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主教的命令十万火急,盖诺立即来了。
他发现仰面躺在床上的病人双腿浮肿,脸色发青,腹部收缩。马萨林刚才忍受着痛风病可怕的袭击。他象一个经不起痛苦的人那样,不耐烦地忍受着强烈的痛苦。盖诺一到达,他便说:
“啊!我有救啦,”
盖诺是一个学识渊博,又非常谨慎的人,他的名望无需布瓦洛①的评论就已建立。只要他面对疾病,即使生病的是一位国王,他也象对待一个土耳其人或者一个摩尔人一样对待他的病人。他没有象首相期待的那样回答马萨林“医生来了,病不要紧!”相反他非常严肃地一面察看病情,一面说:
“噢!噢!”
“怎么啦!盖诺?”……您怎么这副脸色!”
“瞧您的病必须要有这副脸色,大人,一种非常危险的病。”
“痛风病一一噢!是的,痛风病。”
“加上并发症,大人。”
马萨林用一只臂肘撑起身子,并用目光和手势询问他。
“您对我说些什么啊!难道我的病比我自己想象的还严重吗?”
“大人,”盖诺说,一面在床边坐下,“法座一生工作繁忙,忍受了很多的痛苦。”
“可是我并不那么老,我觉得……已故的黎塞留先生死于不治之症,他去世的时候只比我现在小十七个月,我还年轻,盖诺,请想想,我刚五十二岁。”②
“噢!大人,您远远不止这个岁数……投石党运动经历了多少时间?”
“盖诺,您向我提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为了医学上好计算,大人。”
“前后不过十年吧……也许多一些,也许少一些。”
“很好,是不是请把投石党运动时期的每一年当作三年计算……那就是三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加上五十二年。您七十二岁了,大人……已经是高龄啦。”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搭病人的脉搏。脉搏充满了不祥之兆,医生不顾病人的插话,立即说了下去:“如果我们把投石党运动时期每一年当作四年计算,您已经八十二岁了。”
马萨林的脸色变得煞白,声音微弱地说,“您讲话当真,盖诺?”
“唉!是的,大人。”
“那么您是在转弯抹角地告诉我,我的病很严重吗?”
“哎哟,是的,大人,对于一个象法座那样有勇气有头脑的人,本来是不该转弯抹角的。”
红衣主教艰难地喘着气,甚至使这位铁石心肠的医生也产生了怜悯。
①布瓦洛(1636-1711):法国诗人,文学理论家。
②黎塞留生于一五八五年,死于一六四二年,活了五十七岁;马萨林生于一六〇二年,死于一六六一年,活了五十九岁(文中马萨林只活了五十二岁,恐系作者之误),比黎塞留多活了两年。
“病有各种不同,”马萨林接着说,“某些病是可以逃过的。”
“是这样,大人。”
“是吗?”马萨林喊道,他几乎有点儿高兴,“说到底,权力和毅力有什么用呢?天才,您的天才有什么用呢,盖诺?科学和知识有什么用呢?既然拥有这一切的病人还是不能逃脱灭亡的命运。”
盖诺刚张开嘴,马萨林又接下去说:
“您要想到,我是最信任您的病人,我盲目地听从您的话,因此……”
“这一切我都知道,”盖诺说。
“那么我会痊愈吗?”
“大人,有一种病是毅力、权力、天才科学都对付不了的,这种病无疑是天主送来的,或是天主在地球上创造的,它完全能够摧毁和杀死人类。如果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它就会致人于死地,没有任何办法……”
“我的病……是……不治之症吗?”马萨林问。
“是的,大人。”
法座一下子消沉了下去,仿佛一个刚被一根倒下的柱子压垮的不幸的人……但是他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也就是有马萨林先生这种意志的人。
“盖诺,分他说,一面又抬起身子,“您允许我不接受您的判断吧。我想召集欧洲最有学问的人,我想请教他们……总之我想活下去,不管用什么药。”
“大人一定不会以为,”盖诺说,“我会这样自高自大,对您这样宝贵的生命,发表的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已经召集了法国和欧洲所有的名医和专家……总共十二人。”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法座得的是不治之症,我的文件夹里有签署过的诊断书。法座想了解的话,您可以看到我们已发现的所有不治之症的名字,首先有一沙“不!不!”马萨林喊道,一面推开那张纸,“不,盖诺,我投降!我投降!”紧接着这个激动不安场面的是一片宁静,在此期间,红衣主教恢复了他的理智和体力。
“还有另外一件事,”马萨林喃喃地说,“有江湖医生,有走方郎中。在我的家乡,被医生们回绝的病人就去找一个卖草药的江湖医生碰碰运气,他们十有八九可以得救。”
“一个月以来,您用的药我改变了十次,法座发现了没有?”
“是的……怎么祥呢?”
“怎么祥,我花了五万利弗尔买下了所有这些家伙的秘方,偏方已经用尽,我的钱袋已掏空。您的病没有好,如果没有我的医术,您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完了,”红衣主教喃喃地说,“完了。”他阴郁地朝他四周的财富看了一眼“只能离开这一切!”他叹了口气说,“我死了,盖诺!我死了!”
“噢!还没有,大人,”医生说。
马萨林抓住他的手。
“还有多少日子?”他问,两只大眼睛直盯着医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大人,人们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对普通人是不说的,可对我……对我,我的每一分钟是一个金库,告诉我,盖诺,告诉我!”
“不,不,大人。”
“听好,我一定要您说。噢!请给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的每一天,我付给您十万利弗尔。”
“大人,”盖诺用坚定的语气接着说,“赐给您生命的是天主而不是我。天主只给您半个月!”
红衣主教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倒在枕头上,一面喃哺地说:
“谢谢,盖诺,谢谢!”
医生刚要离开;垂死的人又拍起身子说:“别说出去,”他两眼丙着光芒说,“别说出去!”
“大人,两个月前我便知道了这个秘密;您看我是严守秘密的。”
“去吧,盖诺我会关心您的命运,去吧,对布里埃纳说,派一个办事员给我,盼咐把柯尔培尔给我叫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