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我说的是一件什么离奇古怪的神话呀,我亲爱的朋友!”马尔玛涅说,他闹不清这个大学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说的。
“一个鬼故事呗,我亲爱的,如此而已。”
“难道象您这么一个聪明的小伙子,”马尔玛涅说,“也相信这样的傻话?”
“啊不!我不相信。”雅克·奥伯里说,“所以,我在一棵杨树上呆了一整夜,想把这件事闹个水落石出,并且想看看,把整座房子闹得鸡犬不宁的魔鬼究竞是什么玩意儿。于是,我假装出门,但我不是走出大内斯勒宫时把门带上的,而是在门里就把它又关上,人不知鬼不觉地榴到树荫下,我走近了一棵我早已选中了的杨树,五分钟后,我就在与玛尔斯战神的头颅一般高的树枝上栖下身来。不过,请您猜猜我看见了什么吧。”
“您要我猜什么呢?”马尔玛涅问。
“问得好!不是巫师真难以猜出这件事情。我先是看见大门打开了,就是那扇石阶上的门,您知道吗?”
“对,对,我知道。”马尔玛涅说。
“我看见门开了,有一个人探出头来想看看在院子里有什么人没有。这个人,就是海尔曼,那个德国大个子。”
“对,海尔曼,德国大个子。”马尔玛涅重复说。
“当他确信院子里没人,又在四处张了张,就走了出来。就是树上他没有看,您也猜得出来,他压根儿没有怀疑到我的存在。接着,他随手带上了门,往下走了五、六级台阶,径直向小内斯勒宫的院子里走去,在那儿,他敲了三下子。听到这个暗号,一个妇人从小内斯勒宫里走出来开门。这个妇人,就是佩里纳太太,我们的朋友,似乎她喜欢和我们的哥利亚结伴在满天星斗的月夜下散步。”
“啊哈,真的吗?啊,这个可怜的大法官哪。”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还没说完呢!当他们走进小内斯勒宫时,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突然,我听见我左面的一扇窗的窗框在响。我转过身子,看见窗子打开了,我看见了帕哥罗,帕哥罗这个强盗!他这个人又是天主经,又是圣母经,又是赌神罚咒,谁会想到他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呢?我再说下去,我看见了帕哥罗,他象海尔曼一样左顾右盼了一阵子之后,就跨上了栏杆,沿着下水管往下滑,接着便从一个阳台跨到另一个阳台,到达窗口的下沿……猜猜看,是谁的房间呀,子爵?”
“我,我知道什么!是鲁贝尔特太太的卧房的窗口吧。”
“啊,才不是哪!是斯科佐纳的闺房,一清二楚,是斯科佐纳的闺房,她是邦弗尼托的钟爱的偶像,一个可爱的棕发姑娘,我的老天!您对这个坏蛋,理解吗,子爵!”
“说真的,太有意思啦。”马尔玛涅说,“您看见的仅就这些吗?”
“等一等,请等一等嘛,我亲爱的!我留下最精彩的一段最后讲,名菜佳肴留给老饕品尝;请等等,我还没说到妙处,不过快了,别激动。”
“我听着呢。”马尔玛涅说,“我起誓,我亲爱的朋友,真是再有趣也没有啦!”
“请等等吧,等一等!于是,我便看着帕哥罗不顾冒粉身碎骨的危脸,从一个阳台跳到另一个阳台,陡然,我听到另外一种声音,这个声音几乎是从我攀登的这棵树底下发出来的。我把目光从上面移到下面,我发现阿斯加尼奥蹑手蹑脚地从熔炼工场走了出来。”
“阿斯加尼奥,邦弗尼托的爱徒?”
“就是他!我亲爱的,就是他!他简直纯洁得象个教堂侍童,不用忏悔人家就会给他领圣体。啊,是啊,您还能相信一个人的外表吗?”
“那么阿斯加尼奥出来又是什么目的呢?”
“啊!问对了,什么目的!这也是最初我问自己的;不过,很快,我无需再问,就见分晓了:阿斯加尼奥象海尔曼和帕哥罗一样认定不会有人看见之后,就从熔炼工场拿出了一架长长的梯子,把它架在玛尔斯战神的脊背上,就爬上去了,由于梯子架在塑像的反面,他如何爬上去的,我没看见。就在我探索他在干什么时,我发现雕像的一对眼睛突然冒火了。”
“您在胡扯些什么啊!”马尔玛涅大声说。
“完全是真话,我亲爱的,并且,我承认,假如我对我刚才叙述的背景一无所知的话,出现了这个现象,我可能就不会那么自在。但是,我已看见阿斯加尼奥钻进去了,我就怀疑,这灯光是他点的。”
“可是在这个时辰,阿斯加尼奥在玛尔斯战神的脑袋里做什么文章?”
“啊!我已对自己问过这个问题,既然没有人能回答我,我就决心依靠自己揭开秘密了。我尽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穿过雕像的眼睛,我终于看清了一个人,这是千真万确的!这是一个女鬼,一身素缟,阿斯加尼奥虔诚地跪倒在她的脚下,就象面对着圣母似的。不幸的是,这个圣母背向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可我看清了她的颈脖子。哦!美丽的女鬼的颈脖子,我亲爱的子爵!一根天鹅的颈脖子,您想想看,雪一般地白皙。怪不得阿斯加尼奥崇敬地看着它呢,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瞧他那副傻相,我敢确信,那个鬼就是一个女人。您的看法如何,我亲爱的?嗯!手段高明!把他的情妇藏在一尊雕像的头脑里!”
“嗯,嗯,别出心裁。”马尔玛涅边笑,边思索着说,“当真,非常别出心裁。您真的猜不出这个女人是谁吗?”
“我发誓!我猜不出!那么您呢?”
“我也想不出。”
“当您看见这一切之后,您干了什么了?”
“我么?我笑了,笑得那么开心,一时失去了平衡,假如我不是抓住一根树枝,我就跌断脊梁骨了。不过,既然我再也看不见什么,又因为我跌下来吊在半空中,我干脆就下来了,我悄悄地走出了门,回到自己的家,一路上,我还是自个儿笑个不停,就在这时我碰上了您,您又逼着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现在,给我出出主意吧。瞧,您是邦弗尼托的朋友,对他,我该怎么讲呢?说到佩里纳太太,这和他不相干,这位可亲的太太已经成年了,因此,她自己可以作主;可是斯科佐纳,还有那个住在玛尔斯脑袋里的维纳斯,那是另一码事。”
“那么您希望我告诉您,下一步您该做什么吗?”
“是的,我真的想知道!我非常为难,我亲爱的……我亲爱的……我老是把您的名字给忘了。”
“我的意见是要保持沉默。让那些甘当傻瓜,让自己受骗上当的人倒霉去吧。现在,我亲爱的雅克·奥伯里,我感谢您为我作伴,感谢您这番友好的谈话,可是,我这就到奥特弗叶大街了,您对我直言相告,我对您也没有秘密,告诉您,我的美人儿就住在这儿。”
“再见,我的和气、亲爱、高尚的朋友。”雅克·奥伯里握着子爵的手说,“您的意见非常明智,我照办不误。好吧,祝您走运,让丘比特保佑您。”
这时,这两位伙伴就分手了,马尔玛涅登上奥特弗叶大街,雅克·奥伯里取道娃娃街,走上竖琴街,他的住处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子爵认定,阿斯加尼奥屈膝崇敬的那个女鬼是谁,他决不会搞错,他刚才只是欺骗了那个倒霉透顶的书记而已。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住在玛尔斯脑袭里的那位女居民就是科隆帕。他越是朝这方面想,他越是自信。眼下,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马尔玛涅对大法官、奥尔贝克和邦弗尼托·赛里尼都怀恨在心,这种仇恨的感情,使他的处境十分微妙,他要使其中的一个人受罪,就必然让其他几个人高兴。事实上,假如他保持沉默,奥尔贝克和大法官仍然是一筹莫展,但是,这样就让邦弗尼托得意洋洋了。假如反之,他揭露了失踪事件的真相,邦弗尼托就要陷入绝境,那么大法官和奥尔贝克两位,前者复得爱女,后者就重缔良缘。于是,他决定再考虑考虑,等到哪天他考虑成熟,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再抛出来。
马尔玛涅彷徨在十字路口的时间并不长;他虽不清楚埃唐普夫人真正的动机,但却知道她对奥尔贝克伯爵和科隆帕的这门婚事兴趣盎然。他心想,向公爵夫人透露这个消息,就会以自己洞察秋毫的能力,补偿了由于自己懦弱,而在她思想上形成的不良的印象。於是他决定,在次日一起身,就到她府上去,把一切都告诉她。主意已下,他就一丝不苟地照着去做了。有时,恶人也会交上好运,做坏事也会得心应手。那天,正巧满朝王公大臣都在卢佛宫,他们在那儿向弗朗索瓦一世和皇帝献媚邀宠,而在埃唐普夫人身边的,只有她的两个亲信,就是大法官和奥尔贝克伯爵,这时,外面通报马尔玛涅子爵到。子爵毕恭毕敬地向公爵夫人鞠躬致礼,后者只是以她那特有的,同时掺杂着傲慢、轻蔑的保护人的微笑颌首作答。可是马尔玛涅对这种微笑是毫不介意的。他看见公爵夫人的嘴角带笑,他就晓得这表示不仅是冲着他来,而且还做给很多别人看的。此外,他还懂得,只消说一句话,就会把这轻蔑的冷笑变成善意的微笑了。
“嗨!埃斯图尔维勒阁下,”他转身向大法官说,“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子回家了吗?”
“还开这种玩笑呢,子爵!”埃斯图尔维勒老爷大声说,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脸上气得通红。
“啊!别发火,我的好朋友,别发火。”马尔玛涅答道,“我这样说,是因为假如您还没有把被人劫去的科隆帕找回来,那么,我倒是知道了她在哪儿做窝了。”
“您?”公爵夫人大声说,脸上漾出了亲切魅人的笑容,“那么在哪儿?快说,快说!我求求您,说吧!我亲爱的马尔玛涅。”
“在玛尔斯战神雕像的头颅里。就是邦弗尼托在大内斯勒宫的花园里塑造的那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