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说过,在几点钟之内,这件事当做新闻早已传遍了巴黎。真的,在那个时期里,政府方面的疏忽是很容易了解的,因为它的政策的决定和改变,都取决于街头巷角。

这个可怕而且威胁的谣言传到了老圣·扎克街,穆里斯被逮捕后两个钟头,她们就得着了那个消息。

由于西蒙的活动,这阴谋的详细情节迅速地就传出丹普尔;只是每一个传说的人都加添一点色彩上去,到了硝皮厂主人那里,真相却有一点改变了,他们说王后得着的那朵花是有毒的,她可以拿来麻醉值卫的兵士,以便逃出丹普尔去。在这个谣言上更添上人们说,桑特尔前一天因此事辞去了联队里的职务,并且说有几个兵士在人民的恨恶下已经牺牲了。

但是在老圣·扎克街,关于事情的原因和性质,一点也不会弄错的,穆朗和迪克斯麦尔立刻分头地离开了,只留下让维也芙在深沉的失望里。

真的,如果有不幸落到穆里斯身上,让维也芙就是这不幸的根源。就是她把这少年盲目地投到牢里去的,很可能他不能再从那里出来,除非从那里走上断头台去。

可是,不管怎样,穆里斯不会因满足让维也芙的私意而愿意牺牲掉自己的脑袋。如果穆里斯被判了刑,她会出面自首,招认一切,她负起全部责任,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去救穆里斯的。

她爱这个青年,她爱他比较一个不能自主的女人所能表现的还多。这是她想把她的灵魂交还给上帝的一个方法:这灵魂的纯洁无疵,交还时应当是和接受时一样的。

穆朗和迪克斯麦尔一出门就各走一方。迪克斯麦尔向哥德芮街的方向走去,穆朗却跑到罗朗得页街去。他到了玛丽桥的桥头,看见一群游荡好奇的人,在一件事发生之时或发生之后喜欢留在出事地方的巴黎人,他们好象乌鸦盘旋在战场上面那样。

穆朗看见这个景象,立刻停了下来;他的腿软了,不能支持他,他不能不靠着桥上的栏杆。

在几秒钟以后,他终于恢复了奇妙的能力,在大事件发生的环境里,他总是能够保持这种能力,混在人群里面去探询,他才明白在十分钟以前在罗朗得页街二十四号有一位少妇被逮捕了,她真的犯了她被控诉的罪,因为要捉她的时候,她正在收拾包裹,图谋潜逃。

穆朗跑到俱乐部里去探询那可怜的女孩将要怎样地受审。他才知道她已经被带到总队部去了,他立刻奔向那里。

俱乐部里塞满了人。但是穆朗藉着肘和拳掀推的力量,终于挤到一个旁听席上去。他所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那身材高大、面貌尊贵、具有鄙视气概的穆里斯,他站在被告席上,用眼光压着正在滔滔不绝的西蒙。

“是的,公民们,”西蒙叫道,“是的,女公民提松控告林德公民和罗兰公民。林德公民谈到一个卖花女,他想把他的罪推在那女人身上去;可是我可以预先给你们说明,这卖花女是找不着的;这是贵族社会所做的一个阴谋,他们这些怯懦的人互相推卸责任,如象抛球那样。你们看得很明白,我们去捕他的时候,罗兰公民已经先溜掉了。哼!他和卖花女一样,是不能找着的。”

“西蒙,你在撒谎,”一个忿怒的声音说,“你看他在这里,怎么找不着呀!”

罗兰冲进法庭来了。

“让我进去!”他推开观众,叫道,“让开!”

于是他站到穆里斯的旁边去。

罗兰这样走了进来,态度是简单而又自然,并且带着青年人性格上的坦爽和勇敢,在法庭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大家高声喝起采来了!

穆里斯满意地微笑,向他的朋友伸出手去,好象要说:“我早知道不会一个人许久站在被告席上的呀。”

观众们显然带着兴趣望着这两个美少年,他们正受着那丹普尔里龌龊鞋匠的控诉,好象一个嫉妒青春和美丽的恶魔在控诉一般。

西蒙觉得观众开始对他有一种不好的印象,他决意去作最后的攻击。

“公民们,”他呼叫道,“我请求传询那高贵的提松女公民,我请求她发言,我请求她控诉。”

“公民们,我请求首先传询刚才被逮捕,就要被带到你们面前来的那个年轻的卖花女郎。”

“不,”西蒙说,“这又是一个假证人,贵族的同党,何况那提松女公民热切地要向法庭剖明真象哩。”

这时候罗兰和穆里斯谈起话来。

“是的,”旁听的人叫道,“是的,提松女人出来作证;是的,是的,叫她来作证!”

“提松女人,在法庭里吗?”主席问。

“无疑她在这里,”西蒙叫道。“提松女公民,说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我的主席,”那看监的女人说:“但是,如果我作证,你会把我的女儿还我吗?”

“你的女儿对于我们所审问的这个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主席说:“先作证,然后再向公社请求,索回你的孩子。”

“你听见吗?主席公民命令你作证,”西蒙叫道:“立刻来作证吧。”

“等一下,”主席回头望见通常很猛勇的穆里斯变得那样沉静,说道,“等一下!市卫队队员公民,你没有什么话要先说吗?”

“没有,主席公民;除非西蒙提出确切的证据以前,不要就把象我这样的人叫做懦夫和叛徒。”

“你说,你说什么?”西蒙反复地说,带着巴黎平民特有的讥俏的声调。

“我说,西蒙,”穆里斯忧愁多于忿怒地说,“你看就要来到的事,你会残酷地受着惩罚哩。”

“有什么事要到来呀?”西蒙问。

“主席公民,”穆里斯不回答他的丑陋的控告人,说道:“我同我的朋友联合请求你在听这可怜的女人讲话以前,你先审询刚才逮捕的那个少女,无疑大家会对提松女人的作证发嘘声的。”

“你听见吗,女公民,”西蒙叫道,“你听见吗?那边的人在说你是一个假证人!”

“我,假证人吗?”提松女人说。“呸!你瞧吧,等着瞧吧。”

“公民,”穆里斯说,“命令那个不幸的女人闭口。”

“嗄!你害怕,”西蒙叫道,“你害怕了!主席公民,我要求提松女公民来作证。”

“是的,是的,作证!”群众呼叫道。

“安静!”主席叫道:“请听公民们转来了。”

那时候大家听见外面有车轮在滚动,而且夹着武器声和呼号声。

西蒙焦急地转身朝门边一望。

“离开证人席吧,”主席对他说,“你没有话说了。”

西蒙下来了。

那时候警察刚随着一群好奇的人涌了进来,把这群人推开以后,一个女人被拥到审判台前。

“是她吗?”罗兰向穆里斯问道。

“是的,是的,就是她,”穆里斯说。“啊!那不幸的女人呀,她毁了!”

“卖花女,卖花女!”旁听席的人在嚷,他们的好奇心被激动了:“她就是卖花女。”

“我要求,在一切之前,叫提松女人作证,”鞋匠呼叫道:“主席,你已经叫她作证,可是她还没有作证呀。”

提松的女人被唤了出来,她于是绘影绘声地谈出一段可怕的阴谋。按照她的话,那卖花女却是有罪的,但是穆里斯和罗兰也是她的同谋人。”

这段见证在群众里显然发生了一点效果。

西蒙仍然带着胜利的神气。

“警察们,把那卖花女带上来,”主席叫道。

“啊!真可怕!”穆朗把头蒙在双手里,悄悄地说道。

那卖花女被叫了出来,放在审判台面前,面对着提松女人,她的见证显然使得这被控诉的罪很严重。

于是她揭开了她的面罩。

“爱罗伊斯!”提松女人叫道:“我的女儿……你,在这里……”

“是的,我的母亲,”那少妇慢慢地说道。

“为什么你被两个警兵挟着呀?”

“因为我被控告了,我的母亲。”

“你……被控告了?”提松女人焦急地叫道:“被哪一个人?”

“被你,我的母亲。”

一个可怕的静默,死的静默忽然降落到喧嚣的群众里,这可怕的一幕的痛苦情绪抓紧了在场人的心。

“她的女儿!”低沉的,好象远远而来的声音悄悄地说,“她的女儿,不幸的女人啊!”

穆里斯和罗兰带着深邃的怜惜和尊敬的痛楚两种情绪,望着原告和被告两个女人。

西蒙一面希望这一幕赶快完毕,并且证实穆里斯和罗兰是同谋的人,一面企图躲开提松女人四下张望的眼睛的注视。

“你叫什么名字,女公民?”主席说,他看见那少女那样的沉静而且安闲,有些感动。

“爱罗伊斯·提松,公民。”

“几岁?”

“十九岁。”

“住在哪里?”

“惹朗府页街二十四号。”

“今天早上卖给林德公民一束康乃馨是你吗?请看他正坐在那边的长凳上。”

提松的女儿转身向着穆里斯,望了他以后,“是的,公民,是我,”她说。

提松女人带着被恐怖扩大了的眼睛望着她的女儿。

“你知道每一朵康乃馨里面都有一张给卡贝寡妇的字条吗?”

“我知道的,”被告回答。

一种恐怖和钦佩的骚动散布在审判厅里。

“你为什么把这些康乃馨献给穆里斯公民呢?”

“因为我看见他身上挂有市卫队的宽带子,我想他要上丹普尔去。”

“你的同谋是谁?”

“我没有。”

“怎么!这个阴谋是你一个人做的么?”

“如果那算是阴谋,那只是我一个人做的。”

“穆里斯公民知道吗?”

“这些花里夹得有字条吗?”

“是的。”

“穆里斯是市卫队的队员,不分昼夜,任何时候,他都可以面对面地看见王后。如果他有话要对王后说,既然他能够谈话,他就不须写信。”

“你不认识穆里斯公民吗?”

“我和我的母亲住在丹普尔的时候,我看见他来过,但是我也只是见过他就是了!”

“你看,坏蛋!”罗兰一面向西蒙摇动他的拳头,一面叫道。西蒙看见事情转变了,低下头去,企图背着人逃走。

“你看见你做的事吗?”

所有的眼睛都很忿怒地转向西蒙。

主席继续说:

“既然是你卖的那束花,既然你知道每一朵花里有一张纸条,你也该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

“无疑,我是知道的。”

“好呀,那么,告诉我们纸上写的什么?”

“公民,”那少女坚决地说,“我已经说了我所能说的,特别是我所要说的。”

“你拒绝回答吗?”

“是的。”

“你知道你冒着什么危险吗?”

“知道。”

“也许你希望依靠你的青春和你的美貌。”

“我只依靠上帝。”

“穆里斯·林德公民,”主席说,“西亚生特·罗兰公民,你们都开释了,公社宣布你们无罪,承认你们是好国民。警士们,把爱罗伊斯女公民带到区上的监狱里去吧。”

提松的女人听见这些话好象从梦里醒了过来,迸出一声可怕的呼叫,想冲过去再吻一下她的女儿,但是警士阻挡住她了。

“我原谅了你,我的母亲,”那少女被人带走的时候叫道。

提松女人发出一声野性的怒吼,倒在地上好象死了。

“高贵的女孩啊!”穆朗带着苦痛的情绪悄悄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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