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弗朗索瓦一世挽着迪亚纳·普瓦第埃进来了,他和她是从他患病的儿子那儿来的。迪亚纳,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本能的仇恨,冷冷地预感到她的情敌面临着丢丑的危险,而她是不愿意错过这个令人愉快的场面的。

至于国王,他对什么也不疑心,什么也没察觉,什么也没有猜测,他以为埃唐普夫人和邦弗尼托已经握手言和,又因为刚才他看见他俩肩挨肩地一同走进来,他就带着同样的微笑,向他俩同时点头示意。

“您好,我的美人的王后;您好,我的艺术的国王。”他说,“你们一起在谈论什么事情?你俩神情都很激动么。”

“啊!我的天主!陛下,我们在谈论政治。”邦弗尼托说。“您在什么问题上发表了高见呢?我请您快告诉我吧。”

“在谈当前大家都在谈论的问题,陛下。”金银匠接着说。

“啊!米兰公国。”

“是的,陛下。”

“那好!你们的看法如何?”

“我们的见解不同,陛下:我们之中的一个说,皇帝很可以拒绝把米兰公国交给您,他只要把它交给您的儿子查理,这样也就算履行了他的诺言了。”

“你们中的哪一位是这样说的呢?”

“我想是埃唐普夫人。”

公爵夫人的脸变得象死人一样苍白。

“假如皇帝是这样说的,这就是一个无耻的背叛!”弗朗索瓦一世说,“然而,他不会这样做。”

“不管怎么说,假如他不这样做,”迪亚纳也介入谈话了,她说,“也不等于说,没有人劝他这么去做。”

“谁?”弗朗索瓦一世大声问,“活见鬼!我想知道是谁?”

“善良的天主啊!别太动肝火啦,陛下,”邦弗尼托接着说,“我们说这件事就如我们会说到其他的事一样,这些都是用谈话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不着边际的单纯的推测而已。因为我们都是政治上非常幼稚的人,公爵夫人和我,陛下。公爵夫人过分富有女性,尽管她不需要自己动手梳妆打扮,但她除此之外,不可能操心其他的事;而我呢,陛下,我的艺术家气质也过分浓烈了些,因此心里想的只是艺术,是吗,公爵夫人?”

“我亲爱的赛里尼,”弗朗索瓦一世说,“事实是你们两人各有所长,无需嫉羡别人的东西,哪怕是米兰公国也罢。坎唐普公爵夫人以她的美貌成了王后,而您,您却以您的才智成了国王。”

“国王,陛下?”

“是的,国王。而且,假如您不象我那样在您的纹章上刻有三朵百合花的话,您的手上却有一朵,在我看来,您这一朵比曾被最美好的阳光催开过的任何一朵花更美,或是比最美的纹章图案更美。”

“这朵百合花不属于我的,陛下,它属于埃唐普夫人的,是她向我的学生阿斯加尼奥定制的。不过,既然阿斯加尼奥没能完成它,我理解埃唐普公爵夫人切望看到自己拥有这样一件华贵的首饰的心情,就干起来了,并把它完成了。我衷心希望它能成为我们和好的象征,这是那天我们在枫丹白露,当着陛下的面发誓要做到的。”

“这是一件珍品。”国王说着,伸手就想去拿。

“真的吗,陛下?”邦弗尼托问道,毫不做作地就把百合花收了回来,“它是年轻的艺术家的代表作,埃唐普公爵夫人真该慷慨地酬谢他。”

“这也是我的愿望,”埃唐普夫人说,“我留着一份酬金给他,这份酬金可能会使一位国王羡慕不已呢。”

“可是您得知道,夫人,这份酬金再可观,也决不是他所奢望的。有什么办法呢,夫人:我们这些艺术家,我们是任性的,正如您所说的,经常使一个国王羡慕的东西,我们都会不屑一顾的。”

“不过,”埃唐普夫人说,她气愤的脸上泛红,“他应该对我留给他的一份感到满足,因为我已经告诉过您,邦弗尼托,不到山穷水尽,我是不会答应他另一份报酬的。”

“那好!你把他期望的东西告诉我,告诉给我听,”弗朗索瓦一世对邦弗尼托说,又一次把手伸向美丽的百合花,“假如事情不太难办,我们会设法满足他的。”

“请仔细看看这件首饰吧,陛下,”邦弗尼托把花茎交到国王的手上说,“请好好看看它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吧!那么,陛下将会看见,所有的酬劳都比不上这件杰作本身的价值。”说这句话时,邦弗尼托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具有强烈的自制能力,她看着百合花从艺术家的手中传到国王的手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真是不可思议哪,”国王说,“可是,在这朵美丽的花朵的花萼上的这题光彩夺目的钻石,您是从哪儿找到的呢?”

“不是我找到的,陛下,”邦弗尼托用一种富有魅力的温和的声调回答说,“这是埃唐普公爵夫人把它提供给我的学生的。”

“我不知道您有过这颗钻石,公爵夫人,”国王说,“它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就大概是在问,戈柴拉脱或是戈尔康达的钻石矿的钻石是从哪儿来的吧,陛下?”

“哦!”邦弗尼托说,“这颗钻石的故事说来话长哩!假如陛下想知道,我就把它告诉您。这颗钻石和我,我们是老相识了,因为这颗钻石转到我的手上已经是第三次了。最初,我是把它镶在我们的圣父教皇的三重冕上的,显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后来,本着克莱芒七世的命令,我把它镶嵌在教皇陛下送给查理五世皇帝的祈祷书上;最后,由于查理五世皇帝希望把它永远带在身边,也许想把这一颗价值百万之巨的钻石当成特殊情况下的一笔财源,于是我就把它镶在一只戒指上了,陛下。陛下在陛下的表弟,皇帝陛下的手上没看见过这玩意儿吗?”

“看见过,我想起来了!”国王大声叫道,“对,我们在枫丹白露会晤的第一天,他戴在手指上的这颗钻石又怎么会落到您手上来的,公爵夫人?”

“对,说呀,”迪亚纳大声说道,她的眼里迸发出快乐的火花,”一颗价值这么大的钻石又怎么会从皇帝的手中转到您的手里的呢?”

“假如这个问题是向您提出的,”埃唐普夫人接口说,“回答就很容易,夫人,不过我们先得假设,对某些事情,您会告诉别人而不对您的听忏悔的神父说的。”

“您没有回答国王的问题,夫人。”迪亚纳·普瓦第埃回答道。

“对,”弗朗索瓦一世接着说,“这颗钻石是如何落到您的手里的?”

“请问邦弗尼托吧,”埃唐普夫人说,她对她的敌人进行了最后一次挑战,“邦弗尼托会告诉您的。”

“说吧,”国王说,“现在就说,我等得不耐烦了!”

“好吧!陛下,”邦弗尼托说,“我得向陛下承认,当我看到这颗钻石以后,我就象陛下一样,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怀疑。然而,您也知道,那个时候,埃唐普夫人和我,我们是誓不两立的。假如我得知一个什么小小的隐私能在陛下的眼里使她身败名裂的话,我是不会感到不高兴的。于是,我开始调查,而且我获悉……”

“您获悉?……”

邦弗尼托飞快地向公爵夫人瞟了一眼,却看见她在微笑。在她的性格中这种坚韧的力量使他感到满意。因此,他不想猛击一下把战斗结束,而是决心把战斗拖长,象一个对胜利有十分把握的角斗士那样,遇上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想炫耀一下他的全部力量和他的全部智慧。

“您获悉?……”国王追问道。

“我获悉,她的确是从犹太人马纳赛斯那儿买下这颗钻石的。是的,陛下,为了您的统治,您得知道这件事:自从您的表弟皇帝进入法国以后,似乎他一路上挥霍无度,以至他居然拿钻石去作抵押,而埃唐普夫人以王室的豪爽气度收下了可怜巴巴的皇帝无福存留的这件东西。”

“哦!以贵族身份保证,这真是太有趣啦!”弗朗索瓦一世大声说道,作为情人,他感到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作为国王,他因压倒对手而洋洋得意;他又对公爵夫人说,“不过,漂亮的夫人哪,我在想,您在做这样一笔买卖,大概要使自己破产了;说真的,现在得由我们来消除这笔买卖在您的财政上所引起的混乱。您就向我们说,让我们做购买这颗钻石的负债人吧,因为实在是太美了,我坚持认为,您如果不是从一位皇帝那儿得来的,至少也是从一个国王手上得来的。”

“谢谢,邦弗尼托,”公爵夫人悄悄地说,“我开始相信,如同您声称的那样,我们天生就会互谅互解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国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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