出去。
勤务员服从命令,把门关上。
于是穆里斯跑到那少妇的跟前,她才抬起头来。
“让维也芙!”那少年人叫道,“让维也芙到我家里来了!我的天,我发疯了吗?”
“没有,你的理智是清醒的,我的朋友,”那少妇回答道。“我曾经答应你:如果你救了红屋骑士,我就属于你了。你已经救了他,我就来了!我正在等你哩。”
穆里斯没有懂得这些话的意思,向后退了一步,愁苦地瞧着那少妇:
“让维也芙,”他温柔地说,“让维也芙,你不爱我吗?”
让维也芙的眼光被泪珠蒙住了;她转过头去,依着沙发的靠背,她放声的抽泣起来了。
“啊唷!”穆里斯说,“你看你是不爱我的,不但你不爱我,而且,让维也芙,你还恨我,所以表现出这样的绝望。”
穆里斯在他这些话里表现得那样的激动而且沉痛,使得让维也芙站立起来,握住他的手。
“我的天,”她说,“我以为最好的人总是自私的人啊!”
“自私,让维也芙,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我受了怎样的痛苦吗?我的丈夫逃走了,我的朋友流放了,我的房子烧毁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夜里,而且还有你和骑士遭遇着的那一幕!”
穆里斯欢欣地听着她讲话,因为,纵然是再有疯狂的热情,不能不承认这种种的刺激会使让维也芙悲伤到她那时所表现的那样。
“那么你既然来了,你在这里,我留住你,你不再离开我了!”
让维也芙颤栗着。
“我还有什么地方去呢?”她酸辛地说道。“我还有一个隐遁所、避身处吗?除了你这一位付出代价来作我的保护人以外,还有另外的保护人吗?啊!穆里斯,我忿怒地、疯狂地跨上新桥①,我停下来看那黑沉沉的水,在那些桥洞下滔滔地流过,它吸引住我,迷惑住我。‘这里,’我对自己说,‘可怜的女人,这里是你安身的地方;这里是你不可侵犯的休息的地方,这里可以忘却一切。’”
“让维也芙,让维也芙!”穆里斯叫道,“你那样讲……所以,你是不爱我的了哟?”
“我那样讲,”让维也芙低声地回答:“我那样讲,而且我就来了。”
穆里斯呼了一口气。便跪在她的脚前。
“让维也芙,”他喃喃地说,“不要哭了。让维也芙,不要想你遭遇的一切灾祸,既然你是爱我的。让维也芙,藉着上天的名,告诉我绝不是因为我凶暴的威胁,才把你弄到这里来的。告诉我,即使今夜晚你没有看见我,你孤独寂寞、无家可归的时候,你也会上这里来的,我请你解除我强迫你所作的那个誓言。”
让维也芙抛给这少年一个眼光,印上了不可言传的感恩的眼光。
“真慷慨哟!”她说。“啊!我的上帝,我感谢你,你是怎样的慷慨呀!”
“听我讲,让维也芙,”穆里斯说,“上帝,人们可以从礼拜堂里把他赶出去,但是不能从我们的心里把他赶出去,因为他
——
①新桥:巴黎塞纳河的有名大桥。
在我们的心里放上了爱情,上帝使今夜表面是悲哀的,但是究竟放出了欢乐和幸福的火光。上帝把你领到我这里来,让维也芙,他把你放在我的胳膊里,他借我的口向你谈话。总之上帝对于我们忍受过的这样多的痛苦,对于我们抑制我们的爱情所表现的德性——这好象不合法的爱情,但是经过长期纯洁深厚的情绪,是不能当做罪恶看待的——上帝对于这一切是要给以报酬的。所以不要再哭了,让维也芙!让维也芙,把你的手给我。你是不是希望象住在一个兄长家里那样呢?你是不是希望这位兄长吻了一下你的衣角以后,就掉头出门而去呢?如果这样,说一个字,做一个姿式,你就会看见我离开你,你就一个人,自由而且安全,象礼拜堂里的圣母一样。但是从另一面看,我崇敬的让维也芙,你试想想看我曾经怎样地爱你,我几乎为你死掉,为着这个你能使我死亡或者幸福的爱情,我背叛了我的朋友,我自己也感觉可恶而且卑鄙;试想想未来为我们保留着的幸福,让我们凭我们的青春和我们的爱情的力量,抵抗一切想来破灭我们刚产生的幸福的任何敌人!啊!让维也芙,你,你是一位善良的天使,说吧,你是不是要使这样幸福的人不再对生命不满意,不再希求永恒的幸福呢?那么,不要推开我,只须向我微笑一下,我的让维也芙,让我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心上,依靠着全力、全意、全心爱你的人;让维也芙,我的爱,我的生命,让维也芙,不要懊悔你的誓言!”
那少妇的心对于这些甜蜜的话语是开了花了:爱情的困倦和过去的痛苦的疲劳耗尽了她的气力;眼睛里已落不出泪来,但是呜咽还掀起烧热的胸膛。
穆里斯明白她已经没有勇气抗拒了,他把她捉到他胳膊里来。于是她把头倾在他的肩膀上,她的修长的头发散披在她情人的火热的腮庞上。
同时穆里斯感觉着她胸膛还在掀动,好象风暴后的波涛一般。
“啊!你哭,让维也芙,”他带着深深的愁苦对她说,“你还在哭。啊,放心吧。不,不,我绝不把爱情强加到轻蔑的痛苦上去。我的嘴唇绝不在有一颗悔恨的泪珠上玷污一个亲吻。”
他解脱了他胳膀上的膀圈,他的额头离开了让维也芙的额头,缓缓地转过身去。
但是转眼间,由于抗拒,而在抗拒中想得着一切的女人的天然的反应,让维也芙把她颤栗的胳臂抛到穆里斯的颈项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她把她的润湿带泪的腮庞贴在这少年热火般的腮庞上去。
“啊!”她悄悄地说出,“不要抛弃我,穆里斯,因为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