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马尔玛涅一样,读者大约也猜着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虽说一开始,这件事显得过分离奇:巨像的头颅正是科隆帕的藏身之地,照雅克·奥伯里的说法,维纳斯在玛尔斯体内住宿。邦弗尼托让他的作品干预生活,这是第二次,用艺术来拯救人,他不仅把他的思想和才能,而且把他的命运也和他的雕像融化成一体了。我们已经看到,以前,他在塑像里塞进了他的越狱工具;现在,他又在里面安藏了科隆帕的自由和阿斯加尼奥的幸福。

可是,我们被带到了这一步之后,为了更深入下去,就必须循着这条路子,再往后挪几步。

赛里尼把斯特凡娜的故事说完之后,大家沉默了片刻。当邦弗尼托回首那时而出现惊涛骇浪般的坎坷往事时,他在一生中遇见过的良莠不齐的人群深处,看见了在二十岁上就溘然离世的斯特凡娜忧郁而娴静的面庞一晃而过,阿斯加尼奥低垂着头,尽力在追忆着那个女人苍白的脸庞。在他孩提时代,一觉醒来,常看见她俯身在他的小床上,任凭泪水滴在他那粉红的面颊上。科隆帕呢,她温柔地看着邦弗尼托,有一个象她一样年轻、纯洁的女人曾是那么炽热地爱过他,这时,她觉得他的声音和阿斯加尼奥的声音一样柔和,处在这两个痴情地爱着她的男人中间,她本能地感到放心,如同一个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膝上那样。

“行了!”间歇了几秒钟后,邦弗尼托问道,“科隆帕,您对斯特凡娜把阿斯加尼奥托付给他的这个男人信得过吗?”

“您,我的父亲。他,我的兄弟。”科隆帕一面把双手递给他俩,一面带着羞赦而自然的神情娇嗔地答道,“我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托付给你们两位了,为了让你们佑护着我和我的情人永不分离。”

“谢谢,”阿斯加尼奥说,“谢谢,我的爱,您如此信赖他,让我谢谢您。”

“那么您答应一切都听我的了,科隆帕?”邦弗尼托接着问。

“一切。”科隆帕说。

“那好!听着,我的孩子们。我始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但要有两个条件:上有天主帮助,下有时间等待。为了把您从奥尔贝克伯爵的手中和这笔肮脏交易中解救出来,为了让您和我的阿斯加尼奥缔结良缘,我需要时间,科隆帕;但是,再过几天,您就变成为伯爵的妻子了。因而,首先,最要紧的事情是把这门丑恶的婚事推迟。您说是吗,科隆帕,我的妹妹、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在这郁郁寡欢的生活中,有些时候,犯一个过错是必要的,以免一桩罪恶产生。您会表现得勇敢和坚定吗?您的爱情是那么纯洁和忠诚,它也包含了一点勇气么?请回答我。”

“阿斯加尼奥将会替我回答的,”科隆帕微笑着说,一面向年轻人转过身去,“我是属于他的。”

“请放心吧,师傅;科隆帕会表现得勇敢的。”阿斯加尼奥答道。

“那么,科隆帕,既然您对我们的忠实和您本人的清白是有信心的,您愿意果敢地离开这座房子,跟我们走吗?”阿斯加尼奥吃了一惊。

科隆帕看着赛里尼和阿斯加尼奥沉默了一分钟,接着,她站了起来,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声:“往哪儿去?”

“科隆帕!科隆帕!”邦弗尼托大声说,邦弗尼托因自己受到如此信任,不禁大为感动,“您真是一个高尚、神圣的女子;不过斯特凡娜已经使我难以超脱,难以变得伟大。一切都看您如何答复。现在,我们得救了,可是一分钟也不能耽搁。这个时刻是崇高的,天主赋予了我们,我们就好好利用吧,牵住我的手,科隆帕,来吧。”

少女仿佛是为了掩饰她脸上的红晕似的,垂下了面纱,接着,她就跟随着师傅和阿斯加尼奥走了。大小内斯勒宫相通的门是关着的,但是钥匙在这一边,邦弗尼托悄悄地把门打开。科隆帕走到门口,停下来。

“请等一会儿,”她激动地说。

因为这座府邸不再是她神圣无瑕的居留之地了,这个孩子在门槛上跪下来,祈祷着。她的祈祷只有她和天主才能听见,但是,毋庸置疑,她是在请求天主原谅她对父亲即将做出的不孝的行为。说完,她安祥而坚定地站了起来,在赛里尼和阿斯加尼奥的搀扶下,重新起步。她心乱如麻,默不作声地跟随着他俩,爱怜地看着自己白色的裙裾在瞑色中僭行。他们就这样穿过了大内斯勒宫的花园。大家还曾记得,这天,城堡的工场里正在过节,工匠们正在晚餐,他们无忧无虑,兴高采烈地在唱着,笑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传到了我们这儿个惴惴不安,浑身打颤的朋友的耳畔。在生活中某些关键的时刻,人们的心情通常都是如此。

邦弗尼托走到了雕像的脚下,暂时离开了科隆帕,径自走到熔炼工场,扛了一架很长的梯子出来,把它架在雕像上。月亮是一盏神灯,以它那银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这个场面;师傅架稳了梯子后,单膝着地,跪在科隆帕的面前。出于内心对这个女子无限的崇敬,他的坚毅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我的孩子,”他对少女说,“用两只手抱着我,抱紧了。”

科隆帕一声不响地抱住了他,邦弗尼托就象抱一根羽毛那样,把她抱了起来。

他又对正在走拢来的阿斯加尼奥说:“哥哥就看着父亲把他亲爱的妹妹抱上去吧。”

说完,强壮有力的金银匠,抱着他那珍贵的负荷,顺着梯子向上爬,他爬得那么轻松,好象只是载着一只小鸟。科隆帕小巧的头枕在师傅的肩上,她透过面纱,看清了她的救命恩人那坚毅而富有男性美的面庞,她觉得他就象自己生身之父,对他顿时产生了无比的信赖的感情,唉!可怜的孩子直到现在还从未产生过这种感情呢。至于赛里尼呢,这个钢浇铁铸的人的意志是不可摧毁的,如果在两小时之前,只要能得到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子,他可以赴汤蹈火,手不颤,心不跳,全身没有一根筋肉会松一下,不过他早已控制住自己,让感情平息下来,他想到就做到了。

当他到达雕像的颈部时,他打开了一扇小门,爬进了玛尔斯神的头颅里,把科隆帕放在里面。

这个雕像有六十来尺高,在它的巨大的头颅里面就象置身在一间圆形的小房间里,这个小房间直径约有八尺,高有十尺;通过眼睛、鼻子、嘴、耳朵的开口,空气和日光涌了进来。当赛里尼在雕塑头颅里时,他就建造了这么一间小房子,他把日常用的工具都放在里面,省得每天五、六次爬上爬下去拿;有时,他也把他的早餐带上去,把它放在这间奇特的餐厅正中的一张桌子上,这样,他在用早餐时,甚至都可以不离开他的手脚架。他认为这项创造非常成功,很合他的口味。他支起了一张桌子之后,又带来了一张小床,在最近一段时期,他不仅在他的玛尔斯神的脑袋里用膳,而且在里面小憩。因此,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把科隆帕转移到这个隐蔽所里面去,显然,这是他所能向她提供的最安全的地点了。

“您应该在这儿呆着,科隆帕,”邦弗尼托说,“您应该,我亲爱的孩子,忍着点,不到夜间不要下来。在天主的照看下,在我们友谊的护佑下,等着我努力的结果。……朱庇特,”他又微笑着补充说,他在暗喻国王的诺言,“我希望,他将完成玛尔斯开始做的事情。您不理解我,可是我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们有奥林匹斯山佑护着,而您呢,您有天堂。我们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喂,带着点笑吧,科隆帕,假如不在眼前,至少为了未来而笑吧。不要失去希望,我这是向您说的正经话。因此,请您满怀信心地希望着吧,如果不是对我,也要对天主充满信心。我曾经呆过一所监狱,那里的生活要比您这所艰苦得多,可是因为我心中充满了希望,使我在囚禁生活中不觉得艰苦。请相信我说的话。从现在到成功之日,科隆帕,您不会再看见我了。您的哥哥阿斯加尼奥目标没有我大,不象我那么受人注意。他将要来到这儿看您,会来照管您的;我委托他把工匠的这个房间改造成修女的小室。在我即将离开您的时刻,请记住我说的话:您,有信心而勇敢的孩子,需要您做的事情您已经全都做了,现在,剩下来的是我的事情,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听天由命,科隆帕。不过,听我的话。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请想着这一点。不论您自以为,或是真正处在多么无望的境地,甚至在行结婚礼的祭台前,您将不得不说出一声可怕的‘同意’,从此把您和奥尔贝克伯爵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也请不要怀疑您的朋友,科隆帕,别怀疑您的父亲,我的孩子;相信天主和我们同在,我会及时到达的,我向您保证。您会有这个信念和这个意志吗?说呀,您会有么?”

“有。”少女坚定地说。

“这就好。”赛里尼接着说,“再见吧,现在,我就把您留在这个冷清清的小天地里了。当大家入睡了,阿斯加尼奥会把必需的东西带给您的,再见吧,科隆帕。”

他向科隆帕伸出了手,可是少女象平时对自己的父亲做的那样,把额头向他伸去。邦弗尼托震惊了一下,不过他即时把一只手蒙住自己的眼睛,把纷乱的思绪和激越的感情都按捺下去,他在这个纯洁的额头上慈父般地印上了一个吻,喃喃地说:

“再见吧,斯特凡娜的亲爱的女儿。”

说完,他就急速地爬下去,向正在等着他的阿斯加尼奥走去,接着,他俩就心平气和地去找工匠们,他们吃完了,不过还在喝酒。

从此,科隆帕开始了一个崭新的、奇特的、不可思议的生活,而她居然能把这间小屋布置得象一座王后的寝宫。下面就介绍这间半空中的闺房是如何布置的。

我们知道,房间里已经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阿斯加尼奥又在里面摆上一张罩着天鹅绒的矮椅子,一面威尼斯的镜子,一只书架,书架上的宗教书,都是科隆帕亲自点名要的,一只雕刻精致的十字架,最后,一个同样出自艺术大师之手的银制小瓶,每天夜里,都要换上一束鲜花。

这就是这间象白蛋壳似的小房间能装得下的全部东西,它显得多么纯洁无瑕,质朴和谐啊。

通常,科隆帕在白昼睡觉,这是阿斯加尼奥劝她这样做的,他怕她无意中会发生意外;在群星灿烂,夜莺鸣啭时,她醒来了,跪在床上,面前放着十字架,身心长久地沉浸在虔诚的祈祷之中;过后,她就开始打扮,梳理着她那长长的,美丽的头发,接着便陷入沉思。这时,一架梯子就靠着雕像,阿斯加尼奥走来叩打那扇小门。假如科隆帕已经打扮停当,她就让她的朋友进来,他就呆在她身边,直至午夜时分。到了午夜,假如这天夜色清朗,科隆帕就走下去,阿斯加尼奥回到大内斯勒宫,睡上几个小时,让科隆帕独自夜游,重温那自己设计的美梦,这个美梦离现实越来越接近了。两小时后,白色的使者回到了她那个安乐窝,在那儿,她一面嗅着刚采撷来的芳香四溢的花朵,听着小内斯勒宫的夜莺在唱歌,以及从教士牧场传来的晨鸡的啼鸣,一面等着黎明的到来。

在黎明即将到来时,阿斯加尼奥又回来看望他的未婚妻,他在赛里尼的掩护下,躲过了鲁贝尔特的耳目,把一天的食品给她带来了。这时,他俩就甜甜蜜蜜地交谈起来,追忆着谈情说爱时的片段往事,畅想着结成夫妻后的种种打算。有时,阿斯加尼奥会默不作声,呆痴痴地凝望着他面前的偶像,而科隆帕也笑而不语,让他看着。有时,当他们分手时,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这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时刻。他俩各自的心里不仅都包含着对方想说的全部的话,还包含着意在不言中的余韵,天主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痛苦和孤寂对年轻人是一剂良药,它们不仅使灵魂更美好,更崇高,还保持了它青春的色泽。科隆帕是一个快快活活的淘气孩子,除了她心驰神往的那些日子之外,她也在打趣逗笑,和象孩子般的戏耍中打发时光。可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日子,或者说这些夜晚——因为,我们知道,两个年轻人已经把大自然的规律颠倒过来了——并不是过得最快的。爱情,正如一切闪光的东西一样,需在暗处才能更见其光明。阿斯加尼奥从未说过一句话使那个称呼他为哥哥的胆怯、纯洁的女孩子害怕。他们相依为命,相亲相爱;而正是由于他们相依为命,他们更感觉到天主的存在,他们把天堂看得更真切;也正是因为他们相亲相爱,他们把爱情看成是神圣的。当曙光把屋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时,科隆帕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她的朋友,可是正如朱丽叶送走罗密欧那样,总得把他召回来十次之多。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总是会忘了一句什么重要的话要再嘱咐一声。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样,捱到了将近中午,这是天使般的科隆帕沉沉欲睡的时候,她才单独留下来又想入非非,倾听着自己的心声和苏醒的小鸟,在她旧日的花园里的菩提树下的歌声。不言而喻,阿斯加尼奥在返回时,把梯子带走了。

每天清晨,她把面包放在雕像的嘴边上喂养这些小鸟。这些大胆的掠食者飞来抢面包,继而就飞走了;可是,它们逐渐地被驯服了。鸟儿也懂得和它们一样的插上了翅膀的少女们的心灵,于是,它们长久地呆下来了,并以歌声报答了科隆帕恩赐的美餐。甚至有一只大胆的金翅鸟,早晚两次,居然敢跳进房间里面,到少女的手掌心里觅食。由于夜晚天气转寒,年轻的女囚有一天晚上轻而易举地把它抓住,她把它放在胸脯上,在阿斯加尼奥来访时,在科隆帕散步时,这只小鸟在少女的心窝里酣睡着直至天亮。次日,甘当俘虏的小鸟又自投罗网,并且夜夜如此,它黎明即起,啁啾鸣啭。这时,科隆帕托着它,递给阿斯加尼奥亲吻后,放它自由。

在雕像的头颅里,科隆帕就是这样生活的。

仅仅只有两件事情扰乱了科隆帕闲适自在的生活,这就是大法官的两次探访。有一次,科隆帕听见了她父亲在说话,她猛地惊醒了。这不是在做梦,他真的就站在她下面的花园里,她听见邦弗尼托在对他说:

“您在问这座巨像是谁么,埃斯图尔维勒先生?这是玛尔斯神像,是国王弗朗索瓦一世陛下为装饰枫丹白露赐恩向我定制的。您看见了,这是六十尺高的一件小首饰,如此而已。”

“太漂亮了,太壮观了。”埃斯图尔维勒老爷回答说,“还是走吧,我来不是看这个的。”

“要找它,可太容易啦。”

说着,他们就走开了。

科隆帕跪在地上,双手向前伸着,恨不得向她的父亲喊道:“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我在这儿呢!”

老头在寻找着他的女儿,他可能会在为她哭泣呢;可是,她想到了奥尔贝克伯爵,想到了埃唐普夫人卑鄙的打算,想到了阿斯加尼奥听见的谈话,顿时,她的感情麻木了。第二次,当她听见丑陋的伯爵在和大法官交谈时,她便无动于衷了。

“这尊雕像很古怪,样子象一座房子似的!”奥尔贝克在巨神脚下停住脚步说,“假如它能捱过了冬天,春天,燕子就能到这儿来筑窝了。”

就在科隆帕的未婚夫的说话声使她心惊肉跳的那天上午,阿斯加尼奥给她带来了赛里尼的一封信。邦弗尼托在信中说:我的孩子,我不得不离家了,但是,您尽可以放心,为了您的自由和您的幸福,我一切都准备妥了。国王的一句诺言保证我会成功的,而您知道,国王是从来不食言的。从今天始,您的父亲也要离开这儿了。别绝望。现在,我已争取到了我所需要的足够的时间。我还是要对您说,亲爱的女儿,即使您走到了教堂的门槛上,即使您跪在祭台的前面,并且准备说出婚约的誓言时,您还是让命运去摆布罢;天主,我向您起誓,我会及时赶来的。再见吧。

您的父亲邦弗尼托·赛里尼。

这封信使科隆帕心花怒放,信心倍增,但也使这对可怜的孩子失去了警惕。年轻人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她从绝望转而又盲目乐观起来;对于她来说,天上不外乎两个样子,暴风雨或是艳阳天。他俩看了赛里尼的信,又得知大法官不在,便无所顾忌了,他们从此把一些防范措施置之脑后,光想着谈情说爱,不再提心吊胆。科隆帕对自己的举止也不象以前那么检点,因此被佩里纳太太发现了,幸而,佩里纳太太把她当成了风流修士。阿斯加尼奥点灯后忘了拉上窗帘,灯光又被鲁贝尔特太太发现。这两位妇人的叙述又引起了雅克·奥伯里的兴趣,而粗枝大叶的书记生就象《妇女学堂》里的奥拉斯一样,居然向最不应该说的人和盘托出。泄密的后果,我们已经看到了。现在,就让我们回到埃唐普宫邸里去吧。

当他们询问马尔玛涅,他是如何获得这件珍贵的情报的时候,他闭口不谈,故弄玄虚。事实真的太简单了,他说出来,就不会令人叹服。他希望让人认为,他获得这件使四座皆惊的重要情报是多亏了他的机智和努力。正如我们已经介绍过的那样,公爵夫人已经得意非凡了;她踱来踱去,不断询问子爵。最后,这个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的不听话的女孩子终于要落入他们的手掌了!埃唐普夫人想亲自到内斯勒宫去,亲眼看看她的两位朋友重获幸福。此外,鉴于已发生的事情,科隆帕与其说是逃跑的,不如说是被劫走的,反正决不能再让小女孩呆在小内斯勒宫里了。公爵夫人亲自过问此事,她将把她带到埃唐普宫邸;她是懂得如何把她软禁在宫里的,在这方面她要比女傅和未婚夫强得多,她将要象对付一个情敌那样把她囚禁起来。而科隆帕,我们也会看到,将被监禁得严严实实的。公爵夫人吩咐准备她的驮轿。

“这件事几乎还是没有公开,”埃唐普夫人向大法官说,“您奥尔贝克,您对一个孩子逃跑这类事情也不怎么在乎,是吗?这么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可以妨碍这门亲事和实现我们的行动计划的。”

“啊!夫人。”埃斯图尔维勒兴奋地欠身说。

“条件不变,是吗,公爵夫人?”奥尔贝克问。

“当然,条件不变,我亲爱的伯爵。说到邦弗尼托,”公爵夫人继续说道,“他不是这次可耻的绑架的罪魁祸首就是同谋,请您放心吧,亲爱的子爵,我们为自己报仇的同时,也就为您雪耻解恨了。”

“可是有人告诉我,夫人,”马尔玛涅接着说,“国王出于对艺术的热爱,许下了愿,只要他定制的朱庇特熔铸成功,他会对邦弗尼托提出的任何要求一口答应。”

“放心吧,我正在提防着这一点呢。”公爵夫人答道,“那一天,我会拿出一副他意料不到的东西,他会大吃一惊的。因此,您就尽管在我的树荫下乘凉吧,让我来安排一切。”

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呢。长久以来,公爵夫人表现得如此殷勤,如此积极,如此和颜悦色,这是从未有过的。她匆匆忙忙打发大法官去把自己的贴身卫士叫来,不一会儿,大法官,奥尔贝克和马尔玛涅带着一群武装的卫士来到内斯勒宫的门前。埃唐普夫人和他们保持‘段距离,在沿河堤岸等着,她急不可耐,头不时地从轿子里探出来张望。

眼下正是工匠们午膳的时间,这时只有阿斯加尼奥、帕哥罗、小个子约翰和女人们呆在大内斯勒宫,因为邦弗尼托要到次日傍晚或是第三天晚上才能回家,阿斯加尼奥负责接待,以为他们只是第三次来搜索住宅而已。师傅早先已明确地吩咐过他,遇到这些事尽可放行,因此他毫无刁难之意,相反,还礼貌周到地接待了他们。

大法官,他的朋友和他手下的人径直向熔铸工场走去。

“替我们把这道门打开。”埃斯图尔维勒对阿斯加尼奥说。

年轻人的心被一种什么可怕的预感攫住了。不过,他也可能判断错了,他知道稍有犹豫便会遭怀疑,于是他眉头也不皱便把钥匙交给了大法官。

“拿着这把大梯子。”大法官对他的卫士说。

卫士们照着办了,他们在埃斯图尔维勒老爷的带领下直奔雕像。

到了那儿,大法官亲自架上梯子,着手就想往上爬;可是阿斯加尼奥已捷足先登上了第一格,他的脸色因气愤和恐惧变得煞白。

“你们想干什么,先生们?”他高声问道,“这尊雕像是师傅的精心之作;他委托我照管这尊雕像,我预先警告你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谁要是碰一碰它,我就要他的命!”说着,他就从他的腰带上抽出一把薄而锋利的匕首,它象刀片那样淬过火,只要一下子,就可以把金埃居刺穿。大法官使了个眼色,他的卫士便举起长矛向阿斯加尼奥围拢来。阿斯加尼奥无望地抵抗着,伤了两个人,可是,他无能为力了,一个人对付八个,还没把大法官、马尔玛涅和奥尔贝克计算在内。他寡不敌众,被打翻在地,捆绑起来。塞住嘴巴。大法官开始往梯子上爬,他还带了其中的两个卫士以防意外。科隆帕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的父亲找到她时,她已昏过去了,因为她看见阿斯加尼奥倒下,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哩。

大法官看到这个场景,先是不安,继而是愤怒,猛地把科隆帕扛在自己有力的肩膀上,又爬下来了;接着,所有的人都回到了沿河堤岸,奥尔贝克一直监视着阿斯加尼奥,武装卫士把他带走了。帕哥罗看见他的同伴在他面前经过,一动也不动。小个子约翰不知到哪儿去了。只有斯科佐纳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想试着堵住门,一面大喊道:

“动武干什么,先生们?为什么把阿斯加尼奥带走?这个女人是谁?

正在这时,蒙在科隆帕脸上的面纱掀开了,斯科佐纳认出了赫柏雕像的模特儿。

这时,她妒火中烧,脸色刷地变白了,一句话也不说就让大法官、他的朋友们、他的卫兵和他们的俘虏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折磨这个年轻人?”埃唐普夫人看见阿斯加尼奥被捆绑着,脸色苍白,浑身淌着血,就诘问道,“把他松绑,松绑!”

“夫人,”大法官说,“这个年轻人豁出命和我们打,他伤了我们两个人;他是他的师傅的同谋,我觉得应该立即把他带到可靠的地方。”

“还有,”奥尔贝克低声向公爵夫人说,“他与我在您府上看见的那个参与我们谈话的意大利侍从象极了。假如他没换上一件衣服,假如他刚才说的那种话,不是您向我说的,他肯定听不懂的话,说真的,公爵夫人,我能发誓,就是他没错。”

“您说得对,大法官先生,”埃唐普公爵夫人马上接口说,她已经收回成命,不想再给阿斯加尼奥松绑了,“您说得对,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你就负责看管他吧。”

“把这个犯人押到夏德莱城堡去。”大法官说。

“那么我们,”公爵夫人说,在她身边,躺着昏过不醒的科隆帕,“先生们,我们到埃唐普宫邸去。”

一刻工夫之后,一匹马在沿河堤岸上疾驰而过,发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策马疾驰的是小个子约翰,他去向赛里尼报告刚才在内斯勒宫发生的一切。

至于阿斯加尼奥,他被关进了夏德莱城堡,他没有见到公爵夫人,也不知道在这次把他的一切希望化为泡影的事件中她所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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