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象前一天他使人告诉桑特尔将军那样,穆里斯真是严重的病了。

自从他不能出门,罗兰经常来看他,尽力去排遣他。但是穆里斯坚决不听劝告。原来有些人的病是不愿意治好的。

六月一日快要一点钟的时候,罗兰来了。

“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呀?”穆里斯问:“你穿得这样漂亮。”

真的,罗兰穿上了法定的服装:红色军帽、紧身短衣、三色衣带,更佩上两件武器,那时叫做“穆芮长老的调味瓶”,以前和以后都老实地把它叫做手枪。

“首先,”罗兰说,“就大势说来,吉伦特党快坍台了,锣鼓已经敲响了,这时候,举一个例子来说,他们在卡鲁塞尔①广场放炮。再说一件特别的事,后天有一个盛大的集合,我请你去参加。”

“但是,今天,有什么事呢?你说,你来找我吗?”

“是的,今天我们举行演习。”

“什么演习?”

“盛会的演习。”

“亲爱的,”穆里斯说,“你知道八天以来我没有出门,因此外边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很需要有人告诉我。”

“怎么,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你一点也没有告诉过我。”

“首先,亲爱的,你巳经知道我们取消了天主,拿‘崇高的存在’去代替了他。”

“是的,我知道那个。”

“呃,好象大家察觉了一件事:那位崇高的存在是一个缓和派、一个罗兰派、一个吉伦特党人。”

“罗兰,不要拿圣洁的事来开玩笑;我不爱那个,你知道

——

①卡鲁塞尔:巴黎鲁屋宫前的广场。

的。”

“你要怎样呢,亲爱的!人该与他的时代相适应呀。我呢,我也相当爱昔日的天主,首先因为我和他搞熟了。至于这位‘崇高的存在’,好象他真的是犯了错误,自从他被崇敬以来,一切都往坏处走,我们的立法人终于把他革除了……”

穆里斯耸了一下他的肩膀。

“只要你愿意就耸耸肩膀吧,”罗兰说。

站在哲学的立场,幻想构成了疯狂,我们这般莫米①的奴隶,去崇拜有职无权的上帝。

“好、好、好,”罗兰继续说,“我们要去崇拜一下理性的女神了。”

“你现在真的参加这一切怪诞的活动吗?”穆里斯说。

“哈!朋友,如果你认识那理性女神,如象我认识她那样,你就会变成她的热烈崇拜者当中的一个。嘿,我想你会见她,我要把你介绍给她。”

“不要拿你那些傻事来打搅我,我愁苦,你是很明白的。”

“天呀,那更是应该了!她将会使你欢乐的,她是一个好孩子……呃!只要你认识她,这位庄严的女神,巴黎人用月桂给她加冕,抬在金纸的鸾舆上出游的女神!她是……你猜……”

“我怎么能猜得出呢?”

——

①莫米:代表讥嘲的神。

“她就是阿德米斯。”

“阿德米斯吗?”穆里斯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搜索,这名字引不起他丝毫的记忆。

“哼,一个身材修长褐色头发的女子,去年在歌舞剧院的舞会上,我结识了她,你曾经来和我们一道晚餐,你把她灌醉过的。”

“嗄!是的,不错,”穆里斯回答,“现在我记起了,就是她吗?”

“就是她才有最大的机会。我已经推荐她加入竞选,所有的火热队队员都答应投她的票。三天以后就是大选。今天开预备的宴会,今天我们痛饮香槟酒,也许后天我们就痛饮鲜血!不管我们饮什么,总之阿德米斯是要做女神的,否则鬼来把我抓去!去吧,让我们去为她化装吧。”

“谢谢。我一向讨厌这样的事。”

“讨厌给女神化装吗?见鬼!亲爱的!你真是太艰难了。嘿,如果那会使你开心,我给她穿上衣裳,你给她脱了下来。”

“罗兰,我在生病,不但我自己不愉快,别人的愉快也使我厌烦。”

“嗄!你使我诧异,穆里斯,你既不打架,又不发笑,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阴谋呢?”

“我吗?但愿上帝保佑!”

“你的意思是说,但愿理性女神保佑。”

“滚开,罗兰,我不能够,也不愿意出去,我在床上困,而且要留在床上。”

罗兰搔搔耳朵。

“好!”罗兰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你在期待着理性女神。”

“天呀!”穆里斯叫道,“爱开玩笑的朋友真是讨庆。滚蛋,不然我就诅咒你和你的女神。”

“诅咒吧!诅咒吧……”

穆里斯正举起手要诅咒,忽然被他的勤务员阻止住了,他拿着一封给他主人的信走了进来。

“阿惹西拉公民,”罗兰说,“你来得不合时,你的主人正要打扮起来了。”

穆里斯没精打采地把他的手伸了出去,接着那一封信,可是他一经接触到它,他就颤栗起来,他的眼睛贪婪地望着它,死死盯住那上面的笔迹和印章,面色灰白,好象要晕倒一般,拆开了信封。

“啊!啊!”罗兰喃喃地说,“显然,这是死而复苏的事呀。”

穆里斯不再听他的朋友讲话,他尽心竭力去念让维也芙的几行字。他念了一遍以后,再念二、三、四遍,他揩揩他的额头,把手再放下去,象一个傻子那样,瞧着罗兰。

“有鬼!”罗兰说,“这封信里面好象有奇特的消息。”

穆里斯把那封信再读第五遍,一片新鲜的深红涂上了他的面孔。他的干涩了的眼睛重新滋润,一个深沉的叹息从胸腔里吐出;忽然间忘记了他的疾病,和因疾病引起的虚弱,他跳下床来。

“我的衣服!”他向惊呆了的勤务员叫道,“我的衣服,亲爱的阿惹西拉!嗄!我可怜的罗兰,我的好罗兰,我每天期待着这封信,我真的没有希望它会寄来。快,一条白色裤子,一件有襟饰的衬衫,立刻给我戴上假发,剃掉胡子。”

勤务员赶忙执行穆里斯的命令,一转眼就给他梳好头剃好胡子。

“啊!再看见她!再看见她!”那少年叫道,“罗兰,真的,一直到现在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

“我可怜的穆里斯,”罗兰说,“我想你该接受我的劝告,同我一道去。”

“啊!朋友,”穆里斯叫道,“原谅我,真的,我已经失掉了理智。”

“那么,我把我的献给你,”罗兰说,一边取消他这可怕的玩笑。

更奇怪的是穆里斯也笑了起来。

幸福使得他不去追究旁人的戏言。

还不只是这样。

“嘿,”他在橙树上摘下一枝花说,“替我把这束花献给那高贵的莫苏尔寡妇吧。”

“好得很!”罗兰叫道,“这真算是风流!我可以原谅你了。我想你显然是在恋爱,我对着这种大不幸的遭遇的人,总是抱着最深的敬意。”

“唉,是的,我在恋爱,”衷心欢畅的穆里斯叫道,“我在恋爱,现在既然她爱我,我可以向她承认,因为她爱我,所以她才约我,不是吗,罗兰?”

“用不着怀疑,”理性女神的崇拜者同情地回答道:“但是当心啊,穆里斯,你那股劲头使我害怕。……”

爱吉芮①的爱情

时常只是那名叫居必东②的暴君。

一个小小的阴谋:

聪明的人会忘怀的。

只须爱我这尊理智的神,你就不会发疯。

“妙极了!妙极了!”穆里斯拍手叫道。

他拔足便跑,四步四步地跳下楼去,一到河堤,就向他熟悉的老圣·扎克街的方向走去。

“我想他称赞我的诗,阿惹西拉?”罗兰问。

“是的,不错,公民,一点也不奇怪,你说的,真是很美。”

“那么,他并没有象我想的那样病得厉害。”罗兰说。

轮着他,也走下楼去,可是步伐安祥多了。阿德米斯究竟抵不得让维也芙。

罗兰带着那枝橙子花刚刚一踏上圣·翁诺芮街,一群少年人,他随着兴致有时给他们的钱,有时踢他们的脚的少年人,恭敬地跟随着他,无疑把他当做是一个道德君子,圣芮斯特③曾经建议大家应该献给他一身白色的衣服和一束橙子花。

因为跟随着的群众越来越多,而且因为那时代里有德性的人很稀罕,当那束花奉献给阿德米斯的时候,已经有几千青年公民在那里,这一个敬礼使得别的几位在场的理性女神生了病,头痛

——

①爱吉芮:蛊惑了罗马皇帝的女妖。

②居必东:罗马人的爱神。

③圣芮斯特(1767—1794):法国大革命时的国民议会的议员。

起来。

就是在那夜晚那句有名的唱词传遍了巴黎:

理性女神万岁!

纯洁的火焰,温和的光辉。

这首歌流传到现今,还不知道作者是谁,很为难了革命时代的考古家,我们却敢大胆地主张这首贡献给美丽的阿德米斯的歌词是我们的朋友希亚散特·罗兰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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