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已经在监狱里了呀?”

“如果我现在是在这儿的监狱里,相对来说,我以前在那儿是自由的,虽然我的自由受到很大的限制。一幢我不能走出去的房子,一座四周围着我无法越过的高墙的大花园,这便是我的住宅。您认识那座住宅,因为您到过那儿。尽管如此,我习惯了在这些高墙的范围当中生活,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出去。所以,您知道,先生,我没有看见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我就什么也不能想望,如果您要对我讲一件什么事情,您将不得不对我解释所有的事情。”

“我会这祥做的,大人,”阿拉密斯鞠着躬说,“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那好,请先对我说说我的教师。”

“是一位好心的绅士,大人,更是一位正直的绅士,既是您的肉体也是您的灵魂的导师。您有什么理由抱怨他吗?”

“啊,不!先生,完全相反,可是这位绅士常常对我说我的父母亲都已经死了,这位绅士是在说谎呢,还是讲的是事实?”

“他不得不服从别人给他的命令。”

“那他是在说谎了?”

“只在一点上说了谎。您的父亲是死了。”

“我的母亲呢?”

“她对您来说是死了。”

“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她活着,是不是?”

“是。”

“而我,”年轻人望着阿拉密斯,“我,我却被判处在监狱的黑暗中生活?”

“天哪!我相信是这样。”

“看来,”年轻人继续说下去,“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会泄露一个巨大的秘密。”

“是的,一件巨大的秘密。”

“为了把一个象我这样的孩子关在巴士底狱里面,我的敌人应该是十分有权力的了。”

“他是十分有权力。”

“比我的母亲更有权力吗?”

“为什么您这么说?”

“因为我的母亲保护了我。”

阿拉密斯犹豫了一下。

“是的,比您的母亲更有权力,大人。”

“我的奶妈和那个绅士被带走了,使我和他们这样分离开了,对我的敌人来说,我或者他们是非常大的威胁吗?”

“是的,是一个威胁,您的敌人使绅士和奶妈失踪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威胁,”阿拉密斯平静地回答道。

“失踪?”犯人问,“但是,他们是怎样失踪的呢?”

“用的是最妥当的方法,”阿拉密斯回答道,“他们死了。”

年轻人的脸色有点发白,用一只发抖的手掠过他的面孔。

“是用的毒药?”他问。

“是用的毒药。”

犯人沉思了片刻。

“这两个无辜的人,”他又说,“我的仅有的支柱,在同一天里遭到杀害,我的敌人这样做,那他一定是极其残酷的人,或者是由于需要而迫不得已这样做,因为这个可敬的绅士和这个可怜的女人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在您的家庭中,需要是无情的,大人。因此,我感到非常遗憾的是,一种需要也使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个绅士和这个奶妈都给杀害了。”

“啊!您告诉我的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犯人皱着眉头说。

“怎么回事?”

“我早就怀疑到这一点了。”

“为什么?”

“我会告诉您的。”

这时候,年轻人支着两肘,凑近阿拉密斯的脸他的表情是那样庄严,那样克制,甚至满不在乎,使得主教觉得热情象电流一样,带着毁灭性的闪光,从他的沮丧的心升到了他的象钢铁一样坚硬的脑袋里。

“大人,说吧。我已经对您说过,我和您说话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尽管我的生命算不了什么,我还是请求您作为您的生命的赎金接受它。”

“好的,年轻人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怀疑有人杀害了我的奶妈和我的老师的原因。”

“您一直称他为您的父亲。”

“是的,我称他为我的父亲,可是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是他的儿子。”

“谁让您这样猜想的?……”

“正和您一样,作为一个朋友,您对我太恭敬了,作为一个父亲,他对我太恭敬了。”

“我,”阿拉密斯说,“我不打算把自己伪装起来。”

年轻人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当然,我并没有注定要在监狱里关一辈子,现在特别使我相信的,那就是人们很关心使我成为一个尽可能十全十美的骑士。在我身边的绅士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教了我:数学,少量的几何,少量的天文学,剑术,驯马术。每天早上,我在一间低矮的教练厅里舞刀弄剑,在花园里骑马。嗯,有一天早上,那是在夏天,因为天非常热,我在那间低矮的教练厅里睡着了。一直到那个时候,除掉我的教师对我的尊敬以外,没有人引起过我或者激起过我的怀疑。我象孩子一样,象小鸟一样,象树木一样,靠空气和阳光生活。我那时刚刚十五岁。”

“那么,那是八年以前的事情?”

“是的,差不多八年,我已经无法计算时间了。”

“请原谅,可是您的老师对您说些什么鼓励您工作呢?”

“他对我说,一个人应该在世界上为自己挣得一笔他诞生的时候天主拒绝给他的财产。他又说,我是一个孤儿,贫穷,微贱,我只能依靠自己,没有一个人过去和将来会关心我这个人。我待在那间低矮的教练厅里,因为剑术课而疲累不堪,我睡着了。我的老师在二楼他的房间里,正在我的上面。突然,我听见好象我的老师发出的一声短促的叫喊声。接着,他呼唤道‘佩隆内特!佩隆内特!’他呼唤的是我的奶妈。”

“是的,我知道,”阿拉密斯说,“说下去,大人,说下去。”

“她肯定是在花园里,因为我的老师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我站起来,看到他不安我很担心。他打开前厅通向花园的门,嘴里一直喊着:‘佩隆内特!佩隆内特!’低矮的教练厅的窗子面向院子,都关闭着,但是,我从百叶窗的缝里看到我的老师走近几乎就在他的工作室的窗下的一口大井。他向石井栏俯下身去,朝井里望,一面又发出一声叫喊,一面做出一些惊慌失措的手势。从我待的地方我不但能看见,而且能够听见。我见到了,我也听到了。”

“说下去,大人,我请求您,”阿拉密斯说。

“听到我的老师的叫喊声,佩隆内特夫人奔了过来。他向她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迅速地把她往石井栏那边拉,然后,他和她一同向井底弯下身子,他对她说:

“‘看呀,看呀,多么不幸啊!’

“‘好啦,好啦,您冷静一下,’佩隆内特夫人说,‘怎么回事?’

“‘这封信,’我的老师喊道,‘您看到这封信吗?’

“他向井底伸出手去。

“‘什么信呀?’奶妈问。

“‘您在那里面看到的这封信,是王后最近的一封信。’

“听到这句话,我全身哆嗦起来。我的老师,我当做父亲的人,他不断地叮嘱我谦逊虚心,竟和王后通信!’

“‘王后最近的一封信?’佩隆内特夫人嚷道,她看到在井底的那封信,十分吃惊。‘它怎么会在那儿的?’

“‘一种巧合,佩隆内特夫人,一种奇怪的巧合!我回到家里去,进屋的时候,我推开了门,那边的窗户是开着的,穿堂风吹了起来,我看到一张纸在飞来飞去,我认出这张纸,这是王后的信。我跑到窗口,发出一声叫喊声。纸在空中飘了一会儿,然后落到井里。’

“‘好呀,’佩隆内特夫人说,‘如果信落到井里,那它就好象给烧掉了一样,因为王后把她全部的信都烧掉了,每次她来……’

“每次她来的时候!这么说,每个月来的那个女人就是王后啦?”犯人说。

“是的,”阿拉密斯点头说。

“‘当然,当然,’年老的绅士继续说,‘可是这封信里有一些指示。我该怎么遵从这些指示呢?’

“‘赶快写信给王后,把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她,王后将会给您写第二封信,来代替这一封信。”

“啊!王后将不会相信这件事情的,’那个老好人摇着头说,‘她将想到我本来是打算保留住这封信,好当做一样武器,而不是象其它的信那样交给她。她是那么多疑,而马萨林先生是那么一这个意大利恶魔只要一起疑心,就能叫人毒死我们!’”

阿拉密斯的头非常轻微地动了动,露出了微笑。

“‘您知道,佩隆内特夫人,在关系到菲力浦的问题上,他们两人都一样多疑!’

“菲力浦,这是别人给我的名字,”犯人说。

“那么,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佩隆内特夫人说,‘应该派人下到井里去。’

“‘是呀,好让拿到那张纸的人在爬上井来的时候可以看它。’

“‘让我们在村子里找一个不识字的人,这样您就放心了。’

“‘好吧,可是下到井里去的人难道猜不到一张为了它我们会使一个人遭到生命危险的纸头的重要性吗?不过,您刚才倒使我想到一个主意,佩隆内特夫人,是的,有一个人要下到井里去,这个人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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