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多斯大声说,语气中带着温和的责备,这时达尔大尼央已看完蒙克给他的信。

“嗯!”达尔大尼央说,他高兴得满脸通红,对自己迫不及待地指责国王和蒙克感到有点羞愧。“这是一种礼貌,……这说明不了什么,是的……不过总之,这是一种礼貌。”

“我很难相信年轻的君王会忘恩负义。”阿多斯说。

“事实是他的现在和他的过去还非常接近,”达尔大尼央反驳道,“总之,直到现在,一切说明我言之有理。”

“我同意,亲爱的朋友,我同意,啊,您又乐观起来了。您不可能相信我有多么高兴。”

“那好吧,”达尔大尼央说,“查理二世九点接见蒙克先生,十点接见我;这是一次伟大的召见,在卢佛宫,人们把这叫洒宫廷圣水。走,我们去承接吧,我亲爱的朋友,走吧。”

阿多斯没有再回答他,他们两人加快脚步朝圣詹姆斯宫走去。圣詹姆斯宫周围挤满了人,他们想隔着玻璃窗看看那些朝臣和国王的影子。两个朋友来到挤满朝臣和求职者的长廊中间占好位置时,时钟正好敲八点。所有的人都朝这两个衣着朴素、外国人模样的人,朝这两个神态高贵、富有个性、不可捉摸的人看了一眼。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则对所有这些人扫了一两眼以后,又开始互相交谈起来。

突然长廊尽头人声鼎沸:蒙克将军进来了,他后面跟着二十多名军官。他们在寻觅他的一个微笑,因为昨天他还是英国的主人,大家都在猜想这位斯图亚特王朝的复辟者一定有一个灿烂的明天。

“先生们,”蒙克转过身子说,“我请你们记住,从今以后,我什么也不是。不久前我还统帅共和国的主力军队,现在这支军队属于国王了,按照他的命令,我马上就要把我昨天的权利交还给他。”

张张脸上露出惊奇万分的表情,先前围着蒙克团团转的一群拍马屁的求情者慢慢散开了,最后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蒙克和大家一样进侯见厅等待接见。达尔大尼央禁不住提请德。拉费尔伯爵注意这一切,伯爵皱了皱眉头。突然查理书房的门打开了,年轻的国王出线了,后面是他的两名随从军官。

“晚安,先生们,”他说,“蒙克将军在这里吗?”

“我在这里,陛下,”老将军应声说。

查理急步向他走去,热情友好地握住他的手。

“将军,”国王高声说,“我刚签署了您的爵位证书,您现在是阿尔比马尔公爵了,我希望在这个王国里没有人能在权力和财产上与您匹敌,除了高贵的蒙特罗斯①,没有人能在忠诚、勇敢和才智方面与您相比。先生们,公爵是我们海军、陆军的统领,请以这个身分向他表示敬意。”

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将军献殷勤,将军和往常一样镇定自若地接受者所有这些敬意。这时达尔大尼央对阿多斯说:

“谁会想到这位公爵大人,这位海陆军的统领,一句话,所有这些荣誉,都曾在一个六尺长三尺宽的箱子里待过!”

①蒙特罗斯:见第77页注。

“朋友,“阿多斯接上说,“更高的荣誉被关在一些比这更小的箱子里;它们永远被关闭着……”

蒙克突然发现了站在一旁等待人流退走的两位绅士。他在人丛中挤着向他们走来,在他们正在进行哲理性的思考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讲我,“他微笑着说。

“爵爷,”阿多斯回答,“我们也在讲天主。”

蒙克思索片刻,接着又高兴地说:

“先生们,请让我们也讲讲国王吧,因为我相信,陛下要召见你们。”

“九点,”阿多斯说。

“十点,”达尔大尼央说。

“我们马上到这个房间里去吧,”蒙克回答,一面示意请他的两位同伴走在他前面,而他们俩对此谁也不愿同意。

正当他们在进行这场完全是法国式的争论时,国王回到了长廊中心。

“噢,我的两位法国人,”他说,声调愉快而无忧无虑,尽管他经过许多磨难也还没有失去这种声调。“法国人,我的安慰!”

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鞠躬行礼。

“公爵,领这两位先生到我的小书房去。我是属于你们的,先生们,”他用法语补充道。

为了回到他称作两位法国人的身边,他匆匆把身边的奉承者打发走了。

“达尔大尼央先生,”他走进书房说,“我很高兴又见到了您。”

“陛下,我非常愉快地在陛下的圣詹姆斯宫向您致意。”

“先生,您为我立下了大功,我应该感谢您。如果我不怕侵犯我们总指挥的权力,我将在我手下给您安排一个配得上您的职位。”

“陛下,”达尔大尼央说,“我离开法国国王时,曾向我的君王保证,不为任何国王服务。”

“噢,”查理说,“这样我真是太不幸了,我原来想好好报答您的,我喜欢您。”

“陛下……”

“瞧,”查理微笑着说,“我能对您食言吗?公爵,帮帮我。如果任命您,也就是说如果是我向您提出,我任命您当我的火枪手统领呢?”

达尔大尼央比第一次更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我遗憾地拒绝高贵的陛下提供给我的一切,一个绅士的话高于一切,而这句话,我已经荣幸地告诉过陛下,我是对法国国王说的。”

“那么我们别再说下去了,”国王说,一面转向阿多斯。

他让达尔大尼央陷入了最最剧烈的失望的痛苦之中。

“啊!我不是说过了嘛!”火枪手喃喃自语道,“言语,只不过是宫中的圣水!做国王的总是有一种杰出的才能,把他们知道我们不会接受的东西送给我们,假装慷慨,惠而不费。傻瓜!……我还存过一线希望,我真是个大傻瓜!”

在这期间,查理握住阿多斯的手对他说:

“伯爵,您是我的再生父亲,您为我尽的力是永远偿还不了的,可是我想报答您。我父亲颁发给您嘉德勋章;这是欧洲所有国王都没有得到过的一枚勋章;摄政王颁发给您圣神骑士勋章,这同样也是一枚显赫的勋章;我再加上这枚法国国王送给我的金羊毛勋章,这是他的岳父,西班牙国王,在他结婚时送给他的两枚中的一枚;但是作为您对我的回报,我要请您帮个忙。”

“陛下,”阿多斯含糊不清地说,“给我金羊毛勋章!可是在我的祖国,法国国王是唯一享有这种荣誉的人!”

“我希望在您的国家和别的地方,您和所有受帝王们恩宠的人不相上下,”查理说着从脖子上取下链子,“我可以肯定,伯爵,我父亲在坟墓里向我微笑。”

“不过这的确不可思议,”达尔大尼央心想,这时他的朋友正跪着在接受国王授予他的贵重的勋章,“不过这的确使人难以置信,我老是看到幸运的雨点落在我所有的人头上,可从来没有一滴落在我的头上!如果我是一个嫉妒的人,这可真叫我要扯自己的头发了,我以我的名誉担保!”

阿多斯重新站起来,查理亲切地拥抱了他。

“将军,”他对蒙克说。

接着,他停了一下,微微一笑。

“对不起,我想说的是公爵,您瞧,如果我弄错了的话,那是因为公爵两个字对我来说还太短……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更长一些的尊称……我喜欢看到您在我的宝座近旁,这样我可以对您说话,就象我对路易十四说:‘我的兄弟’一般。噢!有了,您几乎就是我的兄弟,因为我封您做爱尔兰和苏格兰的副王,我亲爱的伯爵……这样,从今以后我就不会再搞错了。”

公爵抓住国王的手,但是如同他做其他一切是一样,既没有热情,也没有快乐。然而他的心却被这最后的恩宠弄得七上八下。查理巧妙地安排了他赐给人的恩宠,给公爵留下时间去想……尽管公爵没有想到别人会给他这么许多。

“见鬼!”达尔大尼央嘟哝着说,“又是倾盆大雨。噢!真可叫人冲昏了头脑。”

他转过身来,神色极其尴尬又很滑稽可笑,国王忍不住笑了。这时蒙克准备离开国王的书房,他向查理告辞。

“嗯,怎么!我忠实的朋友,”国王对公爵说,“您走吗?”

“如果陛下乐意的话;事实上我很疲倦……紧张的一天弄得我筋疲力尽;我需要休息。”

“不过,”国王说,“我希望达尔大尼央不走的话你也走不了!”

“为什么,陛下?”老军人说。

“您完全知道,这是为什么,”国王说。

蒙克吃惊地瞧着查理。

“我请求陛下原谅,”他说,“我不知道……陛下想说些什么。”

“噢!这有可能;不过您忘了的话,达尔大尼央先生可没有忘。”

火枪手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喏,公爵,”国王说,“您不是和达尔大尼央住在一起吗?”

“是的,我荣幸地提供个达尔大尼央先生一个住处,陛下。”

“这个主意是您一个人想出来的吗?”

“是的,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是啊!也只能是这样……囚犯总得和他的战胜者住在一起。”

轮到蒙克的脸涨得通红。

“啊!的确,”他说,“我是达尔大尼央的囚犯。”

“当然喽,蒙克,既然您没有付赎金。不过您别担心,是我从达尔大尼央先生那里把您要过来的,我会付赎金的。”

达尔大尼央的眼睛重新放射出愉快的光芒;加斯科尼人开始明白了。查理向他走去。

“将军不富裕,”他说,“他付不起他的身价。我,我当然比他富有;但是现在这位公爵,如果他不是国王,至少也等于是国王,他值得数目也许付不出。喂,达尔大尼央先生,请宽容一些,我应该付给您多少钱?”

事情的发展趋势使达尔大尼央感到十分高兴,但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动声色地回答说:

“陛下,陛下用不着不安。在我有幸绑架蒙克大人时,他只是位将军;因为应该给我的只是一位将军的赎金。但是将军如果同意把他的剑给我,那么我认为他不欠我了,因为世界上唯有将军的剑才和将军的价值相等。”

“odds-fish!①象我父亲说的那样,”查理二世大声说道,“这是一句高尚文雅的话,又是一个高尚文雅的人,不是吗,公爵?”

“以我的名誉担保!”公爵回答,“是的,陛下。”

于是他抽出他的剑。

“先生,”他对达尔大尼央说,“这就是您要求的。许多人的剑比我的好,尽管我这把剑是多么平凡,可我从来没有把它交给过任何人。”

达尔大尼央骄傲地接过这把剑,它刚刚使一位国王登上王位。

“噢!噢!”查理二世大声说,“什么!一把使我重登王位的剑将被带出我的王国?难道英国将失去这样一件贵重的珍宝吗?不,以我灵魂的名义!这不行!达尔大尼央队长,这把剑我给二十万利弗尔,太少的话,请告诉我。”

“这太少了,陛下,”达尔大尼央带着无法模仿的严肃模样接着说,“首先我根本不愿卖掉它,但是陛下的希望就是命令。我服从,但是我对这位在听我讲话的著名将军非常尊敬,这种尊敬要求我对我的胜利的估价增加二分之一。我就要求拿三十万利弗尔来换这把剑吧,否则我把它无偿地奉献给陛下。”

于是他拿住剑尖,把它呈献给国王。

①英语:怪人!

查理二世哈哈大笑起来。

“高贵文雅的人,愉快的伙伴!Odds-fish!不是吗,公爵?”不是吗,伯爵?他使我高兴,我很喜欢他。拿去,达尔大尼央骑士,”他说,“把这个拿去。”

接着他走向一张桌子,拿起一支羽笔写了一张到他的财务官处支取三十万利弗尔的领款单。

达尔大尼央拿着它严肃地转向蒙克说:

“我要得还太少,我知道,不过请相信我,公爵先生,要我变得象个贪财的人,我宁愿去死。”

国王象他王国里最幸福的伦敦佬一样又笑了起来。

“您走之前再来看看我,骑士,”他说,“我要留下一些美的回忆,现在我的法国人可以走了。”

“啊!陛下,快乐跟公爵的剑可不一眼,我将无偿地把它奉献给陛下,”达尔大尼央兴高采烈地说。

“而您,伯爵,”查理转向阿多斯,补充道,“请您也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您。伸出您的手,公爵。”

蒙克握住国王的手。

“再见,先生们,”查理说,一面向两个法国人每人伸过一只手去,他们把它贴在各自的嘴唇上。

“喂!”他们一走到外面,阿多斯就说,“您满意了吗?”

“轻点,”达尔大尼央激动万分地说,“我还没有到财务官家去呢……我头上还要下一场倾盆大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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