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穆朗颓丧地说。
“你看,”迪克斯麦尔皱起眉头说,“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总该再和这位少年来往。”
“但是,如果他拒绝,如果他怕受牵连呢?”穆朗说。
“听我讲,”迪克斯麦尔说,“我去问问让维也芙,她最近才和他在一起,也许她知道一些事情。”
“迪克斯麦尔,”穆朗说:“我痛苦地看见你把让维也芙牵连在我们的一切阴谋里,那倒不是因为我怕她那一面会有什么不谨慎,啊,伟大的上帝啊!我们所担负的任务是可怕的,我是又惭愧又怜惜地把我们的赌注放到一个女人的头上去。”
“女人的头,”迪克斯麦尔回答,“和男人的头是一般的重,在那里诡计、诚实或美丽比力量和勇敢一样有力,有时还要多些哩。让维也芙既然赞成我们的主义,对我们表示同情,她就该和我们有一样的命运。”
“朋友,做去吧,”穆朗回答:“我已经说过我们要说的。做吧,在所有的观点上看,让维也芙都值得去做你给她的任务,宁肯说她自己愿意负起的任务。殉道者是从圣女而来的。”
她向迪克斯麦尔伸出她那只白皙女性的手,迪克斯麦尔紧紧地握住在他有力的手里。
跟着迪克斯麦尔向穆朗和他的伙伴们劝告,比往常更要特别警惕,他便走到让维也芙的房里去了。
她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眼睛盯在一幅彩绣上,额头是低垂的。
她听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认出迪克斯麦尔。
“啊!朋友,原来是你呀?”她说。
“是的,”迪克斯麦尔带着沉静微笑的面孔回答道:“我从我们的朋友穆里斯那里接得一封信,我一点也看不懂。拿去,念一下,告诉我你的意见。”
让维也芙一只手接过信来,虽然她竭力镇静,她不能掩盖住战栗地去念这封信。
迪克斯麦尔用眼睛追随着她掠过了每一行字。
“呃,怎样?”当她念完的时候,他说。
“呃,我想穆里斯·林德先生是一位诚实的人,”让维也芙带着最沉静的态度回答,“在他那一方面,一点也没有可怕的。”
“你想他不知道你到阿得依去会的是什么人吗?”
“我敢确定他不知道。”
“为什么他有这样骤然的决断呢?昨天你看他比往常是不是更冷酷或者更烦恼一些?”
“不,”让维也芙说:“我想他是和往常一样。”
“好好地想想你回答我的话,让维也芙。因为你的回答,你应该明白,对于我们的计划将有一个严重的效果。”
“等一等,”让维也芙竭力保持着冷静,但不免有一种情绪透露出来,她说:“等一等……”
“好!”迪克斯麦尔脸上的肌肉微微收缩了一下说:“好,回想那天的一切经过,让维也芙。”
“是的,”那少妇再说,“是的,我记起了,昨天他不愉快,穆里斯先生在他的友好里有一点儿粗暴……我们有时几个星期都在赌气。”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赌气吗?”迪克斯麦尔问。
“或者是的。”
“让维也芙,在我们的地位,你该明白,我们所需要的不是或者而是一定。”
“呃,朋友……我认为是一定的。”
“那么,只是不再上这里来的一个藉口吗?”
“朋友,你怎么要我向你说这样的事呀?”
“说吧,让维也芙,”迪克斯麦尔回答,“对别的不象你这样的女人,我就不问了。”
“这是一个借口,”让维也芙低下眼睛去说。
“嗄!”迪克斯麦尔叹道。
跟着,沉静了一会儿,靠着他妻子的椅子靠背,从他背心里抽出一只手来,这只手是他刚才压抑住他心的跳动的,迪克斯麦尔说:
“亲爱的朋友,帮我一个忙吧。”
“哪一桩事?”让维也芙惊异地回头问。
“避免丝毫的危险,穆里斯也许知道我们的秘密,超过我们的想象。你以为是一个借口,也许是一桩事实。给他写几个字。”
“我吗?”让维也芙战栗地说。
“是的,你,告诉他,你拆开了那封信,你要他作一个解释,他要来,你盘问他,你便很容易猜出问题究竟在哪里。”
“啊!不,一定不,”让维也芙叫道,“我不能够照你所说的去做,我不能那样做。”
“亲爱的让维也芙,当那样重要的任务,如象我们所担负起的,在赌注之中,怎么你在自尊心的可怜的打算上就退缩了呢?”
“先生,我已经把我对穆里斯的看法告诉了你。”让维也芙回答:“他是诚实的,他是英雄,可是他是任性的,除了我丈夫给我的奴役之外,我不愿意再受别人的奴役了。”
这个回答同时是既安静又坚定地说了出来,使得迪克斯麦尔明白坚持,至少在那时候坚持,是无益的事,他不再说一句话,装做不经意的那样去瞧让维也芙,把手持过他湿透了汗的额头,走出去了。
穆朗焦急地等待着他。迪克斯麦尔把刚才经过的事逐字逐句地告诉了穆朗。
“好,”穆朗回答,“就等它这样,不要再去想了。如果要再给女人的忧愁加深暗影,如果要再伤害让维也芙的自尊心,我宁肯放弃不干了……”
迪克斯麦尔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
“你疯了,先生,”他注视着他说,“否则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迪克斯麦尔,你竟相信了吗!……”
“我相信,骑士,你不比我更有权去受你自己的情绪的冲动。你、我和让维也芙都不属于我们自己,穆朗。我们不过是拿来维护主义的个体,主义放在个体身上是压碎人的。”
穆朗战栗着,不说话,带着出神的痛苦沉默着。
他们这样在花园里绕了几个圈子,没有交谈一句话。
于是迪克斯麦尔离开了穆朗。
“我有几个命令要发布,”他带着完全沉静的声音说。“我必须离开你,穆朗先生。”
穆朗伸手向迪克斯麦尔,望见他走远了。
“可怜的迪克斯麦尔,”他说,“在这一切里,我怕他所冒的危险最大。”
迪克斯麦尔回到他的工作房来,发布了几个命令,重读了日报,叫人把面包和燃料分送给区里的穷人,于是回到他屋里去,脱下工作服,穿上出街的衣服。
一个钟头以后,穆里斯正在忙着阅读演说稿的时候,被他的勤务员的声音打搅了,他靠住他主人的耳朵,悄悄地说:
“林德公民,有一个人,据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讲,在你家里等你。”
穆里斯转回家来,一进门很惊异,看见迪克斯麦尔坐在那里,翻阅日报。在回家的路上,他问他的仆人,因为仆人从来没有见过硝皮厂的厂主,不能够对他说出什么情况。
穆里斯一看见迪克斯麦尔,便停住在门槛上,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红。
迪克斯麦尔站起来,含笑地向他伸过手来。
“什么苍蝇刺了你,你给我写些什么?”他向那少年人问道。“真的,我亲爱的穆里斯,你伤害了我。温和的假爱国者,你这样的批评我吗?嘿,你该不会当面再这样控诉我吧,你承认吧,你是要向我寻衅。”
“我承认你所要我承认的,我亲爱的迪克斯麦尔,既然你的行动使我感觉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可是我也做了一个决断,一个不能更改的决断……”
“怎样?”迪克斯麦尔问:“据你亲口招认,你没有什么可以责备我们的,而你却偏要离开我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亲爱的迪克斯麦尔,你以为象我这样做,丢掉象你这样的一位朋友,我须得有很大的理由吗?”
“是的;但是,总之,”迪克斯麦尔假装微笑地说:“这些理由一点也不是你信里给我所说的理由。你信里所写的不过是借口的话罢了。”
穆里斯想了一会。
“听我讲,迪克斯麦尔,”他说,“我们生在一个时代,一封信里所表现的怀疑能使而且该使你感觉不安,我是了解的;一个有荣誉的人不能使你留在这样焦急的重压之下。是的,迪克斯麦尔,我给你的理由总是一个借口。”
这个供招,本来应该使这个商人的额头开朗,好象反转把他弄得愁苦起来了。
“但是究竟,真的动机呢?”迪克斯麦尔说。
“我不能告诉你,”穆里斯急忙回答:“可是,如果你知道了,我相信,你一定是赞许的。”
迪克斯麦尔逼迫着他。
“你一定要知道吗?”穆里斯说。
“是的,”迪克斯麦尔回答。
“好嘛,”穆里斯回答,接近真实他感觉有一点轻松,“就是这样的:你有一个年少貌美的妻子,虽然大家很知道她是很贞洁的,可是我常上你家里,总不免引起旁人的误解。”
迪克斯麦尔的脸色略微有点变白。
“真的吗?”他说。“那么,我亲爱的穆里斯,做丈夫的人应该感谢你对朋友所做的损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