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塔莱看着伯爵和马尼康逐渐远去时,马利科尔纳趁年轻的姑娘不留意,使自己坐得舒服了一些。

她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马利科尔纳的位置有了变化。

马利科尔纳象个猴子似的坐着,屁股在墙上,两只脚踩在第一级扶梯上。

他头上覆盖着野葡萄藤和忍冬,活象一个农牧神。爬山虎的螺旋状的枝蔓非常逼真地象征着山羊的脚。

至于蒙塔莱,完全可以把她当作一个十足的山林女仙。

“喂,”她踩上一格梯级说,“您使得我倒霉,您折磨得我够了,您是个暴君!”

“我?”马利科尔纳说,“我,一个暴君?”

“是的,您总是损害我的名誉。马利科尔纳先生,您是一个恶魔。”

“我?”

“您到枫丹白露来有什么事要干?嗯!您不是住在奥尔良吗?”

“您问我到这儿来干什么吗?我是为了想看您。”

“哦!那真是太需要了。”

“也许不是为了您,小姐,可是肯定为了我。至于我的住处,您很清楚我已经放弃了。我今后除了您所拥有的住处以外,不再有别的住处了。您的住处眼下就在枫丹白露,因此我就来到枫丹白露。”

蒙塔莱耸了耸肩膀。

“您想看我,是吗?”

“当然。”

“那么,您已经看见我了,您该满意了,走吧!”

“哦!不行,”马利科尔纳说。

“什么!不行?”

“我不仅仅是为了看您才来的,我是来和您谈话的。”

“那么,我们晚些时候换个她方再谈。”

“晚些时候!天知道我还能不能晚些时候在另一个地方看到您!我们永远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可是今天晚上我不行,眼下我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今天晚上发生了一千件事情。”

“那么,我的事,我的,就是第一千零一件。”

“不,不,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在我房里等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等了很久了吗?”

“至少等了一个小时了。”

‘那么,”马利科尔纳平静地说,“让她再等上几分钟。”

“马利科尔纳先生,”蒙塔莱说,“您忘乎所以了。”

“那就是说,您把我忘了,小姐,我对您要我在这儿扮演的角色感到不耐烦了,见鬼!小姐,一个星期以来,我在你们所有这些女人中间游荡,而您连一次也没有发现我在这儿。”

“您在这儿游荡,您,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象个狼妖①一样,在这儿,我被烟火烫伤,两套假发被熏成了棕黄色,在那儿,在柳树林里被晚上的潮气和喷水池的水气弄得浑身稀湿,始终是饥肠辘辘,筋骨酸痛,看到的却是一堵墙,还需要攀登逾越。该死的!一个人不是一只松鼠,一只蝾螈,一只水獭,这可不算是什么生活;可是,既然您如此不讲人道,甚至要我放弃做人的条件,我就要坚持。我是人,见鬼!我要继续做人,除非天主不同意。”

“那么,喂,您希望什么?您需要什么?您要求什么?”蒙塔莱顺从地说。

“您总不至于会对我说您不知道我在枫丹白露吧?”

“我……”

“请坦率地说。”

“我猜到了。”

“那么,一个星期以来,您就不能每天至少来看我一次吗?”

“我事情总是很忙,马利科尔纳先生。”

“胡扯!”

“如果您不相信我,请去问那几位小姐。”

“这些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从来不要求解释。”

“冷静些吧,马利科尔纳先生,这种情况会改变的。”

“必须改变。”

“您知道,不管我有没有看到您,您知道,我在想您,”蒙塔莱温柔地说。

“哦!您在想我……”

“我以名誉担保。”

“没有什么新闻吗?”

①狼妖:传说中夜间化为狼的人或妖精。

“关于哪方面的?”

“关于我在王太弟那儿的差使。”

“哦!我亲爱的马利科尔纳先生,过去这几天大家没有和王太弟接近。”

“那么现在呢?”

“现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从昨天开始,他不再嫉妒了。”

“唔!他的嫉妒心怎么会消失的?”

“发生了别的事情。”

“把这件事情讲给我听听。”

“大家在传说国王的眼睛盯上了另一个女人,于是王太弟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这个传说是谁散布出来的?”

蒙塔莱压低了声音。

“我们之间谈谈,”她说“我相信王太弟夫人和国王是串通一气的。”

“哦!哦!”马利科尔纳说,“只有这个办法。那么德·吉什先生呢?这个可怜的求爱者。”

“哦!他呀,他被干脆撵走了。”

“他们是不是在写信?”

“我的天啊,不,一个星期以来我没有看见他们哪个动过笔。”

“您和王太弟夫人关系怎么样?”

“再好没有。”

“跟国王呢?”

“我走过时国王就对我微笑。”

“好,现在说说,这两个情人看中哪一个女人来做他们的挡箭牌。”

“看中拉瓦利埃尔。”

“哦!哦!可怜的姑娘!可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的朋友!”

“为什么?”

“因为如果拉乌尔·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有什么怀疑,他就会杀掉她,或者是自杀。”

“拉乌尔!那个善良的拉乌尔!您这么想吗?”

“女人们都想理解自己心中的热情,”马利科尔纳说,“可是她们却不能从别的女人的眼里和心里看出她们脑子里在想的事情。好,我对您说,德·布拉热洛纳先生爱拉瓦利埃尔爱得非常非常深,如果拉瓦利埃尔显出有欺骗他的样子,他就会自杀或者把她杀了。”

“有国王在那儿保护她,”蒙塔莱说。

“国王!”马利科尔纳叫道。

“当然罗。”

“哦!拉乌尔会象一个野蛮人那样杀死国王。”

“天哪!”蒙塔莱说,“可是,您发疯了,马利科尔纳先生!”

“不是,相反,所有我对您讲的都是非常认真的,我的朋友,而在我这一方面,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

“哪一件?”

“那就是我要非常婉转地把这个玩笑告诉拉乌尔。”

“嘘!不幸的人!”蒙塔莱说,她又踏上了一级,为了更靠近一些马利科尔纳,“绝对不要把这个玩笑向那个可怜的布拉热洛纳提起。”

“为什么?”

“因为您还什么也不知道呢。”

“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今天傍晚……没有人在听我们说话吧?”

“没有。”

“今天傍晚,在那棵橡树王下面,拉瓦利埃尔天真地这样高声说过:‘只要有人看见过王上,我不能想象她还能爱别的男人。’”

马利科尔纳在墙上跳了一下。

“啊!我的天啊!”他说,“她说了这样的话,这个不幸的姑娘。”

“一字不错。”

“那么她是这么想的吗?”

“拉瓦利埃尔一直是想什么说什么。”

“这可是要遭报复的!女人都象毒蛇一样!”马利科尔纳说。

“您镇静一些,我亲爱的马利科尔纳,您镇静一些!”

“不,相反,斩草必须除根。我们去告诉拉乌尔,还来得及。”

“笨蛋,正好相反,已经来不及了,”蒙塔莱回答说。

“怎么会?”

“德·拉瓦利埃尔这句话……”

“怎么啦!”

“这句针对国王讲的话……”

“怎么样?”

“怎么样,已经给国王听到了。”

“国王知道了吗?已经有人报告给国王听了吗?”

“国王听到了这句话。”

“哎唷!就象红衣主教经常说的那样。”

“国王正巧躲在紧靠着那棵橡树王旁边的树丛里面。”

“结果是,”马利科尔纳说,“从今以后,国王和王太弟夫人的计划将压过可怜的布拉热洛纳的身体,一往无前。”

“您已经说过了。”

“真可怕。”

“就是这么回事。”

“真的!”马利科尔纳一声不吭,沉思了一分钟以后说,“在一棵大橡树和一个伟大的国王之间,别把我们可怜的身子挤进去,我们会被挤碎的,我的朋友。”

“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

“想想我们。”

“这就是我在想的。”

“那么睁开您美丽的眼睛。”

“那么您,张开您的大耳朵。”

“把您的小嘴凑过来,好好地吻一下。”

“这儿,”蒙塔莱说,她马上给他兑了现。

“现在,看吧,德·吉什先生爱王太弟夫人;拉瓦利埃尔爱国王;国王爱王太弟夫人和拉瓦利埃尔;王太弟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在所有这些爱情之中,一个白痴也会从中得到好处,更何况象我们这样的有理性的人。”

“您还在幻想。”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现实。您跟我走吧。我的朋友,直到现在为止,您还没有感到不太满意吧,是吗?”

“是的!”

“那么,您的过去可以保证您的未来。不过,既然这儿每个人都为自己着想,我们也想想我们自己吧。”

“这太正确了。”

“只是对我们两个人。”

“好吧!”

“攻守同盟!”

“我准备为此发誓。”

“请伸出手来;就是这样:一切为了马利科尔纳!”

“一切为了马利科尔纳!”

“一切为了蒙塔莱!”马利科尔纳也伸出手回答。

“现在该怎么办?”

“要一刻不停地睁着眼睛,张着耳朵,收集可以攻击别人的武器,永远不要留下可以用来攻击我们的武器。”

“讲定了。”

“讲定了。”

“誓不反悔。现在条约已经订立,再见。”

“什么?再见?”

“当然罗,回到您的旅店里去。”

“到我的旅店里去?”

“是啊,您难道不是住在‘美丽的孔雀’旅店里吗?”

“蒙塔莱!蒙塔莱!您看得很清楚,您知道我现在在枫丹白露。”

“这又能证明什么?我关心您已经过分了,忘恩负义的人!”

“呣!”

“回到‘美丽的孔雀’旅店去。”

“那么,正巧!”

“什么?”

“这已经是不可能了。”

“您不是有一个房问吗?”

“是的,但是我已经没有了。”

“您已经没有了?给谁抢去了?”

“等等……刚才在您跑了以后,我也跑了回去,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旅店,我看见有四个农民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有病的修士。”

“一个修士?”

“是的,一个年老的花白胡子的方济各会修士。我看着这个有病的修士被他们抬进了旅店。因为他们把他往楼上抬,我就跟着他,当我走到楼梯上面时,我发现他们把他抬进了我的房间。”

“抬进了您的房间?”

“是的,抬进了我的房间。我想是搞错了。我就问旅店老板。老板向我声明,这间房间我租了八天,第九天要出租给这个方济各会修士了。”

“唔!唔!”

“我正巧也是这么说的:‘唔!唔!’。我做的甚至还要过份些。我要发火。我又回到楼上。我去和方济各会修士本人打交道。我想向他指出他这种做法是不妥当的,可是这个修士,尽管他好象是个快死的人了,还是用一条臂肘撑了起来,两只冒火的眼睛盯着我,用一种鼓励骑兵冲锋的自负的语气说道:‘给我把这个家伙扔到门外去!’这个命令立刻就由旅店老板和四个抬担架的人执行了,他们打发我下了楼梯,速度稍许过于快了一些。我的朋友,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住处。”

“可是这个方济各会修士是谁呢?”蒙塔莱问。“这是一个会长吗?”

“正是,我似乎觉得其中一个抬担架的人在对他低声讲话时就是用的这个头衔。”

“因此?……”蒙塔莱说。

“因此我就不再有房间了,不再有旅店了,不再有住处了,而且我也象刚才我的朋友马尼康一样,决定不睡在露天。”

“怎么办呢?”蒙塔莱高声说。

“是啊!”马利科尔纳说。

“没有再简单的事了,”有一个第三者的声音说。

蒙塔莱和马利科尔纳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德·圣埃尼昂出现了。

“亲爱的马利科尔纳先生,”德·圣埃尼昂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把我带到这儿来使您摆脱困境。来,我把我家里一个房间献给您,而这个房间,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任何方济各会修士来从您那儿抢走。至于您,我亲爱的小姐,请您放心吧,我已经知道了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的秘密,还有托内一夏朗特小姐的秘密。您刚才好心地把您的秘密也告诉了我,谢谢,我保守三个人的秘密和保守一个人的秘密一样好。”

马利科尔纳和蒙塔莱象两个被抓住的在偷东西的小学生一样面面相觑;可是,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马利科尔纳在向他提出的这个建议里面看到有极大的好处,他就向蒙塔莱做了一个表示同意的手势,蒙塔莱也同样还了他一个。

随后,马利科尔纳一步一步地跨下了扶梯,每走一步都在想着如何把德·圣埃尼昂先生可能知道的关于那个已经出了名的秘密一点一点掏出来。

蒙塔莱已经象一只母鹿似的轻快地跑掉了,不论十字路口还是迷宫她都不会走错路。

至于德·圣埃尼昂,他果真彬彬有礼地把马利科尔纳带回到他家里,他对手里掌握着这两个人很高兴,这两个人,就算德·吉什一声不吭,也会把有关侍从女伴的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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