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已经说过了,侯爵夫人的房间朝着一个四面全是性畜棚的封闭的院子。侯爵夫人在从房间里跳进院子里的时候,起先还以为只是换了一个被监禁的地点,可是她很快就发现,透过一个牲畜棚的天窗,有一束颤抖的光线射来,侯爵夫人便向那儿奔去,看到有一个饲养员正要上床睡觉。“以上天的名义!我的朋友!”侯爵夫人对他说,“救救我吧!我中毒了,有人想杀我,别见死不救,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把这个牲畜棚打开,让我出去,让我逃走。”饲养员并不清楚侯爵夫人在对他讲些什么,可是他看到一个披头散发、半裸着身子的女人向他求救,便伸出胳膊,挽着她穿过了牲畜棚,侯爵夫人走到了街上。正好有两个女人走过,饲养员便把侯爵夫人交在她们手里,可是他没法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自己也一无所知。侯爵夫人自己也难以说清,只是说:“救救我吧,我中毒了,以上天的名义救救我吧!”突然她从她们手里挣脱,又开始发疯似的向前逃去,因为她刚才发现,在离她二十步远的地方,在她刚才逃出来的门口出现了那两个在追赶她的谋杀犯。
这时候,神父和骑士向她追去,侯爵夫人高叫她中毒了,被人谋害了,而追她的两个人则呼唤着说她是个疯子。这一切都发生在大街上,街上的人不知听谁的好,他们向两旁散开,让这个被害人和两个谋杀犯通过。极度的害怕使侯爵夫人产生了超人的力量。这个习惯于穿着锦缎袜子在丝绒地毯上慢步的女人,这时候赤着血淋淋的双足在尖利的碎石路上奔跑,一面徒劳地呼救,却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终于,骑士赶上来抓住了她,不管她呼天抢地地狂叫,把她拖进了附近的一所房子里,把门关上了,神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威胁着说,谁要是靠近他就开枪打穿谁的脑袋。
骑士和侯爵夫人走进的房子是戴斯普拉先生的家,这时候主人出去了,主妇和几个女朋友在她的房间里闲谈。侯爵夫人和骑士,一面厮打着一面走进了主妇的房间。这些女人中间有几个是侯爵夫人的朋友,她们大吃一惊,马上站起身来,想去援助正在呼救的侯爵夫人,可是骑士把她们猛力推开,一再说侯爵夫人已经疯了。听到骑士一再说她疯了——侯爵夫人看上去还真象是疯了,——侯爵夫人指着她被烧伤的脖子,发黑的嘴唇,痛苦地绞着两条胳膊,高叫着说她中毒了,快要死了,她一个劲地要喝牛奶,或者至少要一点水喝。这时候,有一位新教徒大臣的妻子——她叫布吕内尔夫人——乘骑士回过头去的时候,偷偷地塞了一瓶解毒药在侯爵夫人手里,侯爵夫人马上就吞下了几片。同时,另外一个女人给了她一杯水,可是,她刚把杯子端至嘴边,骑士就把杯子砸得粉碎,一片碎玻璃划破了她的嘴唇。这时候所有的女人都想扑向骑士,可是侯爵夫人却怕她们惹恼了他,她还想平息他的怒气,因此她相反请求大家让她单独和骑士留在一起。她一再坚持,别人只好让步,那些女人走到了隔壁房间里去,这正中了骑士的下怀。
她们刚刚走出房间,侯爵夫人便双手合十,跪在骑士面前,尽量用她最温柔最恳切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亲爱的兄弟,如果您肯可怜我,救我一命,那么我以我的一份进天国的名义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忘记已经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永远把您看作是我的保护人和我的朋友。”
突然,侯爵夫人大叫一声,一手捂着右胸又站了起来;在她刚才讲话的时候,骑士又乘她不备,抽出了一把他当作匕首使用的短剑,一剑刺进了她的胸口,接着又是一剑,第二剑刺在锁骨上,没有刺进身体。挨了这两剑,侯爵夫人就向刚才那些女人走出去的那个门口逃去,一面叫道:“救命,杀人了!”可是就在她穿过房间的时候,骑士在她背上又连刺了五剑,如果在刺最后一剑时剑没有折断,他肯定还要继续再刺。而且,因为最后一下刺得那么用力,断下的剑头卡在她的肩胛骨里了,侯爵夫人合扑摔倒在地,房间里已经血流成河,她倒在血泊之中。
骑士以为已经把侯爵夫人杀死了,这时候他听到门外的女人正在赶来救她,他便冲出了屋子。神父一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枪。骑士拉着他的胳膊拖他走,神父还有点迟疑不决,骑士对他说:“我们走吧,神父,事情办完了。”
骑士和神父往街上走去,可是还没有走出几步,有一扇窗子打开了,因为那些女人看到了侯爵夫人在咽气,便扑到窗口来呼救。听到她们的呼喊声,神父马上站住了,拉住骑士的胳膊问道:“骑士,你刚才说什么?有人在呼救,那么她没有死吗?”
“是啊,你自己去看吧,”骑士回答说,“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现在轮到你了。”
“是啊,我就是想这么干,”神父叫道,他重新又奔进了屋子,冲进房间,这时候那些妇女们正好不容易把侯爵夫人抬起来,想把她放到床上去,因为她已经虚弱得不能再动弹了。神父把她们推开,一直走到侯爵夫人跟前,用他的手枪抵着她的胸口,可是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刚才递给侯爵夫人一瓶解毒药的女人把枪管向上一推,这一枪便往上面打去,子弹没有打到侯爵夫人,射进了天花板的突饰。这时神父就抓住枪管,用枪柄向布吕内尔夫人的头上猛击了一下,布吕内尔夫人晃了一晃,差点儿摔倒。神父还想再打,可是这时候所有的女人都扑了过来了,高声咒骂着把他推出门外,随后把门关上。两个谋杀犯马上就趁着黑夜逃出冈热,在晚上十点钟左右逃到了离冈热一法里以外的奥布那斯。
在这期间,那些女人们正在用尽方法抢救侯爵夫人。首先,她们想把她放到床上去,就象我们刚才已经讲过的那样,可是卡在她肩胛骨里的剑头使她不能躺下,她们想把它拔出来,可是没有成功,断下的剑头深深地嵌在她的骨头里。这时候,侯爵夫人亲自指点布吕内尔太太用什么办法把剑头拔出来:做手术的人坐在床上,其他女人扶着侯爵夫人站着,让做手术的人双手抓紧断下的剑头,两个膝盖抵住侯爵夫人的背,用足全力边摇边拔,把剑头拔出来。这个方法终于成功了,侯爵夫人躺到了床上。这时候是晚上九点钟,这一幕惨剧延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冈热的地方官员接到了报告,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他们开始相信这是一件真正的谋杀案,便亲自带了一支卫队来到侯爵夫人身边。一看到他们来到,侯爵夫人又有了力量,在床上坐了起来。合着双手要求他们保护,她太害怕,因为她老是看到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谋杀犯又回来了。那些官员要她放心,派一些武装人员守卫着所有通向这座房子的道路。这时候已经派人十万火急到蒙普利埃去请内外科医生,把刚才发生的案子通知朗格多克的大法官德·特里桑先生,并把谋杀犯的姓名和面貌特征通知他。大法官马上派手下所有的人去追捕他们,可是已经为时大晚了。他得到报告说,神父和骑士在进行谋杀的当天晚上在奥布那斯过的夜,他们在那儿相互指责对方的笨拙,差一点没有自相残杀。临了,他们在天亮以前,赶到了格拉德帕拉瓦海滩边的阿格特附近,上了船。
德·冈热侯爵在阿维尼翁,正在那儿追查一桩失窃案件——他的一个佣人偷了他二百个埃居,这时候他得到了他妻子被谋杀的消息。他听到信使告诉他的事情脸色顿时煞白,对他两个兄弟恨之入骨,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掉他们。可是,尽管侯爵夫人危在旦夕,他还是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才动身。在这段时间里,他曾见过他在阿维尼翁的几个朋友,可是对他们却绝口不提此事。
在发生谋杀案四天以后,他抵达冈热,来到戴斯普拉先生家里,要见他的妻子。侯爵夫人知道他来到后,同意接见他。侯璐马上走进了房间,他涕泪纵横,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痛心疾首、肝肠寸断的模样。
可是,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妻子呆在一起的时候,侯爵便故意夸耀自己这样远道赶来,对她的感情深,要她撤消在阿维尼翁法官们面前所作的声明。因为代理教皇特使和他的手下都信守向侯爵夫人所作的诺言,拒绝把她受了神父的影响而在冈热作出的新的赠与证书登记入册——这张赠与证书她签好名,神父就把它寄给了他的哥哥。可是关于这一点,侯爵夫人态度坚决,声称这笔财产对她来说是神圣的,她要留给她的孩子,她不能改变她在阿维尼翁所作的决定,因为这是她最后的,真正的意愿。尽管她作了这样的声明,侯爵还是照旧陪伴着他妻子,象一个忠心耿耿,体贴入微的丈夫那样细心照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