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照着奥伯里的设想进行。象往常一样,他自个儿离开铺子,故意重手重脚地打开向着沿河堤岸的那扇门,让大家以为他出去了;跟着,他又飞快地返回到白杨树底下,勾住第一根树枝,用手腕的力量攀登了上去,不一会儿,他就登上了树顶。到了那儿,他正巧面对着雕像的头颅,俯视着大小内斯勒宫,谁要经过花园和院子,都必然在他的眼皮下走过。在雅克·奥伯里在树上栖息停当时,在卢佛宫正举行盛大的晚会,所有的窗口都放出耀眼的光芒。查理五世终于决定离开枫丹白露,铤而走险,到首都去,如上所述,两位君王在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巴黎。

在那儿,等待着皇帝的是盛大壮观的晚会,有晚宴,娱乐和舞会。威尼斯轻舟在塞纳河上徐徐滑行,船上彩灯通明,乐声喧天,当它们滑行到三十年后查理九世用枪射击他的子民的那个著名的阳台的对面时,便缓缓地停了下来,而缀满着鲜花的游艇则把贵客佳宾从河的一边圣日耳曼镇送到卢佛宫,或者是把他们送回到圣日耳曼镇去。

在这些宾客之中,当然有马尔玛涅子爵。

我们前面已经介绍过了,马尔玛涅子爵长了一头黄不黄、红不红的头发,而且暗淡无光,还自以为是个美男子,一心想交桃花运。有一次,他以为已经看出一位娇小玲珑的伯爵夫人对他暗送秋波,而那时,她的丈夫正在萨瓦省服役;于是,他便邀她跳舞,他又觉得,女舞伴的手对他手上使的劲不是全无反应的。总之,当他看见他的心上人出去时,他依据她出门的时候曾对他膘过一眼,便异想天开起来。他把她比作了加拉代,心想她之所以向柳树那儿跑,就是希望在那儿被人追上。于是,马尔玛涅就一心一意地去盯这位夫人的梢,因为她住在奥特弗叶大街的上坡,他就让人把他从卢佛宫送到内斯勒塔,然后他再穿过大奥古斯丁教堂大街,顺着沿河堤岸,直奔圣安德烈街,这时,他听到后面有人跟着他。

将近午夜一点了。我们前面介绍过了,月亮完全躲藏起来了,夜空变得黑沉沉的。不过,在大自然赋于马尔玛涅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之中,我们知道,勇气并不见长。因此,他开始对那酷似他自己脚步声的回声的走动声放心不下了,他一面把他身上的披风裹紧,一面本能地把手捏住剑柄,同时加快了步伐。

可是,步伐是加快了,问题丝毫没有解决,紧跟在他后面的步伐开始和他的步伐合拍了,并且仿佛要赶上他了,这样,当他转过奥古斯丁教堂大门时,他感到他不是由慢步变作快步,再由快步变为跑步的话,他马上就要被他的同路人追上了。他刚准备采取这一极端措施时,突然,在脚步声中响起了人的说话声:

“天哪!我的老爷,”那人说,“您越走越快,干得好哇,这块地方容易出事,尤其在这个时候。您大概也清楚,我的知心朋友邦弗尼托就是在这儿遇到了袭击,这位高尚的艺术家,他此刻正在枫丹白露,他对家里发生的事是不大关心的。可是,既然看来我们是同路,我们就可以一块儿走,这样假如我们遇上了拦路的强盗,他们在向我们进攻之前,也得斟酌斟酌。因此,如果您愿意和我结伴同行,确保安全的话,我们就一起走吧。”

我们的文书一开口说话,马尔玛涅已经听出是朋友的声音,接着,又听他说了邦弗尼托·赛里尼的名字,他猛地想起了那个多嘴饶舌的大学生。关于大内斯勒宫的内部情况,这个人已经向他提供过一次有价值的情报。于是,他就止了步,因为有雅克·奥伯里师傅和他作伴,他可以一箭双雕。首先,文书可以充当他的护卫,再则,在护卫着他的同时,还可以向他提供关于他的敌人的最新情报,有利于他发泄私愤。因此,这一次,他满脸堆笑,欣然接受了文书的建议。

“晚安,我年轻的朋友。”雅克·奥伯里方才在暗中向他说了一些友善的话,马尔玛涅以此作答,“这个亲爱的邦弗尼托,我本希望在卢佛宫会见他,他却阴阳怪气地还呆在枫丹白露。您说他怎么来着?”

“啊,天哪,多走运!”雅克·奥伯里大声说道,“什么,是您么,我亲爱的……子爵,您忘了把您的姓告诉我了,要不就是我记不起来了。您从卢佛宫来么?那儿漂亮吗?热闹吗?是否真是亲亲热热,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呢?我们要交上好运了,是吗,我的老爷,啊?”

“当然啦,”马尔玛涅自命不凡地说,“您是个巫师,我亲爱的,是啊,我从卢佛宫来,在那儿,国王告诉了我不少有趣的事情,假如不是一位娇小迷人的伯爵夫人向我暗示,她不喜欢这热闹场面,宁愿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我还会呆在那儿呢。那么您呢,您从哪儿来,谈谈嘛。”

“我么,问我从哪儿来?”奥伯里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天哪,您让我又想起来了!我亲爱的,我刚才看见一些有趣的事情!那个可怜的邦弗尼托,哦!我起誓!他是不应该碰到这些事情的!”

“这位亲爱的朋友,他怎么啦?”

“首先,假如您从卢佛宫来,我,总得让您知道,我是从大内斯勒宫来的,在那儿,我爬在一根树枝上,呆了两个小时,和一只鹦鹉没有两样。”

“活见鬼!这个位置可不舒服。”

“没关系,没关系!我在树上抽筋了,可是我毫不后悔,因为我看到一些东西,我亲爱的,我看到一些东西,您听着,只要一想起来,我就会笑得喘不过气来。”

说着,雅克·奥伯里真的咯咯笑了起来,他笑得是那么畅快,那么爽朗,虽说马尔玛涅还不知道所以然,也禁不止跟着笑了。可是子爵毕竟不知道这位文书开心的缘由,他笑了一阵也就停住了。

“现在,我的年轻朋友,现在,我被您的快乐所感染,也跟着您笑了。”马尔玛涅说,“我能不能晓得,究竟是什么天大的怪事让您乐得这样的?您知道,我是邦弗尼托的忠实的朋友,尽管我在他的家里从未见到过您,这是因为我事情忙,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访亲拜友,就算有这么一点儿余暇,我得承认,我与其用来会朋友,不如去找我的几个情妇了。可是,我们还是情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亲爱的邦弗尼托哪!那么请您告诉我,他不在家的时候,在大内斯勒宫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向您起誓,我无法向您形容,我对这些事有多么感兴趣。”

“发生什么事?”奥伯里说,“不,这是秘密。”

“对我保密!”马尔玛涅说,“对我保密!而我是真心诚意地爱着邦弗尼托的。就在今夭晚上,在弗朗索瓦一世国王赞赏他时,我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呢。啊!这可不好。”马尔玛涅装着一肚皮不乐意的样子说。

“如果我能相信您不会和任何人说,我亲爱的……见鬼,您叫什么来着,我亲爱的朋友?——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您,因为我得向您承认,我忍耐不住,我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迫切心情,不亚于米达斯国王的芦苇要把它们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一样。”

“那么说吧,说吧。”马尔玛涅反复说。

“您真的不对别人讲?”

“我谁也不讲,我向您发誓!”

“讲到做到?”

“以贵族的身份起誓!”

“您想想吧……不过首先,我亲爱的……我亲爱的朋友,您知道风流修士的故事吧,是吗?”

“嗯,我听人说起过。有人一口咬定,有一个鬼魂又回到大内斯勒宫里来了。”

“一点也不错。啊好!假如您知道这些了,我就可以接着往下说。您想想,佩里纳太太……”

“科隆帕的女傅?”

“一点也不错。行了,行了,看得出,您是这个人家的朋友。您想想吧,佩里纳太太为健康起见,在晚间散步。有一次,她仿佛看见风流修士也在大内斯勒宫的花园里散步,与此同时,鲁贝尔特太太……您认识鲁贝尔特太太吗?”

“是赛里尼的老女佣吗?”

“一点也不错。与此同时,鲁贝尔特太太有一夜失眠,看见大内斯勒宫花园里的巨大的玛尔斯战神的雕像的眼睛、鼻子、嘴里在喷火,这座雕像您也看见过的。”

“是啊,那是一件真正的艺术杰作!”马尔玛涅说。“杰作,这是一句现成的话,赛里尼根本只塑造了这么一件。不过,这两位可尊敬的太太(我说的是佩里纳太太和鲁贝尔特太太)一口咬定,这两件怪事的来头是一个,穿着风流修士的道袍夜间在花园里散步的那个魔鬼,在晨鸡啼鸣时,就爬进了玛尔斯战神的头颅里,对他这么一个罪人,这是理想的遁身之所,在这颗脑袋里,烈火中烧,火苗甚至都从塑像的眼睛、鼻子、耳朵里喷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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