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大尼央坚决执行自己的计划,第二天上午就去拜访德·贝兹莫先生。

这一天巴士底狱里大扫除。大炮刷过,擦过,楼梯也刮得干干净净。监狱看守好象一门心思地在擦他们掌管的钥匙,非把它们擦亮不肯罢休。

至于驻守在监狱里的士兵,他们在院子里闲逛,借口是他们身上已经相当干净了。

典狱长贝兹莫非常客气地接待达尔大尼央,但是又以极其谨慎的态度对付达尔大尼央,所以达尔大尼央再机灵,也没能从他嘴里掏出一句话来。

他越是守口如瓶,达尔大尼央越是疑心重重。

达尔大尼央甚至相信典狱长是在按照他新近得到的嘱咐办事。

过去在王宫,贝兹莫对待达尔大尼央的态度完全不同。巴士底狱里的这个贝兹莫,达尔大尼央觉得他变得冷漠无情,不可捉摸。

贝兹莫曾经为了金钱上的事去找过阿拉密斯,那一天整个晚上他变得十分激动,爱说话。达尔大尼央想引他谈谈这些紧急的金钱方面的事,可是他借口说监狱里有事要吩咐下去,撇下达尔大尼央,让他等了那么长时间,最后我们的火枪手不耐烦了,而且确信再也探不出一句话来,于是不等贝兹莫检查回来,就离开了巴士底狱。

但是达尔大尼央起了疑心。一旦起了疑心,达尔大尼央的脑子就不肯再休息了。

他在人中间,就象四足动物中间的猫一样,是不安的,同时也是焦急的化身。

一只感到不安的猫,就象一块随风摆动的绸子,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一只在守候老鼠的猫,屏息不动地守在它的观察岗位上,饥饿和干渴都不能逼使它离开。

达尔大尼央心急如焚,突然一下子象脱掉一件太重的披风似的摆脱了他的这种心情。他对自己说,别人瞒着不让他知道的事正是必须知道的事。

因此他考虑到如果阿拉密斯曾经对贝兹莫嘱咐过什么,贝兹莫一定会派人通知阿拉密斯。情况正是如此。

贝兹莫从城堡主塔回来,达尔大尼央已经在小麝香街附近埋伏好,从巴士底狱出来的人,一个不漏,都可以看见。

“金钉齿耙,饭店的挡雨披檐下有块阴影,常有人来避太阳,达尔大尼央在那儿守了一个小时以后,看见一个卫兵从巴士底狱出来了。

这正是他所能够希望的最好的迹象。任何一个看守或者狱卒都有外出的假日,或者是整天,或者是几小时,因为他们都不准带着妻子住在城堡里。因此他们进进出出,不会使人感到有什么可以奇怪的。

但是一个住在营房里的士兵,当他值勤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关在里面,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达尔大尼央知道得比任何人更清楚。因此这个士兵穿着值勤服装出来,一定有紧急的公务要执行。

这个士兵用不着在一个令人生厌的哨所前面站岗,也用不着在一个同样使人厌倦的棱堡上放哨,反而得到了一个外快,散步加自由,而且这两种乐趣算是执行公务,因此他从巴士底狱出来,感到非常幸福,慢慢地,慢慢地走着。他朝圣安托万郊区走去,一路上呼吸着新鲜空气,晒着太阳,望着女人。

达尔大尼央远远地跟着他。他的主意还没有打定。

“首先,”他想,“我应该看看这个家伙的脸。见其面也就知其人了。”

达尔大尼央加快了脚步,毫不费力地就赶到士兵的前面去了。

他不仅看到了他那张相当机灵、果断的脸,而且还看见了他那个有点红的鼻子。

“这个家伙爱喝烧酒,”他心里想。

在看见红鼻子的同时,他还看见士兵的腰带里塞着一张白纸。

“好!他有一封信,达尔大尼央接着想。“不过,一个士兵被德·贝兹莫先生选中当信使,受宠若惊,决不会出卖信件的。”

达尔大尼央束手无策,看着这个土兵一直朝圣安托万郊区走去。

“他准是到圣芒代去,”他心里想,“我没法知道信的内容了……”

这真叫他火透了。

“我如果穿着军服,达尔大尼央心里想,“可以叫人把这个家伙连人带信抓起来。头一个哨所就可以帮我忙。但是,见鬼,为了这件事得把我的名字说出来。请他喝酒,他有所提防,反而会把我灌醉了……该死!我动不出脑筋来了,我完蛋啦。攻击这个不幸的人,挑拨他拔出剑来决斗,然后为他那封信把他杀死。如果这一封信是王后写给一位英国贵族的,或者是红衣主教写给一位王后的,那还值得。可是,我的天主,阿拉密斯先生和富凯先生两人跟柯尔培尔先生玩的阴谋是多么微不足道的阴谋啊!为了这个伤一条人命,啊!不值得,甚至连十个埃居也不值。”

正在他咬着自己的指甲和小胡子,这么推论时,他看见一小群巡警和一位警官。

这些人带着一个相貌很漂亮的男人,他在拚命地挣扎。

巡警们把他的衣服撕破了,拖着他走,他要求他们对他尊重一些,他说他是世家子弟,是军人。

他看见我们的那个士兵在街上走,就叫了起来:

“当兵的,快来救我!”

士兵迈着同样的步子朝喊他的人走去,他们后面眼着一群人。

达尔大尼央这时候有了一个主意。

这是他想出的头一个主意,读者们将会看出这个主意并不坏。

世家子弟告诉士兵,他刚刚在一所房子里被当成贼捉住,其实他不过是一个偷情的人。士兵同情他,安慰他,并且向他提出一些忠告,用的是法国士兵在事关自己的自尊心和团体精神时用的那种严肃口吻。达尔大尼央趁这个机会钻到被人群紧紧围住的士兵的背后,干净利落地一下子从他腰带里把那张纸掏了出来。

这时候,衣服被撕破的世家子弟正象警官拉着他那样,拉住那个士兵不放,因此达尔大尼央能够毫无困难把信取到手。

他走到十步以外一根房柱的后面,先看看收信人的姓名她址:

“圣芒代,富凯先生转杜·瓦隆先生收。”

“好,”他说。

他小心地拆开封印,没有把信封撕破,然后抽出一张一折四的信纸,信里只有下面这两句话:

“亲爱的杜·瓦隆先生,请派人通知德·埃尔布莱先生:

他来过巴士底狱,并且询问过。

您忠诚的德·贝兹莫。”

“嗯,好极了,”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事情完全清楚了。波尔朵斯也是他们一伙。”

火枪手在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以后,想:

“该死!这个可怜的士兵啊,德·贝兹莫既阴险又暴躁,会为了我玩的把戏狠狠找他算帐的——如果他丢了信回去……他们会怎么对付他呢?事实上,我也不需要这封信,鸡蛋已经吃下去了,蛋壳还有什么用呢?”

达尔大尼央看见警官和巡警们说服了士兵,继续把他们的犯人带走。

犯人仍旧被人群包围着,继续不停地诉苦。

达尔大尼央来到这群人中间,悄悄地扔掉了那封信,然后迅速离开。那个士兵重新朝圣芒代赶去,心里还念念不忘那个请求他保护的世家子弟。

猛然间他想起了他的信,看看自己的腰带,发现信已经丢了。他的那声恐惧的叫喊,达尔大尼央听了感到很高兴。

这个可怜的士兵焦急不安地朝周围张望,最后在背后二十步外发现了那个他正在找的信封。他象老鹰扑食似的扑了过去。

信封固然沾上了一点尘土,有点儿皱,但是信总算找到了。

达尔大尼央看出这个士兵因为封印碎了感到很着急。不过这个老实人最后还是觉得挺安慰,把信又塞进腰带里。

“走吧,”达尔大尼央说,“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你先去吧。看来阿拉密斯不在巴黎,因为贝兹莫的信是写给波尔朵斯的。这个亲爱的波尔朵斯,能再见到他……而且跟他聊聊,那有多么快乐啊!”加斯科尼人说。

他根据士兵的步子调整了自己的步子。他决定比他晚一刻钟到达富凯先生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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